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明君賢,當種田》
蘇畫再一次體會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原本以為自己油盡燈枯的時候。一切事情的走向,就如柳暗花明一般,慢慢的回歸了他所期望的平和之中。
朝廷爭鬥最是難測,隻言片語間便可主宰生殺大權。
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蘇畫,若不是胸口傳來的疼痛,還真是有一種重活了的假象。
這一切的功勞,還得多虧了玄公和李命,二人前往洛陽拜訪李命曾經的同窗。已經辭官的禦醫陳邈,當初二人在學術的見解上發生了分歧,爭執頗多。意外的是,兩人竟然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
這女子後來就嫁給了李命,當然作為情敵的陳邈也隻能恭喜。到最後李命的夫人患病不治而亡,這就導致了二人關係急劇惡劣。最後陳邈憤然辭官,回了洛陽安享晚年,跟李命也是老死不相往來。
而從那以後,李命也終生未娶,直到如今。
李命也在洛陽吃了閉門羹,可能是因為久別重逢。二人多年的隔閡也在慢慢消散,都已經是黃土白骨的年紀,還有什麽不能放下。
陳邈曾經遠赴大漠、南詔、西涼等地修複草本植物,所以對於南詔部落的習俗,還是熟記於心。
趕回長安之際,好巧不巧,在城外的時候,陳邈就聽到了何家兩兄妹正在茶鋪裏談話,而他們說的方言就是南詔語。
縱使何家兄妹本領不差,可是遇上宗師,也難有抵抗之力,而是還是勢在必得的玄公。
有了徐劍南帶來的旬空,用鎮陽觀的封魂印,穩住了蘇畫的心神,也支撐到了玄公回來。兩位宗師的威逼之下,何三娘終於才鬆了口,說出了解毒的方法。
一切都塵埃落定,這一場因為一塊手絹而引發的大案,也落下了帷幕。陛下如何袒護蘇雲謹,明顯人都看得出來,那個傻子會在這個風口浪尖去追究他宰了趙文賓的事,那除非是活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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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把窗開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蘇畫躺在病床上,對著身旁正在切著鳳梨,其實就是菠蘿。隴西進貢來的,也是文宗差人送過來的。
“華姑娘說了,你傷口還沒好,不能吹風,會受風寒的。”
“我的身體我知道,什麽風寒不風寒。你聞著房間裏都是一股中藥味,你相公都快要吐了。病人就應該多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傷勢才好得更快。”
聽著蘇畫喋喋不休,霓裳也無可奈何。隻能順從蘇畫的吩咐,推開了小半邊的木窗,曬進來和煦的太陽。又幫著蘇畫挪了挪身子,讓他曬得到太陽。
“好久沒有曬到太陽了。”
蘇畫由衷的感歎了一聲,這種感覺無比的舒坦。
“玄老頭!”
蘇畫扭頭看著躺在椅子上打盹的玄機子,說了一句:”明天我們就回東廬吧?”
玄公睜開了惺忪的雙眼,消耗了太多的內力,他現在是最沒有精神的一個,哈欠連連:“都可以啊,這深宮冷院的,待著混身都提不起勁。”
“不行!”
霓裳斬釘截鐵的說著,眉頭也擰在一起。
“華姑娘說過,你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最安全的就是躺在太醫署休息,不宜舟車勞頓。”
蘇畫很想說一句,華姑娘長,華姑娘短,她華姑娘懂個屁。
但是怎麽說人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沒有大放厥詞。不過他除了感覺胸口的傷口偶爾會疼痛之外,自己的身上真的沒有什麽大礙了。
“我的乖女兒,你就放心吧!”玄公也在一旁替蘇畫解釋道:“他現在好得不得了,兩個宗師數十年深厚的內力,陽陽調合,早已經把他體內的毒素都排斥幹淨了。”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傷勢沒愈合之前,相公你哪裏都不能去。”霓裳怒目瞪著蘇畫,一股管家婆的氣息陡然而升。
自從蘇畫受傷以後,他做什麽事情,霓裳總是害怕他在受到傷害,像個管家婆一樣,處處都在擔憂。
“什麽離開?你們要去哪裏啊?”
文宗虎步生風走了進來,憑借玄公的耳力愣是沒注意,可見消耗了他多少的精力。跟在身後的還有黃邪,隻是瞥了玄公一眼,止步停在了門外。
“犯婦董霓裳,參加陛下。”
霓裳跪下行禮,在她的眼裏,自己和蘇畫還是犯人,若不是文宗法外開恩,他們哪裏還能在太醫署,更別說能救回蘇畫,所以以犯女自稱,也沒有什麽不對。
“免禮。”
文宗擺了擺手,徑直走到了蘇畫的窗邊。
“陛下,我這”
“你有傷在身,也不必行禮了。”
海德推過來一張凳子給文宗落座,又示意眾人退下。這是君臣相談,很有事請都不宜讓外人知道。文宗沒有說話,而是默認了海德的行動,可見他十分滿意海公公的行為。
隨著大門被關上,房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蘇畫有些納悶:“陛下,有什麽事情,搞得這麽神秘。”
“趙羨東窗事發,如今已經淪為通緝之人。
聽著文宗的話,蘇畫由不得心裏一震。怎麽突然之間,權傾朝野的太尉就下台了。震驚的同時,蘇畫也沒有開口說話,而是期待著文宗的下文。
“至於刺殺你的南詔人,也是趙羨安排的。”
蘇畫心裏的猜測也被證實了,他在長安根本沒有仇人,也隻有趙羨一個仇家,隨機開口問道:“那麽現在微臣算是清白之身了?”
“你殺了趙文賓,也是清除亂黨,理應有功。但是你逃獄在先,功過相比,朕就不責罰你了。”
“陛下明察秋毫,微臣之幸。”
“行了,客套話就不必說了。你什麽想法,朕還不清楚。”文宗抽了抽嘴角,什麽明察秋毫,在他的嘴裏說出來,怎麽感覺都是一種諷刺。
蘇畫嘿嘿笑了一聲,房中又陷入了安靜。
良久之後,文宗長歎了一口氣。
蘇畫也不是沒有眼力見的人,這歎氣明顯是文宗給自己台階下,總不能讓陛下開口。那這做臣子的,也是蠢到頭了。
“陛下,因何故歎氣?”
見蘇畫這麽問,文宗臉色的笑容一閃而過,隨即眉頭的皺紋更深了。
“趙羨一倒台,這朝中官職空缺太多,朕也是為此心煩。你說朕執政這麽多年,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何都想要推翻朝綱,朕在他們的眼中就那麽不堪嗎?”
這個萬人之上的帝王,第一次在蘇畫的麵前,展示了自己的軟肋。
蘇畫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得上那些當朝的大學士,其謀略才智,自己隻是平平無奇。文宗誰都沒告訴,偏偏就告訴了自己。
“大衍之數五十,天衍四十九。凡事就算做的再好,也從來沒有人能達到十全十美。就算做到了九成,依舊也會有人抵製。不論結果與否,順其自然就好。”
“陛下,你恨奸臣嗎?”蘇畫反問了文宗一句。
“為什麽不恨?正是有了這臣,大唐百姓才飽受折磨,朝綱才會敗壞。”
“自古以來,有忠有奸才構成朝堂。在我看來,奸臣之中,不缺治世之才,就比如趙羨。忠臣也並非好的不行,他們其中,有人的本事,還比不上趙羨的一根手指頭。事情無絕對,隻是彼此站在的角度不同。”
“放肆,蘇雲謹!你是在責怪朕有眼無珠嗎?”
房中傳來文宗的怒吼,門外的眾人都不免嚇了一跳。蘇畫也是被罵得一下子愣住了,不是你要我說的,現在又來罵我?
“陛下,你這麽激動做什麽,微臣還沒說完呢?”
“趙羨都能是好人,你這顛倒黑白的本領倒是一流。胡言亂語,朕就把你斬了!”
這句話一出,嚇得門外的霓裳俏臉刷白,若不是有禁軍在門衛守著,她可能就衝進去捂住了蘇畫的嘴巴,他又在口無遮攔說什麽,惹得陛下生氣。
“斬斬斬,陛下聽我說完,再斬也不遲。”蘇畫像哄著小孩一樣說著,果然三觀不同的,交談起來還真是費勁。
文宗白了蘇畫一眼:“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麽花來。”
“陛下,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會有人造反呢?”
還沒等文宗回答,蘇畫就接著說道:“哪都是吃不起飯的百姓,走投無路了,才會選擇造反。人人都吃喝不愁,誰還會想著造反,那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這些年四海升平,大唐百姓安居樂業。隻不過這幾年前線戰事焦灼,朕也是沒有辦法,隻能增加了賦稅。可是,也沒有到讓百姓吃不起飯的地步。”
蘇畫歎了一口氣,想起了在鳳陽的日子;“陛下久居皇宮,對於外界都隻是通過地方官員的奏折。長安的百姓生活可能衣食不愁,可是在偏僻一點的村落呢?山高皇帝遠,將在外還軍令有所不授,這好話,誰不會寫在奏折上。”
“陛下做的已經很好了,隻是在方法上隻是走偏了。”這是蘇畫由衷的話,幸好遇見一個明君。若是身在西涼,說不定蘇畫現在已經被拉去當炮灰了。
“朕在什麽地方走偏了?”
“治國之道,先民後異。應該因百姓為重,不說多好,保證家家戶戶有地種,有糧食收成。隻有百姓富強了,大唐才能有雄厚的資本。這些年,陛下一直在跟西涼鬥爭,賦稅嚴重,百姓一年到頭根本沒有多少口糧度日。”
”所以微臣主張,兵馬修養生息、以開墾農田為己任。取消土地私有製度,所有的官僚地主,名門貴族,其名下所有未開墾的土地,更改為朝廷所有。以朝廷統一為大唐百姓分配,推出新的租庸製度。以朝廷之名,租與大唐百姓,每年隻要需要每戶每丁交納稅租,一年兩次。如若遇上水旱等自然災害,損失八成者可免租,另外更要推出新的律法,嚴禁交易農田,如有犯巧取豪奪者,酌情審理,情節嚴重者,斬首示眾。”
要致富,先種樹。明君賢,當種田。
種田這一項技能,自古以來就被百姓們點滿。給我一塊農田,養出十萬兵馬。
“到時候大唐百姓,人人有了農田,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每年隻需要交納稅務即可,還能剩下第二年的糧食。若是收成好的,陛下還可另行賞賜。”
“其外陛下鼓勵百姓經商,首先茶農。大唐經濟貿易一旦起來,國庫充盈。到時候招兵買馬,隻是時間問題。誰都不會跟錢作對,糧食有了,荷包也鼓起來了,這時候,我們想打,腰杆就硬了。”
長篇大論,治國之理。
蘇畫把在前世所學到的知識,與文宗推心置腹。一直到日落西山,兩人才從長談中驚醒。
“蘇雲謹啊蘇雲謹,你這腦袋裏,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蘇畫隻是笑了笑:“陛下覺得微臣的計劃如何?”
“還須朕與諸位大臣宗信誓旦旦的回答了蘇畫,哪怕大臣們不同意,這一條路,他也必走無疑。
“那微臣明天可以出宮回東廬了嗎?”
“可以了!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養傷,朕大發慈悲,給你半個月休息的時間。傷好之後,你給朕老老實實回北鎮縣衙,當你的九品登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