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不是冤家不聚頭》
朝堂之爭,暫且放到一邊。
說回鬼市這頭,齊錯在一家破落的酒肆之中,自顧自的喝著小酒。
店裏燈火通明,人聲嘈雜。
門口那一桌,個個虎背熊腰,胸口刺著凶猛的異獸圖案。嘴裏也是大放厥詞,一邊喊著號子,一邊大口的喝酒,滿衣襟都被酒水淋濕也全然不顧。
看著桌上的兩人,正在賣力的掰手腕,他在一旁放聲大笑。
他們的右手臂上都劃著一個十字傷疤,這是他們的強盜的標誌性。
十字也正好對應了他們的幫規,十不搶!
不搶擺渡人,八股繩(瓜果小販)。書生,快驛,鰥寡孤獨,因為他們生活疾苦。
不搶行醫者,醫師懸壺濟世,人老病死攔不住,日後還有勞煩醫者。
不搶賭鬼,此類人品行惡劣,搶了他們麻煩奪得很。
不搶車店,是為了防止以後被追殺,無人幫忙,也不搶。
僧、道、尼,不搶,他們跳出五行,不屬於塵世中人。
紅白喜事不搶。
還有最要緊的一點,單獨的夜行者不搶。
保不齊此人功夫比你好,是人是鬼都不清楚,所以不搶。
單憑這十條幫規,哪怕隻要犯了一條,就不能算一個合格的強盜。各路山頭,黑白兩道,都不會放過你,也沒人敢收留你。
那他們搶什麽呢?
他們的目的,跟齊錯無二,專門搶為富不仁的貪官汙吏。
如果他們的十字傷疤上有劃了幾刀的人,就代表他們已經犯了規矩。劃幾刀,犯了幾條,隻要是劃滿十刀,反正江湖中人,朝堂官兵,但殺無妨!
看他們的刀疤上都沒有劃痕,齊錯又將注意力,轉到到了角落那一桌。
他們坐著有四個人,都帶著鬥笠,還刻意壓低的帽簷,讓人看不清他們的容貌。桌上擺著四把長劍,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不過哪長劍,已經說明了她們的身份。
青州蓮花坊,一個專門培養女刺客的組織,在青州本地教眾極多。而在齊錯眼裏,她們隻不過是一群邪教。正道門派的弟子,怎麽可能出現在鬼市。
蹬蹬蹬!門外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齊錯知道,正主來了。
隨著壺中的酒順勢倒下,那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亮得反光的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四處看了一眼,發現齊錯的身影後,這才把整個身子都擠了進來。巨大的身材,那門都差點被要被他撐開。
光頭男子,身形挺拔,眉目粗狂。
右眼上有一道滲人的刀疤,也是因為如此,他的右眼也瞎了。雖然看起來模樣凶惡,可是這肉頭的腦袋,圓鼓鼓的肚子,卻給人一種憨態可掬的感覺。
他就是鬼市流通銷贓,最大的莊家,笑麵佛:冷讀。
“謔喲,齊老大,好久不見啊!”
話音剛落,齊錯把酒壺放到了桌上,臉上毫無波動,似乎早就知道他會來一樣。
漆黑的外袍之下,遮住了齊錯的動作,隻見他緊緊抓住了桌腿,隻是微微一使勁。
猛地一震,桌上那杯酒,就飛向笑麵佛的臉上。
杯中薄酒,如履平地一般在空中漂浮。
四周人聲鼎沸,都在想著自己的事情,哪裏還有閑心去管別人。
啪!
笑麵佛隻是伸出了一根手指,穩穩的接住了那杯酒。翻了幾個手腕,手指頭一勾,那酒水就如同活了一般,遊入了他的口中。
隨即哐當的一聲,酒杯被他隨徑直走到齊錯的位置,不過十步距離。他在五步之內,就已經化解了齊錯的攻勢。
眼疾一屁股坐在齊錯對麵的位置上,又拿起酒盅給自己倒了一杯。
齊錯跟冷讀也算是半個朋友,冷讀幫他銷贓,他幫冷讀解決一點難題。
一般不是有了什麽難事,他是絕對不可能來酒肆找自己的。
齊錯開口問道:“怎麽,遇上硬點子了?”
剛剛夾了一口菜,準備開吃的時候,桌子猛地一震,那盤菜直接反扣在了桌上。
“別提了!他奶奶的!”冷讀悶了一口酒,猛地一拍大腿,一臉的鬱悶。
“你是不知道,最近大理寺的人,整天在洞口蹲著,不知道搞什麽貓膩。我這東西出不去,也進不來的,虧大發了!”越說越氣,冷讀又悶了一口酒,摸著自己光滑的腦袋。
齊錯招了招手,讓店裏的小二過來收拾殘局,順便在讓他上一份新的。
“官差嘛,不都是做做樣子。過段時間就自然會離開,你心急什麽。”齊錯扔了一顆豆子進了嘴巴裏,看著冷讀說道。
“不行,我等不及了。這裏有一批貨要馬上出手,要不買家那邊不好交代。”
“所以你就打算找我幫忙?”齊錯瞥了他一眼,繼續嚼著豆子。
“規矩就跟往常一樣,引走他,一百兩。當物歸還,下次來當,我還收!”
說完,冷讀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帶銀子,跟著是瘸阿九拿著的那塊玉佩,完好無損的,擺在了齊錯的麵前。
“考慮考慮?”
“多少人?什麽境界?”齊錯想了一會,這個生意好賺錢,問了一聲。
“大約六個人,都是普通的衙差。還有一個應該是個小先天,不需要花費太多功夫。”冷讀擺擺手,滿臉的不屑。
要不是他一出鬼市,就沒有了庇護,他還會怕大理寺的人?
齊錯瀟灑的撿起桌上的錢袋和玉佩。
“成!這樁生意我接了!”
“我就知道,找你準靠譜。若不是你今天回來,我可真就拜托青瞎子去了。”冷讀搖搖頭,一想到青瞎子的的肩膀,想起了萌萌和憨憨還在等著自己。抓緊辦完事情,早點回去找個地方休息才是頭等大事。
鬼市死氣沉沉,待久了還真是不舒服。
“走了,改天再來找你,還有點事要處理!”
“哎,別這麽早就走啊。”冷讀拉住了要離開的齊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喝兩杯啊!”
“有空再說,記得結賬!”
齊錯頭也不回的離開的酒肆,留下一臉無奈的冷讀。
“臭小子,每次都讓我結賬。”
而酒肆的二樓之上,卻有一雙眼睛,盯住了齊錯的背影。
昏暗的樓道裏,一張詭異的麵具,若隱若現。
——
太陽剛剛落下,天色還是有點黑。
城外小道上,奔馳著一批駿馬,馱著一位受傷的姑娘,正往長安城奔去。
她的身後跟著,成群的隊伍,如鬼哭狼嚎一般,揚起漫天塵土。
賊人手中還甩蕩著勒馬韁,這似乎就是一場捕獵的遊戲。
前方的道路突然一轉,一顆巨大的枯樹倒在了路的中央。就在姑娘身下的的馬兒即將躍起,一舉越過枯樹的時候。
一人手中的勒馬韁突然甩了出去,隻是一瞬間,那姑娘,連人帶馬皆摔倒在地。
女子也被摔得七葷八素,再看遠處的馬兒,也沒有站起來,就算站起來,也難逃一劫了。
身後追趕的隊伍也圍了上來,帶頭的人勒住了韁繩,胯下的馬兒打了蹄子,穩穩的停在了枯樹的前麵,響起了幾聲鼻鼾。
領頭的男子,仰頭大笑:“哈哈哈,這次看你還怎麽跑。”
“我呸,你們這群卑鄙小人!姑奶奶就算死,也不會落到你們的手裏!”
女子說完就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就正好省得我們動手,我也想看看,白禦風的女兒,到底多有骨氣!”為首男子從一開始根本沒有打算抓活的,白晚秋落到他們的手上,也是難逃一死。
一路的追捕,隻不過是他們為了過癮罷了。
“我呸,你們這群卑鄙小人!是你們違背契約再先,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哈哈哈,我們卑鄙?你老爹通敵賣國,企圖謀反。你竟然還有臉說我們卑鄙?我們在卑鄙,也不會跟你們一樣,出賣自己的君王!”為首男子狠狠朝著白晚秋啐了一口,臉色全是厭惡之色。
“養育你們白家這麽多年,到頭來竟然被白家反咬一口。大唐啊,還真是可憐!”
白晚秋橫眉怒目,身上的殺氣更是多了三分。
“我白氏一族三道四!”
“什麽替天行道,用你們的話來說,真是喜歡給自己臉上貼金!”
“不,應該說是,要當了什麽子,還要立牌坊!”另一人騎在高頭大馬上,說道。
引起這群賊人一陣譏笑。
白晚秋的眼裏似要噴出火,緊咬銀牙。
哪怕今日自刎而死,也比這被這群賊人用言語欺辱,來得痛快。
蹬蹬蹬,連踩幾步。
她中了西夏的毒,內力流失過快,隻能做最後的奮死一搏。
利用樹幹助力,跳向空中,手裏的匕首,就向賊人的頭目刺去。
而她的動作實在是太慢,破綻百出。還沒接近那人,就被他的護體罡氣給彈開。摔在了地上,蕭薔張弓搭箭鎖住了白晚秋的喉嚨。
眼看臨死反撲失敗,她也閉上秀眉。
等待著死亡的到來的同時,想起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過她,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嗖!
一隻離弦之箭
說是遲,那是快!
一聲馬啼從後方傳來,一名帶著麵具的白衣男子騎在馬背上。
弓著身子,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頃刻間,一陣金戈龍鳴的拔劍聲,順著空氣炸開,直破那隻弩箭的氣勢。
叮當的一聲!
弩箭被長劍彈開,應聲而斷,而那長劍在空中打了幾個跟鬥,穩穩的插在了地麵之上,劍刃在地上一百八十度來回擺動,劍身也嗡嗡作響。可見其劍之軟,威力無比剛猛。
蕭薔抬頭一看,三道身影映入眼簾,臉色為之巨變。
一道身影,踩在了路邊的大石頭上,嘴裏叼著狗尾巴草,一臉玩味的看著他們。
另一道,是穿著大理寺官服,騎著駿馬的徐劍南,他拔出腰間的唐刀,看向齊錯,隨即又對準了這群西夏賊人。
另一人,帶著一副詭異麵具,白衣男子。他的腰間還有三把劍,尚未出鞘。
“喲,徐少卿,看來今天你是抓不到我了,幹脆抓幾個西夏賊寇出去交差吧!”
“你,我也會抓!他們,我也會抓,一個都逃不掉!”徐劍南望著這群賊人,齊錯本領高強,這些西夏賊寇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孤身一人,深處劣勢,從懷裏掏出信號彈。
絢麗的煙花,在密林上空炸開。
一官服男子指著遠處的煙花,喊了一聲:“你們看,是頭的信兒!”
另一官服男子,臉色一驚。這是大理寺緊急集合的標誌,徐劍南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集合人手,火速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