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陛下,秦淺秦大人求見。”沈鶴對我道。


  我合上奏章,按壓酸脹的鼻梁,讓他叫秦淺進來。


  “臣秦淺拜見陛下。”來者恭恭敬敬地行禮,行動處有些不自然。


  “起來吧。”我心情不佳,不想跟他客套,開門見山道,“你在奏章中說,和章郡的水患乃是人禍,何出此言?”


  “陛下,臣認為和章郡水患頑固原因有三。和章郡郡守王閑,多年來以權謀私侵占朝廷加固河堤的銀錢,用沙土代替實土,以次充好,使得平江多次潰堤,此為其一;王閑中飽私囊,收受商賈地主的賄賂,任其在平江河道內種植瓜果、修建別苑,致使泥沙淤積,此為其二;水患發生後,王閑更是膽大包天夥同其他王氏子弟欺上瞞下,罔顧災民性命,私吞朝廷賑災銀錢修建太後的極樂行宮,災民流連失所,才會大批湧入昌冀縣,此為其三。王閑及其黨羽不除,和章郡將永無寧日,而朝廷也會為王閑所禍!”


  他說的一番慷慨激昂,挺拔卻瘦弱的肩膀一直在顫抖,激動處衣袖滑下手臂,露出如玉的肌膚上觸目驚心的淤傷。


  我支著臉頰淡淡地問他:“朕已經派袁致前去查清此事,你為什麽不直接和他說而是要和朕說?此事可是和你身上的傷有關?”


  他猛地握住袖子,臉上明明暗暗,又是倔強又是委屈,最後他深吸一口氣跪下來說:“臣……隻是一介寒門子弟,袁大人並未見臣。”


  “臣身上的傷與此事無關,是臣自己不小心……”


  “那你憑什麽認為朕會信你?相信你就是承認袁致的無能,你憑什麽認為朕會為了你與袁嘯產生嫌隙?”


  他聽到此話,垂下頭,我隻能看到他烏黑的發頂,和鎏金做的發冠。我正要失望地讓他退下,他忽然抬起頭望著我,眼中帶著堅定和孤注一擲,他聲音顫抖著一字一頓:“因為陛下想讓王氏和袁氏消失。”


  我眯起眼睛看他,他的額角流下一滴汗,眼睛卻不肯移開,即使那雙眼中已經透露了他的恐懼,而我的目光被他眉尾的痣奪去。


  秦淺出身寒門,能力不俗,而且他還有蓬勃的欲望和淩駕於權貴的渴望,或許他能幫我。


  更何況……


  蒼白的麵孔,顫動的瞳孔,不屈的靈魂,這一直是我最愛的玩物。


  我靠近他,蹲下身撫摸他的臉,拇指摩擦他眉尾的痣,笑著問他:“那你說,朕該怎麽辦呢?”


  他上翹的眼角帶上水痕,還是堅定地說:“讓袁致扳倒王閑。”


  “你知道王閑背後是誰嗎?”我的語氣越發的輕柔,就要吻上他。


  他依舊昂著頭,沒有閃躲:“是王太後和整個王氏。扳倒王閑後封賞袁致,讓他成為匕首鏟除一個又一個王氏的蛀蟲……直到王太後身死。”


  “太後可是朕的母親,你莫要胡言亂語。”我把玩他的頭發叮囑他。


  他忽然噤聲,在我懷中的身體漸漸僵硬,發現我沒有生氣後又放鬆下來,他長籲一口氣,最後趴但我懷裏說:“太後年事已高,也該壽終正寢了。王氏日漸衰敗,她為此心緒不寧、寢食難安,難免有氣急攻心的時候。”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貼著我的臉頰輕聲說:“然後我們就可以,以殘害皇族為由鏟除袁氏……”


  “秦淺,你好大的膽子。”我慢悠悠地笑,手滑到他的腰帶,“非議太後,誣陷朝臣,你可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任憑陛下處置。”衣服從他肩膀滑落,露出雪白瘦削的肩頭,像冰雪中的臘梅,枯枝中點著鮮活的花朵,暗香從他肌膚中襲來。


  我橫抱著他,將他丟到床上,吻他的眼睛:“該罰,罰你三日不準上朝!”


  “秦淺自當閉門思過……”他一條腿勾上我的腰。


  我摟著麵色紅潤的秦淺,照例拿著煙柄吞雲吐霧,蓮君送來的煙草果然合我口味,總能一掃身體的貧乏。秦淺腰肢酸軟,軟綿綿地趴在我胸膛上,湊過來聞了一口,然後猛烈的咳嗽。


  “秦淺,你有信心扳倒他們嗎?”我問他。


  “隻靠臣一個人是不行的。”他思索一番,坐起來看著我,“臣還需要幫手,不屬於任何派係,能祝臣一臂之力的幫手。”


  “看來你心裏已經有人選了。”我的眼神掃過他,他神情堅定,毫不畏懼。


  “臣在玉堂署當值時,碰到過四個人,分別是劉承、錢三、仲達垣和黎子鶴。此四子皆是智勇雙全,才高意廣,隻可惜他們出生寒門,一生無出頭之日。”他像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最後幾個字帶著一股戾氣,放在我胸膛上的的手緊了緊,然後掩飾般地摟住我的脖子,“若是陛下能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一定會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們的身後沒有世族支持,能倚仗的隻有陛下!”


  “玉堂署?”我摩擦他的腰際,他怕癢地扭動,“你後來被袁嘯調回玉堂署,身上的傷也是他命人打的?”


  他忽然不動了,渾身也褪下潮紅,露出後背和腿上大片的棍痕,青青紫紫地落在遍布情欲的身體上。


  “當庭頂撞鎮武王,是臣魯莽了。”他說,“可是這一身傷,換來陛下的注意,也是值得。”


  “秦淺,你對自己真狠。”我覆上他的身體說。


  他隻笑不語,順從地張開腿。


  有了我的調令,秦淺很快將錢三和仲達垣安排到袁致手下。三個月後,王閑的所有罪證都已擺在我的案頭。


  “錢三已成為袁致的心腹。袁致承諾錢三,此次若順利扳倒王閑,便將錢三引薦給袁嘯。”


  “你做的很好!”我看著手裏的罪證,冷冷道,“王閑一介郡守,竟然有這麽大身家,幾乎富可敵國,還一直跟朕哭窮!”


  “王閑一除,國庫會充盈很多。”秦淺從沈鶴手中端來茶,我就著他的手喝一口,喝完後他站在我身後揉著我的太陽穴。


  這幾日太後頻繁找我喝茶吃點心,一開始還端著架子顧左右而言他,昨天終於坐不住跟我打聽和章郡的事情。


  能把太後逼到這一步,秦淺功不可沒。


  “陛下,太後娘娘有請。”沈鶴上前恭敬道。


  我煩躁地拿起茶杯甩向他,茶杯撞到他胸前,濡濕大片衣襟。


  每次從太後寢宮出來我都會頭痛萬分,真是與她命中相克!

  “陛下息怒。”秦淺揉著我的肩膀輕聲道,“臣都已經打點好了!”


  我撫開他的手,冷冷看著跪了一地的人,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未到傍晚,長樂宮卻已燈火通明,遠遠便能聽到永壽殿裏絲竹管弦之聲,樂聲中夾雜著太後的笑聲。


  透過永壽宮絲質的屏風,我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走進去時笑聲已經停止,那道身影站起來,優雅地向我行禮,我一聲不吭地坐下,沒讓他站起來。和太後寒暄數句後,才對跪在地上的蓮君說:“沒想到蓮君也在這裏?”


  太後端起茶杯喝茶,沒打算替蓮君解釋。蓮君微微一笑,抬起傾城的麵龐看我,從容的樣子不像跪在地上,而像是與人談書論道般淡定自然:“臣聽聞姑母近來精神恍惚,夜不能寐,今日便送來一些安神的香料。”


  “蓮君有心,平身吧。”我轉頭對太後說,“太後身體抱恙,朕卻渾然不覺,是朕的不是。可有請太醫?”


  “請過了,都是老毛病。”太後姣好的麵容上露出慈祥的微笑,手裏握著一串佛珠,“還好靜客掛念哀家,時常來看哀家,陪哀家談心。”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盛氣淩人,被歲月打磨成一顆珍珠,看起來圓潤無害。


  可就是這顆漂亮的珍珠,將火引到蓮君身上。


  “哦,”我隨著她的話看向蓮君,“蓮君倒是孝心。”


  “我王家的子孫,自然是向著哀家的。”太後嘴裏說著溫柔的話,眼神卻沒有溫度地看著蓮君。


  蓮君仿佛聽不懂太後的言外之意,漂亮的丹鳳眼隻是望著我,勾起紅唇道:“姑母是陛下的母親,臣是陛下的侍君,於情於理都該侍奉姑母。若姑母鳳體違和,陛下也會分心,臣替陛下照顧好姑母,陛下便能全心全意關注國事,事關重大,臣不敢怠慢。”


  “臣不敢忘記王家的養育之恩,能讓陛下沒有後顧之憂,便是臣對王家最大的報答。”


  “靜客真是讓哀家省心。”太後和藹地笑著,又微微蹙起眉毛,“隻是還有一件事對陛下而言更加重要。”


  蓮君不解地看著她。


  她道:“便是為陛下開枝散葉,誕下皇子。”


  蓮君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呼吸間又恢複從容,垂首溫和道:“姑母說的是。”


  美人嬌羞,自是一幅美景,我握住他白皙的手,入掌冰涼。


  “去年你大哥王淩與謝家嫡女成親,如今已有一子;二哥王曉年初方與袁荷定下婚約;堂姐王嫦更是與蕭葉大將軍恩愛有加,膝下有兩女一子;更不提更早和庾婉成親的王賀、嫁給桓堇的王婭……世族枝繁葉茂,榮辱與共,隻有你還未有子嗣,何況你還肩負延續皇室血脈的重任,不可懈怠。”


  太後說話向來輕聲細語,隻是這低語如今帶著陰沉老態,暗啞難聽。她話雖是對蓮君說,眼神卻在警告我。蓮君低著頭沒有說話,被我握住的手漸漸收緊。


  我撫摸著他的手背,那裏有一道青紫,是上次我與他玩樂時留下的痕跡。


  “世族手足連心,齊心協助朕掌管天下,朕甚是欣慰。”我將他的手抬到唇邊,輕輕吹氣,“若他們一直做朕的忠臣,朕也能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


  “若是不能,朕也隻能忍痛割愛了。”我親吻那個傷痕,抬頭看太後。她的表情讓我想到了先帝臨死前的樣子,那種強裝鎮定又麵如死灰的表情,和她現在一模一樣。


  “陛下莫要說笑了,沒有了世族,誰還能幫你?”


  “曾經秦氏也是權侵朝野的世家大族,而當先帝想要秦氏滅亡時,王氏、謝氏忙著分一杯羹,那個時候世族可曾齊心?太後您在打壓秦氏的時候有想過今日王氏也會重蹈覆轍?”


  “放肆!”太後拍案而起,麵露慍色,胸膛劇烈的起伏,“薑謬!哀家當年能扶你上帝位如今也能將你拉下帝位!你不過是哀家和袁嘯的傀儡,憑什麽以為鬥得過哀家?!”


  “你又何嚐不是一個傀儡呢?袁嘯說到底是朕的親舅舅,血緣無法斬斷。而為了家族親手廢掉自己兒子的你,如今又和王氏的哪一個有著親密的血緣關係呢?你誓要保住的王閑,又是孝忠誰的呢?”


  太後眼神動搖,麵上卻不肯示弱半分,她的身體搖搖欲墜,仍是站著,威嚴又可憐。


  “太後你老了,該安享晚年了。為表孝心,朕會加派人手來未央宮侍奉,長夜漫漫,太後早點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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