中書丞佘鬆霖有馴蛇的癖好,尤其是毒蛇,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卻捏在掌心細細把玩。
一日,禦史去他府上找他議事,兩人向來不合,禦史此來也是有心爭論一番。
偌大一個府邸卻沒幾個仆人,止見一灑掃小童與一管家,轉了半宿也沒找到佘鬆霖。禦史想著算了,卻見佘鬆霖從轉角處走出來,穿一件墨綠的袍子,赤著雙足頭發披散。
禦史正欲上前與之說話,卻見一條渾身漆黑的蛇從他肩上爬出。睜著一雙黃澄澄的眼睛,嘶嘶地吐著蛇信。
禦史登時嚇得立即倒退幾步,又見一條翠鱗赤眼的細蛇,也從轉角爬過來,從鬆霖雪白腳背上爬過。
“噫!佘大人快快教它們走開!”
佘鬆霖漫不經心的向前走一步:“大人怕什麽,小寵物罷了。”
禦史簡直嚇得要跪在地上了,但見佘鬆霖伸手撫摸黑蛇腦袋,那黑蛇便沿著一截皓白腕子爬進他袖中,不一會兒連尾巴稍都消失在袖口,不知盤在了他身上哪一處。
——
大蛇回到種著桃樹的家,桃樹倒在地上,枝椏幹枯,空無一人,蕭瑟得不像人間。
他被遺棄了。
大蛇把自己蜷在床上,等鬆霖回來。他從夏天等到了秋天,沒等到。
大蛇睡了又醒,不敢睡熟。從未覺得一個季節這樣短,又這樣難熬。最後又到院子裏去,想起桃樹已被砍了,便盤在了書桌上,等院門被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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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旗雖聽說佘鬆霖豢蛇,卻沒放在心上,平日約他不得,便上他府邸纏他。
鬆霖客客氣氣接待了他,眉眼雖冷淡,總歸沒有不理睬。
張旗心道有戲,鬆霖多看他一眼,張旗便忍不住犯渾,去拽鬆霖袖子。
鬆霖翹起嘴角笑,不掙紮,隻道:“請自重。”
張旗心神蕩漾,隻覺得隻是默許了,越發放肆,恨不能整個人貼上去。
鬆霖依舊笑盈盈。
張旗手上忽然劇痛,低頭一看,鬆霖袖中竟爬出條蛇,狠狠咬在他虎口,無論怎麽拽也不鬆口。而後更是牢牢纏在了張旗手臂上,不斷絞緊。
鬆霖慢悠悠飲了口茶,像看鬧劇,嘴邊的笑盛滿嘲弄。
等蛇終於鬆口,幾下爬走,不見蹤影,張旗已是滿頭大汗,神色驚懼,捂著傷口滾在地上,連椅子茶碗都撞翻,狼狽不堪。
“張公子未免小題大做,”鬆霖言語仍溫文爾雅,眼神卻俯視,“方才那條並無毒性。”
“不過,”鬆霖拿手指點點領口,張旗才看到不知何時從他領口裏又爬出一條黑蛇,“要是被它咬了,隻怕令尊要多娶幾個小妾,希冀老來再得子。”
剛剛若是他腦袋再靠近些許,毒蛇必然置他於死地。佘鬆霖卻半點不製止,莫非存心要他死?
他怎麽敢!張旗破口大罵,連滾帶爬出了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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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被遺棄的院子仿佛沒有時間流逝,隻有青苔緩慢地蔓延,像是有一天要長滿整座房子。
難辨光陰。
直到天上忽然下起雪,碧澤恍然,原來已經到冬天。
而院門依舊沒有被推開。
太冷了。
才一會兒,雪覆蓋滿了蛇身,連眼睛都飄進一點雪花。
太冷了,大蛇悄然入睡。
明年。明年春天,他再去找少澤。
鵝鵝我不是大帝了。
他們說我隻知道吃喝玩樂,把我推翻了。
在流落街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