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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幾家歡樂幾家愁》

  通明的寢宮內鴉雀無聲,兩旁的宮女太監噤若寒蟬。


  幾個位高權重的大官也在殿外等候,臉色擔憂。


  皇後和諸位寵妃皆在一旁站著,平時不露麵的皇子也到齊了。


  紗帳內李命眉頭緊鎖,診著文宗的脈象。他隻感覺時而紊亂,時而平靜。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但是呼吸平穩,身體也沒有發熱的症狀,也不是生病的樣子。


  “李禦醫,朕的身體如何?”文宗有些氣虛的說道,如今涼州府已失,大唐堅固的防禦力量就隻剩下江南,洛陽兩大城池。


  隻是咳了兩聲,腦袋又開始有些眩暈了。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文宗的心中難免的生出了悲愴之意,似乎留給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一想到百年基業就要在手裏覆滅,文宗是沒臉麵對曆代先祖。


  “陛下龍體無恙,隻是過度悲傷方才暈厥,服些靜心安神的藥便好。”李命慢慢退到一旁寫起藥方。


  又是幾聲幹咳。


  “皇兄”


  聽得文宗叫他,秦王快步往紗帳內走去。


  “陛下,有何吩咐。”


  “朕有些勞累,這些時間就拜托皇兄操勞國事了。”文宗隻能選擇休息一段時間,他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當好一個皇帝了。


  當初明明是秦王比自己更優秀,父皇偏偏傳位給了他。


  “微臣定當不負聖命。”


  “你們都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靜。”文宗擺擺手,翻了個身睡去,不再說話。


  眾人隻能輕步退出了寢宮,哪怕是一句話都沒說上,也隻得老老實實的照辦。


  “李禦醫,陛下龍體到底如何?”殿門外秦王一把拉住了要離開的李命。


  他們在紗帳內竊竊私語,秦王當然注意到了。自己這個弟弟向來什麽事情都喜歡硬抗,看他那麽虛弱,根本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李命搖搖頭:“陛下心緒鬱結,應該是為了涼州府之事。這些時日且不能再操勞國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本來在此端陽佳節應該是麵帶喜色,如今卻都是憂心忡忡。


  大唐近年敗績連連,更是軍心渙散。民間因為嚴苛的稅收苦不堪言,涼州府一丟不知道又會傳出多少謠言。


  “勞煩李禦醫了,來人,送李禦醫出宮。”


  “多謝秦王。”


  李命作揖之後便離開了,秦王也知道李命是沒有辦法。醫鬧解決不了事情,眼下當務之急是安撫三軍,安撫天下百姓。


  還是讓百姓安心過完這個端陽節再說吧,秦王頓了一會:“涼州府失守之事先別貼出榜文,待到明日辰時再放出。”


  “下官,遵旨。”


  韓君祁自然明白秦王的用意,隨即說道:“秦王,那涼州府之事,如何定奪?”


  “茲事體大,還需要仔細商議。”秦王沉聲說道。


  隨著絢麗的煙火在空中炸開,照亮了整個長安城。


  高大的皇城宮牆,如同分隔成了兩個世界。皇宮內人人麵帶愁容,而城外的百姓,已經近乎沸騰,根本不知道千裏之外的涼州府已經失守的消息。


  幾家歡樂幾家愁。
——

  女子雙手合十,俏臉上一片虔誠。


  將蘊藏著美好願望,輕輕放入河水中,然後看著河燈漸飄漸遠。


  身旁的少女們都一臉幸福拉住父母的雙手,王小猛他們幾個熊孩子們正在一旁追趕嬉笑。


  整個東廬村,都陶醉在熱鬧的節日之中。


  隻有蘇畫靜靜的坐在江邊的石頭上,看著那些飄入江中的河燈。


  此時的他,與這一片祥和的氣氛格格不入。


  久而久之,他感覺他就是那些漂泊不定的河燈一樣,隨波逐流直到燈枯油盡。


  如果運氣好,還被下遊的百姓好奇的撿起來看一看。否則隻能衝到不知名的角落裏,或是直到爛掉都不被發現。


  盡管有了一個賢惠的妻子,但是,這裏始終不是自己的家。


  以前他不懂,什麽叫落葉歸根,現在他明白了。


  他第二次想家了。


  向來不是多愁善感的蘇畫,此時卻不由得淚流滿麵。


  “相公…”


  一道倩影從遠處跑過來,俏臉上滿是笑容。放下撩起的裙擺,霓裳炫耀似的對蘇畫說道:“妾身剛剛放了一個河燈,祝福我們……”


  忽然,他好像發現了什麽,溫柔的聲音變得擔憂起來:“相公,你……你怎麽哭了?”


  蘇畫衣袖一甩,轉過了身去,清了清嗓子:“沒事,剛才風大,好像進了沙子。”


  “那妾身幫你吹吹。”


  蘇畫擦去了眼角的淚水,轉過身來,換上了和往常一樣的麵孔。


  “沒事了,剛剛娘子想說什麽?”


  “妾身說放了一個河燈,向河神許願,祝福我們以後恩恩愛愛。”


  蘇畫短暫的愣神之後,看著眼前嬌羞的女子,笑著說道:“傻呀,許願的話,說出來就不靈了。”


  霓裳驚呼一聲,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怪不得她以前許的願望都不靈。


  連忙挽起裙擺,又往江邊跑去。


  “娘子,你去哪啊?”


  聽著蘇畫在身後喊她,霓裳頭也不回的說道:“妾身再去放一個,這次不告訴你啦”


  蘇畫莞爾一笑,這個傻姑娘。
——

  秦王府,從宮中回來後,唐祈武就一直沉默不語。


  就連在火鍋麵前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秦重在一旁扒飯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難道是王妃去了江南看望大哥了,沒有留在長安一起過節,惹得老爹生氣了?

  食不言寢不語,家規嚴格。


  擔心老爹的秦重,還是試探性的問了一句:“爹,你怎麽了?”


  “你皇伯伯病了。”


  “啊!皇伯伯前些天還是精神煥發,怎麽就突然病了?”


  “前線戰事失利,陛下一時無法接受,昏了過去。”秦王心裏憂愁也是無人述說,見秦重這麽問,他也懶得藏著掖著了。


  “不應該呀,爹爹你前幾天才跟我說上官將軍去了前線,難道”秦重有個不好的預感,看著唐祈武慢慢的吐出的幾個字,秦重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涼州府城破了”


  涼州府遠離長安,現在支援最遲都要半個月。


  加上涼州府城破,無數百姓都要麵對淪為敵國的奴隸。


  秦重連忙追問道:“那上官將軍他們?”


  “上官將軍戰死沙場,以身殉國。十五萬大軍隻剩下六萬”


  秦王說完也是一臉的悲痛,秦重也是皇室子孫,如今正值國難,他怎麽可能不聞不問。


  “那現在皇伯伯病了,誰來主持朝政?”


  “陛下將此事交付與我,爹正為了如何平亂而煩憂。”秦王又是一陣長籲短歎。


  主持朝政,隻能靠唐祈武這個皇兄出馬。所以文宗的安排得倒是合情合理,但是畢竟是一介武夫,不如文官那般才思敏捷,這也罷唐祈武愁壞了。


  “那接下來有何打算?”


  “當務之急就是造船渡江,循著水流全速而上支援常平。不知敵軍何時發動下一次進攻,隻要我們援軍趕到,就算無法正麵對敵,掩護常平大軍才是萬全之策。”


  接過唐祈武的話,秦重慢慢開口:“前去涼州府陸地行軍最少就要一月有餘,水路確實可以減少一半的時間。但是長安前往涼州府對敵江河水道,已經好些年沒船隻通往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得通。”


  秦重學習的雖然是經商之道,但是他有很多時候都是在偷偷學習兵法。


  這些年為了預防西涼,對於涼州府流域的水路全部封禁。來長安的商船都是經過江南流域的,就算涼州府附近的商人想來長安交易,也要騎一個月的馬才能抵達長安

  “但是上官將軍才走不過幾日,怎麽就會戰死沙場?爹爹,你有沒有懷疑過,這是敵人拋出來的假消息,目的就是擾亂我大唐軍心?”秦重的話,引起了秦王的重視。


  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但是涼州府的急報確實千真萬確。他已經派出了秦王府十二太保快馬加鞭趕往涼州府,消息的真偽應該過幾天就會傳來。


  “但是涼州府消息傳來,我們就不能不聞不顧。”


  “可是長安船業遠不如江南之地那般鬼斧神工,若想在長安這頭,移動大型船抵達碼頭,又非一日之功。這鬧市人流,往來路程,就算拆掉以零部件拚湊都是半月之餘。此次渡江,難上加難。”


  秦王眼眶有些紅,歎息道:“我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此次渡江支援迫在眉睫,那六萬將士都是我大唐的百姓,我身為秦王,又怎能視而不見。”


  婉兒在旁邊將兩人的談話聽得很清楚。


  雖然她隻是一個小丫鬟,但是久居秦王府,自然而然也對於百姓之事上心。


  小王爺很少觸及政事,說起來卻是頭頭是道。


  王爺更是難得與小王爺沒有往日的爭執,父子一唱一和倒也異常融洽。


  “重兒,你在想什麽?”唐祈武見兒子沉默不語,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秦重抬了抬頭看了自己老爹一眼,又低下頭沉思:“我在想如何渡江之事。”


  秦王倍感欣慰,他兒子長大了,知道為父分憂了,終於有了關心百姓的仁厚之心。他深知秦重的本性,知子莫若父。


  雖然這麽多年一直嚴格對著秦重,但是這位父親,隻是不懂如何保護自己的兒子罷了。


  涼州府與長安隔江而治,直徑差不多千裏之長。


  直麵渡江抵達涼州府,最少都是花費半月的時間。


  加上年久失修,能不能準確抵達涼州府還是另一回事。


  大型船隻肯定沒戲,若是遇到堵塞反而會影響前進的速度。


  小型木舟,不能湍急的水麵不能保持如履平地,也不能運輸大型的軍隊,誰也不知道水中的漂浮物,有些什麽東西,那裏會有江中暗流,到時候如果出事,則是全軍覆沒,這個辦法實在是太冒險。


  涼州府三麵崇山峻嶺,若想迂回抵達繞路往江南水路抵達,根本是不可能。


  除非能長翅膀飛過去!

  他沒有辦法,一定會有人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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