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水落石出》
宣威殿內,文宗一臉怒意的看著堂下跪著的諸位大臣。
他才剛剛離開長安不過幾天時間,城門被襲、大理寺的犯人被劫走簡直讓他遭透了心,若不是南門守將嶽不同的信使來報,他現在還在洛陽享受著他愉快的假期。
哐當一聲,文宗猛得推翻了龍書案。奏折散落一地,堂下的眾人不由得把腦袋貼到了地上,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趙嵩,你給朕解釋解釋,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地上一人緩緩爬行了幾步,卻沒有抬頭,而是哆嗦道:“據線報,此次襲擊四門的賊人正是西夏世子馬文啟,他們如今已從洛陽瓜州乘輕舟渡江而去。”
竟然讓他們跑了,文宗不禁破口大罵:“飯桶,都是一群飯桶。城外的烽火台是何人鎮守?”
殿內角落裏,又哆哆嗦嗦爬出一位年輕的將領。
“回稟陛下,是下官趙振負責。”
這個趙振也是趙嵩出了五服的一個親戚,這職位也是趙嵩花了不少手段送上去的。平時雖然懶散,但在守城的方麵從未出過差池。而這一次,正是為了討好趙嵩,趙振更是派了不少巡邏的士兵去搜尋董霓裳的下落。
“好啊!都是你們趙家的人!”文宗躺在龍椅上誇獎了一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陛下此事有些蹊蹺,下官調查出長安城中還有著西夏的間諜。希望陛下恕罪,下官願意戴罪立功。”
跪著的韓君祁不禁瞥了一眼趙振,心中起了疑心。這個消息,他怎麽會知道的?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刻意把消息瞞了出來。難道說他身邊有相府的眼線?還是趙振也注意到了這點。
拿著茶盞的動作突然停頓,文宗扭頭看向了趙振:“還有間諜?”
“下官已經收到了消息,目前已經得知哪間諜的下落。”
“那你還去抓人,還跪在這裏作甚!”
又是一聲嗬斥,趙振連連磕頭這才退下了宣威殿。
“韓愛卿,朕此去洛陽,朝中事務交托與你,你不打算給朕一個解釋嗎?”文宗稍微冷靜了下來,抿了一口茶水。
“陛下,此次西夏奇襲完全就是一時興起。長安大軍盡出,這才讓他們撲了空子。東西北三門皆是少有重傷,反而南門”韓君祁看了一眼趙嵩,停頓了一會兒。
文宗追問道:“南門如何?”
“南門守城將士傷亡慘重,據嶽不同所言,當日曾向相府求援,相府卻按兵不動,還是黃總管差了一千禁軍前去支援,微臣想問宰相,當晚為何不出兵救援南門?”韓君祁知道相府遇到刺客的消息,之所以在文宗的麵前提這個問題,目的就是落井下石。
文宗又瞥了一眼趙嵩,冷聲說道:“宰相可有此事?”
趙嵩的腦袋低得更深了,連忙解釋道:“回稟陛下,昨日微臣的府上遭到了西夏賊人的刺殺。南門來求援的時候,微臣已經派出手下去追捕逃跑的賊人,待召回趕去南門之際,賊人已經退兵。韓尚書若不信,可以親自去府上查驗,不少下人都在昨晚受了傷。二弟趙羨被賊人一劍刺中的要害,現在還躺在家中養傷。”
他著實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局麵,根據城外的襲擊,他就不由得把刺殺他的人往西夏的方麵去想。
正說著,門外的小太監匆匆跪倒在地上:“啟奏陛下,太尉趙羨,求見。”
說曹操,曹操到。
文宗立馬讓小太監召他進宮,正好驗一下事情的真偽。趙羨是文采斐然之輩,不屑於用下三濫的伎倆敷衍。更何況是天子堂前,若是以此欺騙,那就是欺君之罪。
趙嵩還在為弟弟的傷勢擔憂的時候,門外四人抬著趙羨就邁步走了進來。
“微臣趙羨,參見陛下。”
聲音細小的可憐,趙羨的臉色也是蒼白無比。文宗快步走下了龍台,看著躺在架子上虛弱無比的趙羨,心裏也有了一個確定的答案。
文宗攔住要站起身來的趙羨,擺擺手說道:“太尉有傷在身,無需行禮。”
“來人啊,賜座。拿袍子來,以免太尉受了風寒。”
趙羨在文宗的心裏,確實是一個難得良師益友。他不同於溜須拍馬的趙嵩,他比所有的大臣都懂得如何揣摩帝王心思。從謀略上,文采上,趙羨無疑是最出色的一個大臣。曾經南征北戰,趙羨無疑出了許多良策。
也是因為他這般出色,更多時候他都把功勞丟給了趙嵩。
也是因為當初七皇子政變,趙羨曾經跟著他有過一段時間的密切往來。以七皇子的秉性,是完全不可能策劃出這麽縝密的計劃。所以文宗不由自主的就把趙羨推上了這個位置,盡管趙羨也承認,他確實教導過七皇子一些奇謀兵法,但卻從沒想到過七皇子會謀反。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趙家獨大,文宗確實不放心,隻得削去了趙羨太尉的實職。這麽多年他也老老實實的,做個教書育人的先生,門生更是桃李滿天下,也是中規中矩。
“勞煩陛下掛念,微臣此次前來,是有一個消息”趙羨咳了幾聲,那手帕上映出一絲殷紅。他卻毫不在意的將手帕藏了起來,這一動作卻被文宗捕捉到了。
“太尉慢說,身體要緊。”
“微臣回京之時,曾與家兄通過書信。得知,其妻子董霓裳曾在徐娘的鳳棲樓中待上數年。並非是微臣恨蘇雲瑾殺子之仇在此誣告,而是經過調查,這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趙羨的語氣很平淡,表情也是尋常,似乎他真的沒有為趙文賓的死,而感到一點悲傷。
文宗皺起眉頭,思索了一會,接話道:“這其中還有隱情?”
趙羨又咳嗽了幾聲,身旁的侍衛給他輕輕的順著氣,才緩緩開口:“此事微臣說了陛下可能也不信,恐怕朝中諸位爭議眾多,還是請大理寺的徐少卿代勞吧。”
“宣大理寺少卿徐劍南,上殿。”
不一會的時間,徐劍南就步入了殿內,正欲行禮之時,文宗開口:“徐愛卿免禮,真相到底如何,快些說來。”
“啟稟陛下,據大理寺調查,蘇雲瑾並非叫蘇雲瑾,也並非蘇州人士。”
一語驚醒夢中人,韓君祁和沈傲風不禁對視了一眼,這小子,果然是來路不明。最為詫異的還是文宗,他也沒想到,自己最看中的那個少年郎,他竟然敢欺君。
徐劍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接著說道:“他則是一個月前,楊柳巷那具無名屍骨的主人,名叫“蘇畫”。這雲瑾二字,恐怕也是他編造出來的名字。”
“何為無名屍骨的主人?徐愛卿這話是何意?朕怎麽聽不明白?”
別說文宗一臉懵逼,其餘的大臣也是一臉的迷茫。一個活著的人,一個好好的人,怎麽可能會是無名屍骨的主人呢?
“在楊柳巷的那具無名屍體,隻是占據了蘇畫的身份,真正的蘇畫卻沒有死,反而知道了事情真相的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麽。然後選擇改頭換麵,掩人耳目。
而無名屍骨的人,則是長安城一家賭場的打手,名叫李九。
據調查所知,李九平日裏遊手好閑,混跡賭場,更是逢賭必輸,根本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偏偏卻穿金戴銀,日子過得極其瀟灑。在旁人的逼問下得知,這小子跟鳳棲樓的徐娘有過往來,下官猜測,李九是就西夏六武堂安插在長安的一個間諜。”
文宗問道:“你說這李九是西夏的間諜有何證據?”
“大理寺調查過李九的家庭背景,按照死者生前一些朋友證詞,死者當晚曾經說過要去外地發展,明日就要離開長安。而在發現楊柳巷的那具無名屍骨之後,李家三口在途中也被同樣的方式殺人滅口。
無巧不成書,這一點實在是過於巧合。
兩個不同案子卻是同一個殺人的方法,下官隻能選擇並案處理。
幾經波折四處打聽,在一家小班裏,我們找到了李九生前的一個相好鳳迎春。按照她所說,李九曾經跟他抱怨過,他在長安一點都不踏實,盡管得到銀子很多,卻始終擔驚受怕。鳳迎春知道李九在賭場當差,但是每次出手都是闊綽無比,這與他的實際工作根本不符。起初,鳳迎春也懷疑李九從事不正當的勾搭,但是李九解釋過,自己絕對隻是負責跑跑腿,傳輸一下消息罷了。
由此可見,徐娘為李九的上家,而李九之死,多半是不想在從事間諜的差事,又或者是分贓不均。徐娘才動了殺機,除掉了李家四口。而除掉李九的人正是當初戎武寨的賊人所為,他們受雇與徐娘,將李九騙到楊柳巷殺害。而當時沈家的下人正在追趕蘇畫,就引出了無名屍骨一案。”
沈傲風眯起了雙眼,有些呢喃道:“你說是當日老夫府中下人追趕的人,就是蘇雲瑾?”
“沒錯!為此我結合了大量的人證,通過對於蘇畫身形的還原。他隻可能在四十歲死亡,否則根本不會有那麽大的胯骨。而且死者骨骼老練,根本不像是一個少年。唯一的結果,就是當時蘇畫被戎武寨的賊人劫走了,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又突然放了他。
根據蘇雲瑾第一次落腳客棧夥計的證言,他的腰牌和戶籍也都是戶部仿造,而且他先前踏足一家茶鋪夥計也證實,蘇雲瑾第一次聽到蘇畫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是為之一驚。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了,蘇雲瑾就是蘇畫,蘇畫就是蘇雲瑾。而且”
說道這裏的時候,徐劍南突然停下,看了一眼身旁的趙羨:“這接下來的,還是由趙太尉說吧。”
“也罷,那就由老夫來說吧。”趙羨舒了一口氣,:“徐少卿來我府上隻是調查犬子死因,我們二人談論之際,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都鎖定在了逃走的董霓裳身上。若真是犬子見色起意,那蘇雲瑾刺死文賓也是罪有應得。”
事情也確實如趙羨所說,當晚發生的事情,秋興樓內的人都說了不算,隻有當事人董霓裳知道。
“我與徐少卿猜測多番,最終推斷的結果隻有一個。”
望著趙羨再次停頓,文宗不免催促道:“結果如何?”
“此女並未出城,而是就藏在城中。所以不論是相府,還是尚書府,又或者京兆府都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這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我們調查過蘇雲瑾的關係,除了東廬之外,與兵部尚書韓君祁,上官將軍的女兒上官玲瓏交好之外,還有一人,那便是禦醫李命。”
文宗聽李命說過,蘇畫也算他半個師兄,身形有些搖晃,有點不敢相信:“你是說,從頭到尾,董霓裳都藏在了李命的藥廬之中?”
“我們在李禦醫的藥廬外安插了人手,昨晚時分,見董霓裳與一老人撐傘離開。事後不久四門被襲,蘇雲瑾被劫走,陛下不免覺得過於巧合。說來,陛下可能不相信,藥廬中還曾到過一個人。”
“何人?”
“西夏六武堂堂主,也就是鳳棲樓的徐娘,曾到藥廬見過董霓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