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風波,下》
對於長安的大部分民眾來說,今天依然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起早、擺攤、勞作有空的時候閑,去茶館喝喝茶,聽聽說書的,反正他們的生活每天都是按部就班。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驚堂木一響,那說書老者又口若懸河說著:“今年我們就來講講,開封府戚家滅門慘案”
“唉唉哎,老頭你怎麽盡挖坑。昨天不是說好了,今日怎麽換故事了?”
“對啊!老頭!昨天不是說,今天要講蘇雲瑾鳳棲樓英雄救美嗎?,這個開封府戚家滅門慘案,又是個什麽玩意兒一個穿著布衫的男子,站起來催促說道。
說書的老者,名叫方有福。
也算是長安城小有名氣的說書人,可是這幾年行業不景氣。
無論是說書還是演大戲的,都是些老套的故事和台本,缺乏新意,已經很難吸引到新的看客,現在他們急需新的故事或者是一些江湖小道消息,來吸引一些人,前來茶館聽書。否則,怕是基本的生活都難以維持。
然而,往往好的故事和台本,價格也不便宜。都是在大劇場上演,他們這些民間藝人旱澇憑天,全憑自己的本事吃飯。
根本請不起,那些會邊寫故事和劇本的才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有福運氣好,哪天蘇畫在秋興居的時候,他就在場。昨天憑借第一手秋興居的消息,他賺到不少銅錢,最起碼這個月的夥食費算是有著落了。
早上出門吃早點的時候,在小鋪裏遇見了兩個剛剛下了夜班的獄卒。那獄卒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一張嘴巴根本把不住風。就在哪嘚吧嘚的說著蘇畫昨晚講的故事,方有福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
最近蘇畫正在風頭上,可是長安城的熱門話題—蘇雲瑾殺害趙文賓。
每個百姓自帶轉發話題,刹那間傳遍長安。
方有福又從這獄卒的口中,聽到這個前所未聞的故事。他人老鬼精,這送上門賺錢的機會,他怎麽能錯過。
便把獄卒說的故事,完完整整的記了下來。他本就是說書人,這記憶力和表達能力,自然都不在話下。
“這個故事,可比鳳棲樓的事情要精彩的多。這是蘇雲瑾昨夜在地牢裏說的,老夫還是今日吃早飯的時候,無意撞見了值班的獄卒說起此事。”
方有福倒也誠實,並沒有好大喜功的據為己有。
南望樓的客人不少,都是一些閑散的民眾。他們平時的勞事不多,最多的日子便是享受著茶館的聽書時光。
在那老者解釋之後,其餘眾人也饒有興趣的聽了下去。
老頭年紀雖大,說書的本事還是一流的。不一會的功夫,就把眾人帶到了故事裏。聽著他聲情並茂的說著,抑揚頓挫之中猶如漸入佳境。
“他們說你勾引江洋大盜,販賣軍火,推老婆婆下海,還玷汙了一頭母豬。
韓不同:我絕對沒有強奸母豬。
師爺:他們要誣陷你嘛,你死定了”
“我一進來就看見趙賓在打來嵩!”
“趙賓,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逗得堂下眾人捧腹大笑,本來隻是三五人在聽,可是路過的人,聽著聽著就不自覺的靠了過來。如此新奇的故事,他們也是第一次聽到。
漸漸的,看客越來越多,茶館裏的位置都坐滿了。
良久之後,故事終了。
一人扯了扯嘴角,提出了質疑:“嘿,老頭!故事裏的趙賓,該不會是趙文賓吧?”
原本聽故事就是圖個樂子,無奈這故事裏的人物,實在是太符合趙文賓的惡劣事跡。
他剛剛說完,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掌,身後一個漢子提醒道:“人多嘴雜,這可別亂說,小心惹禍上身。”
男子想起了相府的恐怖,哆嗦了一會兒,也沒有在說話。
“故事嘛,都是杜撰出來的。小老兒隻是別處聽來的,具體的事情,還要問在牢裏的蘇雲瑾咯。”方姓老者,捋了胡子,嗬嗬的笑道。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得罪不起相府。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傻到明目張膽的告訴眾人。
“我覺得,多數就是趙文賓。我前些年的時候,還在刑部當個小衙役,聽過一些趙文賓的傳聞。起初還以為,這些傳言隻是捕風捉影,想不到”另一人也驚歎的嘀咕了一句,不料引來眾人的視線。
“當真?”
“他說的不假,前些年確實有一名叫秦蓮兒的姑娘,被趙文賓所玷汙而羞憤自殺。當時正值太後壽宴,太尉府極力把事情壓了下去,據說還賠償了哪家三萬兩白銀,隻是後麵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這事,你又是從何處聽來的?”身旁一壯漢發出了疑問。
那人苦笑了一聲:“這秦蓮兒與我是同村人,事後秦家老爹就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何處。有人傳言”說道這裏的時候,那人突然停頓,用手勢比劃了一根抹脖子的動作。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原先隻是將無聊故事聽的眾人,臉上瞬間就出現了驚詫之色。雖說趙氏一族在長安城傳言甚多,其次是趙文謙,後者是趙文賓,行事作風,都是遭人詬病。無奈礙於兩家的權利,百姓們也是極少談及。
但是剛才的故事,卻有人抖出了一點陳年往事。按理來說若是沒有一點根據,這謠言也會不攻自破,可偏偏就傳了出來。
難道,這老頭說的故事是真的?
仔細一想,這故事裏的人物紛紛對應了。
趙賓、趙文賓。
來嵩,趙嵩。
狀師魏鏡,太尉趙羨,表字就是鏡玄,不會這麽巧吧!
眾人心中越想越覺得可能,這一次,他們倒是沒有在說話。而是跟著自己熟人,找了茶館的角落裏坐下,交流起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
“你們沒發現嗎?這故事的九品官,不就是正對上了蘇雲瑾的官職嗎?”
“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真發現了一點端倪。”一個壯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開口。
“這韓不同不就是兵部尚書韓君祁嗎?他如今,力保蘇雲瑾。而且三司會審的刑部尚書,當初就是他的老同窗,後來拜了趙嵩為師,自稱門下走狗,兩人的關係就變得敵對起來。”
“你們這算什麽,我來跟你說個勁爆的消息。”角落裏一個瘦弱的男子,拍桌而起,不怕死的扯著嗓門喊道。
“那趙文賓,還真在皇宮認了一個幹爹。”
聽見有人說起這件事,隔壁桌的一個小夥子接話道:“就是哪個禦前太監馬公公是吧,我知道。我有一個朋友進宮當差,他的頭就是這個馬公公。”
有人不禁起了疑心,問道:“趙羨一個文官,跟一個太監走得這麽近幹嘛?”
“你是不知道,當時的趙羨仕途不順。為了當上太尉,他就是通過馬公公,才結識了劉司徒的女兒,利用劉司徒的登上了太尉一職,要不然,他怎麽可能去結交一個閹人!”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一男子如夢初醒的接過話題,說道:“劉司徒的女兒,嫁給趙羨不到一年,就難產而死,生下的孩子就是趙文賓。”
突然說話的人,似乎想到了什麽,聲音頓了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麽好奇怪的?”
一人扯了扯嘴角,譏笑了一聲:“你該不會懷疑,是他殺了自己的妻子吧!”
“不是,是趙羨文采斐然。趙文賓的秉性確猶如一灘爛泥,根本沒有繼承趙羨的半點本事,反觀趙文賓的行事作風,卻跟趙文謙一樣。他們倆雖是堂兄弟,看起來就如親兄弟一般。”
“你的意思是趙文賓不是趙羨的親生兒子?”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一句,整個茶館都躁動了。
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沒什麽不對。
趙文賓跟他父親趙羨,相差實在是太大了。
趙羨久負盛名,才華橫溢。
趙文賓就知道花天酒地,紙醉金迷。趙羨對於趙文賓也都是不管不顧,自從趙文賓出生之後,長安城也沒有傳去什麽父子倆的消息。
相比之下,趙文賓更像是趙嵩的兒子。
馬上有一人站出來反駁道:“不可能,你這完全就是空穴來風。”
“怎麽就空穴來風,你不覺得趙文賓跟趙嵩長得很像嗎?”
一尖嘴猴腮的男子,搖搖頭,回道:“人家是一家人,長得像又怎麽了?我還跟我堂弟長得很像呢,難不成我跟他的親兄弟?”
“那你說不是趙羨的孩子,還能是誰的孩子!”
那人沉思了一會,忽然是想到了什麽,篤定到:“我看這趙文賓就是趙嵩的親生兒子!”
一語激起萬層浪,茶館裏像是炸開鍋了一般。
就連從來不八卦的方有福,都不免他們談論的話題吸引了過去。
“不可能,你得拿出證據來,否則我們怎麽信服你。”
那人看著質疑自己的壯漢,淡淡說道:“我問你,趙羨有幾個妻妾!”
壯漢歪著腦地想了一會兒,有些不太確定的回答:“應該是八個吧!”
“你想想,他娶個了八個妻妾,有過子嗣嗎?”
這一句話,宛如醍醐灌頂,撥開了眾人心中的疑慮。
角落裏,有一人,忽然驚道:“雖然趙羨妻妾不少,但是卻隻有趙文賓一個獨子。在看趙嵩隻有三個妻妾,卻生了三個兒子。你是說,趙羨哪方麵不行!”
“不可能,人家不行,幹嘛娶八個妻妾,吃飽了撐的。”
“那他怎麽沒子嗣!”
“他忙著遊曆諸國,哪有時間跟他那群妻妾纏綿”說到這裏,那人突然就楞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趙羨忙著遊曆諸國,他幹嘛要娶八個妻妾?
想到這裏,那人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這個問題沒人回答,大堂陷入了短暫的安靜。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塊去了,唯一的結果就是,趙羨的確是在掩飾什麽。
“你們還記得嗎?前些日子,趙文謙要娶京兆府的沈清寒,不過被沈傲風拒絕了。而後就傳來消息,趙文賓也要娶沈清寒。你們覺得自己兒子揚言娶的女人,會讓給自己的侄子嗎?除非”
馬上有人接話:“除非都是自己的兒子,誰娶不是一樣的,反正都是自己的兒媳婦!”
種種信息、小道消息結合在了一起,一個深埋已久的事情真相,就這樣浮出水麵。
縱使是蘇畫也沒想到,自己無意講的一個故事。
在這群吃飽了撐著,腦洞大開的“偵探”麵前,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
相府,趙嵩書房。
叮當!
一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
趙嵩聽著下人的打探回來的消息,將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呼吸急促,臉色陰沉:“氣煞我也!蘇雲瑾這廝,完全是在放狗屁!”
一向自認儒雅的趙嵩,也不免破口大罵。
趙嵩的聲音裏,完全壓製不住自己的憤怒,冷聲道:“調查清楚,是誰在散布這些謠言,統統抓起來!”
“他們還說什麽了!”
“他們還說”看著臉色陰沉的趙嵩,下人有些哆嗦,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語。
“盡管說來,老夫恕你無罪。”
“小人不敢,相爺息怒!”
望著連連磕頭的下人,趙嵩再次冷聲道:“你若是不說,老夫就宰了你!”
“我說,我說,他們說相爺你陰陽人,爛屁”
聞聽此言,趙嵩怒火飆升,兩眼翻白,直接往後傾倒。
“來人啊,快來人啊!相爺氣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