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秋,中舉人。
鹿鳴宴上眾人恭賀。老夫子甚欣慰。
沒有碧澤。
二十一歲春,中貢士,隨後在殿試中傳臚。主試官讚其豐神如玉。
瓊林宴上眾人意氣風發,傳花行酒令。得意文人唱: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堯雲。
也唱: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一五旬進士醉醺醺,眼裏含著淚花,高聲唱:“我輩豈是蓬蒿人。”
鬆霖也笑,也飲,也唱。從前碧澤總覺得他沒長大,自己嫖娼飲酒 卻不許他碰。
鬆霖一杯一杯地喝,連同酒液裏倒映的月亮,一齊喝下去。
沒有碧澤。
——
京都果然繁華,勝過那小城十數倍,建築華美,街道寬敞可容兩馬並行,飛花妨蓋。酒肆林立,嫖賭俱全。不知多少稀奇物什,王公權貴遍地走,瓊漿玉液如河流。白日熙熙攘攘,夜裏也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是不夜城。
瓊林宴散時,華燈初上。
鬆霖行酒令喝了不少,有些許醉意,漫無目的在街上信步走著。周圍熱鬧,男女歡笑,稚童言語,絲竹管樂,玉石碰撞,種種聲音不絕於耳。
走過賣陶人的小攤,鬆霖被一隻小老虎吸引住。小老虎憨態可掬,活潑可愛,鬆霖不由得笑了一笑,微微偏頭道:
“你看這個小老虎乖不乖?碧……”
他忽然意識到身旁沒人,一個“澤”字輕飄飄消散在唇齒間。
他真是有些醉了,把小老虎揣在袖袋裏,轉身時不慎撞到人。他退開些,道一聲“抱歉”。
原該回客棧了,鬆霖卻又往前走。看見一個賣糖人的攤子,不知不覺又停了腳步。鬆霖掃視一遍,架子上有兔子,馬,鳥……都很好看,隻是。
“請問,可以做蛇嗎?大一些的。”
“當然行,十二生肖哪個都可以!”
鬆霖想,不是生肖,就是大蛇。攤主畫得快,沒一會兒,一個盤旋的蛇被遞到鬆霖手裏。
這糖蛇威風凜凜,不像蛇,倒像龍,鬆霖在心裏品評:不像。然後一口咬掉了糖蛇的腦袋,甜滋滋的。剩下的蛇身也很快被他幾口哢嚓哢嚓嚼碎吃下。
棍子是還粘著些糖碎,鬆霖不知為何,有些愉悅,笑著回頭——
沒有碧澤。
半張的嘴也不知是想說什麽。
——
他千裏迢迢獨自赴京趕考,舟車勞頓,風塵仆仆,累得倒頭就睡。
不想碧澤。
他夜以繼日溫習功課,猜測文章題目,寫過一篇一篇又一篇,手指酸麻。
不想碧澤。
他與諸位同年一起走馬觀京都,登山賦詩,切磋筆下功夫。
不想碧澤。
他在金鑾殿上麵對主考官發問不卑不亢,從容回答。
不想碧澤。
他賭著氣,勢必要過得好。要衣著華錦,佳肴美饌,要風光堂皇,熱鬧無限。
他當然可以。他在京都繁華熱鬧,花團錦簇,是新起之秀,前途無量。
但是,鬆霖躺在客棧柔軟的床上,望著窗外燈火。陶瓷小老虎放在床頭,嘴裏甜味猶在。
人間熱鬧,他不熱鬧。
他承認,他有些、有些想碧澤。
——
二十二歲。
修訂宮廷藏書,初有政績。
結交尚書次子張旗,進入京都權貴圈子。
任六品官員。
初初學會官場爭鬥,曲意逢迎。
禦史嫡女與他有好感,拒絕這門婚事,與禦史台交惡。
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堯雲。(《拂霓裳·慶生辰》晏殊)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孟郊《登科後》)
我輩豈是蓬蒿人。(李白《南陵別兒童入京》)
(這一章好無聊啊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