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年轉瞬即逝,朝堂上的明爭暗鬥從未停歇。


  “陛下登基三年有餘,膝下尤空。中宮遲遲未有太子,再這樣下去,恐怕國祚不穩!”大殿內,一個鶴發鷹目的老人拱手道,“請陛下改立皇後,令女子母儀天下!”


  “臣附議!”


  “臣附議!”


  說話的老頭是當年扶朕上位的神武將軍——如今的鎮武王——同時也是朕的舅舅,老東西仗著護國有功,私下結黨營私、中飽私囊也就罷了,可他幾次三番算計朕的子嗣,滿腦子隻想把女兒嫁給朕,被朕拒絕以後就把算盤打到鳳君頭上。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百官中有一禮官站出來反駁,“三年來鳳君謹言慎行,未有所失,豈能無故廢後?此與禮法不和!”


  這禮官我認識,是謝侯的門生,如今的禮部侍郎。我支著下巴,看著為首那個一言不發的幹瘦老頭,他神色沉著,好像廢掉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與他毫無幹係的別人。


  “既然談到禮法,禮部侍郎更應該知道,陰陽調和,皇嗣為大!”鶴發老頭目露凶光,盯著禮部侍郎道,“男子為後本就有違常理,如今鳳君遲遲未孕正是上天的懲罰。”他走近一步,環顧朝堂,咄咄逼人道:“反對廢後便是阻礙皇嗣,意欲圖謀不軌!”


  “鎮武王慎言。”隊尾走出一位年輕官員,他闊步上前,麵如冠玉,身姿綽約。站定後,他向天拱手道:“我大寅開國之君的第一任皇後永安鳳君便是男人,鳳君同陛下出生入死,征戰天下,薨後被追封為永安王,隨葬皇陵。永安鳳君也是一生無子,按照鎮武王的說法,永安鳳君難道是被上天懲罰?”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更是齊齊禁聲。鎮武王虎目一瞪,像是要他血濺當場。這場令我昏昏欲睡的戲碼終於有了看頭,我提起精神看堂下的好戲。他叫什麽來著?好像叫秦淺,中郎將陸庸的門生,一個寒門子弟,也是朝堂上唯一一個寒門中人。


  年輕官員無視鎮武王的威嚴,直直抬頭看著朕,眼中無懼無謂,他的眼眸像他的名字,顏色淺淡清澈見底,眉尾的紅痣帶著一點嫵媚。


  “放肆!何等宵小膽敢冒犯鎮武王!”鎮武王的爪牙嗬斥,就要上前抓他。


  “陛下麵前不得冒犯!”沈鶴嗬退那人。


  “是老臣失言。”鎮武王以退為進道,以袖掩麵道,“可是先帝如陛下一般年紀時,已有兩子一女承歡膝下。陛下後宮無一女子,伺君們三年未有所出,讓老臣實在是無法向先帝交待啊!”


  我看著他假惺惺的動作,打了一個嗬欠,斜靠在龍椅上說:“這麽說來,倒是朕的不是了。”


  “臣不敢。”他抬起的臉上表情桀驁,沒有任何恭敬的動作。


  “謝侯怎麽看呢?”我好整以暇地盯著幹瘦老頭,畢竟鳳君是他親兒子,我很想看看他會怎樣反駁鎮武王袁嘯。他身後的幾個年輕後生早就站不住了,躍躍欲試想要出列。


  幹瘦老頭沉穩的踏步出列,不卑不亢道:“廢後之事師出無名,恐怕難以服眾。然而皇嗣事關重大,還望陛下廣納女子開枝散葉,早日定下皇儲。”


  又是這種道貌岸然的話,這老頭實在是無聊,那個吹胡子瞪眼的白發老頭更是無趣,我對他們完全失去了興趣,閉上眼擺擺手道:“容後再議,乏了,退朝。”


  “陛下!西北軍事……”有人急衝衝地出來還要啟奏,我有些不耐的皺著眉說:“不是說了容後再議嗎?滾!”


  在群臣的跪拜中,我坐在龍攆上,被侍衛們抬了出去。


  “如果秦淺要單獨見朕,不要阻攔他。”我對沈鶴吩咐道。


  步攆在皇宮內慢慢搖晃,我沒有說去哪裏,侍從不敢停,也不敢問。沈鶴小心翼翼打量我的神色,然後說:“陛下,接下來您要去哪兒?”


  “鳳君近來如何?”我閉著眼問他,手指按壓著太陽穴。


  他猶豫了一下,很快說:“鳳君近來身體不適,時常食欲不振,嗜睡多夢。太醫隻說是心火鬱結,導致脾氣虛弱,健運失職,已命人為鳳君熬製湯藥。”


  “嗯。去看看他吧。”說完我咳嗽了兩聲,沈鶴幫我撚好帷帳。


  將沈鶴等一幹侍從留在中宮外,我踏進棲鳳宮。


  “參見陛下,鳳君剛服藥正在小憩,奴才進去通傳一聲。”一個仆人跪在地上說道。


  “不用了,朕去看看。”


  我徑直走進臥房,這個房間樸素得不像一國之後住的地方。屋內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檀香嫋嫋中帶著一股藥的苦味,我吸吸鼻子,很不喜歡這味道。牆上隻掛著一柄劍加幾副山水畫,桌上放著一盞涼茶,便是這屋裏唯一有些生氣的東西了。


  謝楦平躺在床上,唇色很是蒼白。


  我還未走近,黑眸便已睜開。


  “臣有失遠迎,請陛下恕罪。”他掙紮著想起來,手下卻有些虛浮,半晌都沒能坐起來。他這虛弱的樣子,我真是第一次見。


  “不必了。”我坐在床沿上,用手背探他的額頭,一陣冰涼。掌下的肌膚細膩濡濕,我不禁多撫摸了兩下。


  “今日臣身體抱恙,實在無法侍奉陛下……”話還沒完,我抵住他的唇。


  “你今天有些心急。”我緩緩說。


  他看了看我,又垂下眼,難得乖順,和平日裏的冷淡強硬不同。


  “陛下可是為皇嗣而來?”他緩緩開口,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冷靜。


  “你消息倒是靈通。”我笑著說,心下已是不快。


  他搖頭,冷而低的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臣隻是猜測。臣三年未有所出,實在是辜負陛下的信任,陛下想如何懲罰臣,臣都毫無怨言。”


  我撫摸他的後頸,他的發尾被汗濡濕,身體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鬢角流出汗珠。


  “朕不喜歡小孩子。”我溫柔地揉捏他的後頸,他的後頸在我掌下慢慢僵硬。我俯下身,聲音愈發的輕柔,在他耳邊說:“朕不會怪你……”


  他喘著氣,還想說什麽,我打斷他:“朕今日隻是來看看你。你好好休息吧。”說完我撚撚他的被角,起身離去。


  走出中宮後,我沒有上轎,隻讓他們遠遠的在後麵跟著。沈鶴跟在我身後,悄聲對我說:“陛下,鳳君宮裏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嗯。”我應了一聲,他便低著腦袋沒有說話。


  假山後突然冒出一個小腦袋,遠遠地望著我,想靠近又不敢,鼓起臉頰很是委屈。


  “陛下,是小公子。”


  我是真的不喜歡小孩子,特別是這小子,隻冷淡地對他點點頭,沒想到那個小子立刻就歡天喜地跑遠,一邊跑一邊笑嘻嘻的回頭看我。


  “是誰在照顧他。”我問沈鶴。


  “老宮女張姑姑,蓮君和玉君偶爾也會給公子帶點吃點,陪公子玩耍。”沈鶴畢恭畢敬的答道。


  “嗯。去蓮君那裏吧。”


  去找蓮君主要是因為我累了,他的倚蓮殿很近,而且環境頗為靜雅。


  還沒進院,遠遠地便能聞到一股濃鬱清新的幽香,是他院子裏種著的花草散發出的味道。順著香味能看見一個僻靜的院落,種滿奇花異卉,精巧雅致的擺件穿插其中,顯得整個院子古樸大氣,清雅宜居,而它的主人更是豔絕天下。


  蓮君院子裏仆人很少,我進去的時候竟然一個人都沒碰到。他的臥房文雅沉靜,精致奢華,房間彌漫著綠檀清新別致的味道。


  “陛下,您怎麽來了?”帶著惑人的磁性聲音從身後傳來。蓮君身上帶著沐浴後的水汽,黑發隨意的披散在身後,他挑著眉,當真是傾國傾城。


  他的身後匆匆跑進來一個仆人,一看見我“撲通”一聲跪下,聲音顫抖地說:“奴婢……奴婢知錯……”卻手忙腳亂的打翻了端著的茶杯,碎片散落一地。


  蓮君惑人的眼神才從我身上移走,落在仆從身上,明明是優雅帶笑的眼神,卻像是看一個死物。


  仆從不顧身前的碎片,猛地磕頭:“蓮君,饒了奴婢吧……蓮君……饒了奴婢吧……”


  “摔壞被子事小,壞了陛下的雅興才是大錯……該怎麽罰?”他前半句說的是仆人,後半句卻是對我說的,語氣平凡得就像問我這條魚陛下是想清蒸還是紅燒,殘忍和天真出現在他絕美的臉上,如同透著血色的寶石在月光下閃著優雅卓絕的光芒。


  “今天朕心情很好,不想見血光。”我斜倚到他的貴妃榻上,隨意拿起散落在一旁的玉石把玩。


  “既然陛下饒你一命,從今以後你就去東廂養花,下去吧!”


  聽到我的話那仆從先是一喜,緊接著聽到了了蓮君的安排,她麵上突然變得慘白,好像養花是什麽生不如死的任務。她煞白著臉,血痕將她的臉分成猙獰的三塊,配上無神的雙目,如同行屍那般退了出去。


  蓮君說完便向我走來,跨坐在我身上,雙手捧著我的臉,熱情的吻我。


  “陛下,臣做了新的煙餅……”他喘息著,從懷中拿出帶著溫軟體香的紫玉匣,掌心小小的一塊,裏麵裝著黑紫的煙草。


  我就著他遞過來的煙杆吸了一口,從未有過的辛辣撞進我的肺裏,一股豪氣從胸口沸騰到全身。我扶著蓮君的腰,看他在我身上搖晃,散落的黑發滑過我的大腿,瘙癢又痛快。


  最後,他趴在我淌汗的赤裸胸膛上,後麵流出的液體滴在我的腿上。他纖長白皙的手指攀上我握著煙柄的手指,撐起上身吻在我的唇上,頹廢美豔的搶過我嘴裏的煙嘴,開始吞雲吐霧。


  我把玩他耳邊的碎發,享受這雲巔之上的餘韻。


  我和他廝混了半晌,夜幕降臨時卻沒有在他那裏過夜,他白日裏春風和煦的宮殿,到了晚上總有一股透骨的陰森和鬼氣。


  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咳嗽,仿佛要嘔出血來,沈鶴很擔心我,焦急的樣子看得我心生煩躁。我不快地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叫太醫,他猶豫了幾秒,最終沒有離開。


  他一向很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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