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晚秋推波瀾,覆雨頃刻間》
“讓一讓,讓一讓。”
“讓我看看,又貼出了什麽告示。”
“別擠啊,識字嗎?你就往前麵擠?”
“那你給我念念,某還真不識字。”
城外榜文處,人群擁擠。推推搡搡之餘,時不時有人發出一道怒罵,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哪個神經大條的人不小心給踩到了。
“緝拿令?”
一個瘦弱的書生,揚起腦袋,念叨了一句。
旁邊一個小夥抓了抓腮幫子,頂了他一把:“緝拿令?緝拿誰的啊?”
圍觀的百姓大多數都是不識字的粗人,看熱鬧嘛,越熱鬧越不嫌事大。
“緝拿罪犯趙羨,曾為當朝太尉,現以革職。結黨營私,殘害當朝忠良,勾結亂黨,意圖謀反。與昨日出逃,大理寺賞白銀萬兩,全城通緝。”
小書生念完榜文,周圍立馬引了軒然大波。
短短幾天時間,這長安城發生的大事,一件比一件轟動。
“還有這一份緝拿令呢?你也給大家念念。”
小書生看著人山人海的架勢,他要是敢拒絕,怕不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咽了咽口水,隻得接著念:“罪犯荀語,曾為南門碼頭長工,家住蘆溪巷。因勾結亂黨,密謀刺殺當朝官員。與昨夜在太尉府連殺七人脫逃,罪行十惡不赦。此人本領高強,遇見者須謹慎行事。大理寺賞銀白兩,全城緝拿。”
人群中傳出一聲驚歎:“趙太尉竟然意圖謀反?”
“什麽趙太尉,現在是逃犯。他兒子趙文賓魚肉百姓,他能是什麽好貨色。”一個纏著頭巾的漢子反駁了一句,神情激奮的模樣。
“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前段時間登仕郎蘇雲謹殺了趙文賓,之後還沒開堂審理就被人在牢裏刺殺,這事不會是趙羨做的吧?”
“那還用說嗎?不是他還能有誰,這榜文都貼出來了。”
“你們嘮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也走了!”
知道了榜文的信息,不少百姓都飛速的散開。你以為他們是忙著手上的農活嗎?其實是忙著抓賊去了,都是奔著賞銀去的。
一位老嫗路過,看著榜文上的消息,無奈的搖搖頭,又步履蹣跚的走開了。
留下一臉震驚的小書生,這就是長安嗎?
他不惜跋山涉水來到長安,就是為了拜入趙羨的門前求學的,如今這突然就成了意圖謀反的賊子。還好自己的老馬趕路很慢,若是換上一匹駿馬,現在自己很有可能成為了趙羨的弟子。
那小書生牽著自己的老馬,眼裏多了一絲慰藉,打算今後都用上好的馬料來喂養,報答它的救命之恩。
“貪官不恨恨清官,君子小人也一般。任你奸猾多取巧,死到臨頭萬事難。”
灰衣老者打著驚堂木,滄桑沙啞的聲音傳遍了整個茶鋪,引得滿堂喝彩。
“今天小老兒就給諸位看官說說,趙太尉藏汙納垢害忠良,大理寺神速圍捕露忠心。”
百姓們大部分的八卦場所,還是來自茶館、酒樓、坊市其中言語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不過唯一可以認同的就是,趙羨現在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昔日位高權重的太尉,如今隻是一條喪家之犬。
波詭雲譎,朝廷之鬥,往往隻是頃刻之間便翻雲覆雨。
一旁的茶鋪裏,一位拄著拐杖的青袍老頭,聽著百姓們的竊竊私語,收回了心神,轉身對著麵前模樣清秀的男子說道:“公子,他們動作還挺快。“
“可惜了,讓趙羨給跑了。”
白晚秋吃著麵食,抬起頭,又放下了筷子:“趙羨詭計多端,能逃走不足為奇。”
“不三不四,他們怎麽樣?”
“他們已經運著老當家的骨灰,前往江南分壇,公子那我們?”昨晚跟著白晚秋在大理寺盜走白玉京的屍體後,二人選擇了火化,由寨中兄弟送往江南。
而白晚秋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不但沒有按照原先的計劃撤離,竟然喬裝打扮混進了長安城。
“你先跟著他們去江南,我留在長安還要辦點事情。”
白晚秋在桌子上放下碎銀,邁著小碎步,打開折扇走了出去。
“公子,可是我們原先的計劃”
白晚秋身影一頓,冷聲道:“你是當家的,還是我是當家的?”
“老朽不敢。”龍公跟在身後,弓著身子說道。
當初是你們不顧我的意見,就把我推上了寨主的位置。如今還想著約束我,白晚秋自然不願意當個架空的寨主。
“我辦好了事情,自然會去江南跟你們匯合。”
白晚秋的語氣不由分說,絲毫沒有給龍公說話的餘地。
望著她消失的背影,老者在手裏掐指算了算。
“詩?”
想了半天,老人也沒有明白這卦象的意思。隻得歎了口氣,慢步出了城門。真不知道白玉京把大業交到她的手中,到底是老謀深算還是棋錯一招。
——
整個長安熱鬧非凡,街頭巷尾總有那個幾個地痞無賴的身影。他們想著能找到懸賞的趙羨,從此搖身一變脫離這低賤的生活。
而作為當朝宰相,趙羨的親哥哥,趙嵩也被勒令不得出門一步。畢竟是自己的嶽父,又有皇後的求情,文宗這才法外開恩。隻是命令禁軍嚴守相府,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而大理寺和密諜司傳來的奏折當中,也表明了趙嵩並沒有實質的參與和接觸趙羨的證據。趙嵩隻能算得上一個被蒙在鼓裏的人,說一句不好聽的,如果趙羨一旦被抓,他很有可能把罪名扣押在趙嵩的身上。
關於這一點,趙嵩深知弟弟的性格。
為求自保,他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在他心思縝密的棋盤之中,任何人都能成為犧牲品,哪怕自己的親人也在所不辭。
隨著大理寺的進一步偵查,趙羨的陰謀詭計也慢慢浮出水麵。不得不說,還是白晚秋的推波助瀾。否則以大理寺的速度,能落實趙羨的罪名,還要花上一番時間。
“這便是朕的國之棟梁啊!”
文宗怒摔著奏折,氣得身子都在顫抖。
“一個虛名太尉而已,竟然扯出了這麽多人。少府少監、下州刺史、衢州錄事參軍、武庫都尉文官武將,真乃敗壞超綱”
嘩啦啦,哪本奏折四散開來,直接裂成了兩半。
落在了地麵之上,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一頁,寫滿了趙羨勾結過所有官員的名字。
也難怪文宗這麽生氣,若不是把他的職位撤得早,恐怕現在趙羨就差起兵謀反了。這一切的背後,竟然還是七皇子的舊部。
一個坐了二十年的牢獄的人,還能引發如此大的動蕩。還有這麽多前赴後繼的人想著推翻朝政,他這麽多來的誠懇執政,難道還不能堵住他們的嘴嗎?
“陛下,龍體要緊。”
黃邪把手按在了文宗的背上,這位天子的氣色,看起來才好轉了許多。挺了挺身子,又長舒了一口氣。
殿內站著的文武群臣,一個個都埋著腦袋,連大氣都不敢出。
“沈傲風!”
聽著陛下念著自己的名字,一旁的老者持著玉牌走了出來。
“臣在。”
“命你為此次肅清亂黨監斬官,所有跟趙羨有過勾結的官員革職查辦、收押入監。一旦大理寺調查出了鐵證,統統執行斬立決。”
“兵部、刑部、戶部。”
“從旁協助京兆府,一旦有亂黨膽敢反抗,格殺勿論。孤寡婦幼,削其大唐戶籍,發配流放。”
這一刻,文宗的肅殺之氣展露無遺。
隨著鍾樓的銅鍾敲響,文武百官跪行大禮,口呼吾皇萬歲,井然有序的退出了金鑾殿。
剛才還充滿了人氣的大殿,突然就冷清了下來。文宗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想起這些事情,他的心裏就是說不出的鬱悶。
海公公則在一旁,十分貼心的遞上了一杯安神茶。
“德公?”
文宗接過茶盞,欲喝之際,又突然開口:“你說,朕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這麽多人的倒台,大唐的朝廷係統就癱瘓了一大截。所有的命令都不能準確的抵達,又要重新推選新的職位,估計還要在入秋之前,才能順利補上這些空白的位置。
海德卻是一臉支持的模樣,細聲罵道:“食君俸祿,不為君王解憂,不思大唐的江山社稷。此等亂臣賊子,理應當誅。”
在他的眼裏,文宗反而太仁慈了。
皇帝又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看向了身旁的黃邪,問了一句。
“他怎麽樣了?”
黃邪知道文宗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於是張嘴回答:“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哪個老道長本事不錯,抓到了下毒的人,昨晚就服下了解藥,現在應該醒了。”
兩個宗師高手,消耗了三個月才能補回來的真氣,為他療傷。這還不見好的話,黃邪直接掐死蘇畫算了。
又是安靜了半晌時間,文宗躺在龍椅上不知道在斟酌什麽。
望向了太醫署的方向時,突然語音有些堅定:“你們兩個陪朕去看看他。”
“陛下要不要把閑雜人等清除幹淨?這亂黨之事”海德擔憂的提醒了一句,畢竟是皇帝出行,可不是小事。雖然知道陛下對於蘇畫很是看重,但是他身邊那個老者,可不是簡單的人。
“這不是有黃邪在嗎,朕還能有什麽事。”
文宗擺了擺手,甩了袖子,邁步走了出去,留下四目相對的二人。
海德眯著眼睛,看著黃邪,陰陽怪氣的說了一聲:“你還可以嗎?咱家怎麽覺得,你的氣息紊亂,中氣不足?”
“打你!綽綽有餘!”
黃邪冷哼一聲,沒有在搭理海公公,隨著文宗的步伐跟了上去。
海德傲嬌的哼了一聲:“匹夫之勇,整日就知道打,難怪你娶不到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