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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帝王遲暮》

  第四十三章《帝王遲暮》


  入夜時分,尚書府。


  韓君祁站在走廊的屋簷之下,癡癡望著天上的明月。


  時而皺眉,時而歎氣,不知道是不是在為了韓紙鳶的事情所困擾。


  廂房走廊慢慢被照亮,地上映著長長的身影。一個少女提著燈籠出現在了走廊,身後跟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


  少女四處打量了一下,就看到了韓君祁的身影。


  順著手指去,對著身旁的婦人,輕聲說道:“夫人,老爺真的在那。”


  婦人順著視線望去微微一笑,他跟韓君祁不久,可是卻把韓君祁了解的很透徹。


  他這個相公,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想法。但凡要是能換個思路,不要去鑽牛角尖,也不會在兵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待了這麽多年。


  “蘭兒,在這裏等我。”


  婦人說了一聲,便邁著輕盈的腳步就朝著韓君祁走去。


  晚風吹來,韓君祁覺得身上一涼。


  隨即就感覺肩上一暖,低頭看去,夫人陳禮兒正給他披上一件外袍。


  退後了一小步,身子微傾:“夫人,你怎麽來了?”


  陳禮兒福了身子回禮道:“夜晚風大,又不見你回房,我就料定相公會在此。”


  看起來陳禮兒的年齡,比韓君祁還要小上幾歲,論容貌也是不差秦煙。他們也算是典型的權勢聯姻,陳家在大唐的酒樓,比起秦煙所創立的隻高不低。


  當時陳家酒樓被秦煙力壓一頭,雙方爭鬥頗多。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陳禮兒認識了這個把心事都寫在臉上的男人。秦煙過世後,韓君祁既要忙於朝政,又要打理酒樓事物,這一天兩天還可以,時間一長他也是分身乏力。


  不過好在有陳禮兒的出現,把他解決了這難題。教他如何打理酒樓,怎麽去安排工作一切繁雜的步驟,韓君祁才知道以前的秦煙有多麽的不容易。


  兩家雖是競爭對手,不過也是屬於公平的較量,並沒有結下什麽仇怨。


  後來陳家家主陳東來,以聯姻為由把陳禮兒下嫁韓府。這長安的酒樓便是以兩家獨大,那時候就是韓君祁管理朝堂之事,陳禮兒也把酒樓之事整理的井然有序。


  夫妻二人雖結婚十三年,可是依舊是相敬如賓,禮術相待。


  所生一子,名喚展圖,今年還不到一歲。


  正是因為二娘的名聲不好,陳禮兒過門以來,更是把韓紙鳶當作自己的親女兒照看,視如己出。為了照顧她的心情,兩人才一直沒有打算生二胎。


  直到去年,韓紙鳶搬出去,陳禮兒還經常抽空去看她。


  “心中有些煩躁,出來吹吹晚風。”韓君祁歎了口氣。


  “是為了風箏的失語,而感到煩躁?”陳禮兒幫他蓋好外袍,又整理了一下褶皺的地方。


  “夫人,你是怎麽知道的?”


  為了不讓陳禮兒擔心,韓君祁刻意的隱瞞了這件事。


  看著韓君祁一臉迷茫的樣子,陳禮兒笑道:“是老段告訴我的。”


  聽著她的話,韓君祁點頭。


  陳禮兒又接著說道:“剛才老段回來複命,我見天色以晚,便不想讓你操心,讓他下去休息了。”


  韓君祁拉著陳禮兒的手,柔聲說道:“夫人辛苦了。”


  “老段說那蘇公子的住址已經知道了,他讓老段轉告給相公,這兩天他會整理好治療風箏頑疾的方案,相公呢,也要抓緊聯係禦醫,時間已經耽誤了很多,現在要盡快治療。”


  韓君祁的開心溢於言表,隻能抓緊了陳禮兒的手。


  陳禮兒慢慢向他的身邊靠近,韓君祁也順勢摟緊。


  身後的影子,也被月色拉長。


  走廊的少女,探出身子,歪著腦袋看著天上的月亮。


  心中納悶:每次老爺和夫人總是這樣,這月亮真的有這麽好看嗎?

  與此同時,雲霓草堂的閣樓之上。


  蘇畫也摟著霓裳,站在窗邊,一同望著滿天繁星。


  霓裳靠在他的肩膀,無意地問道:“相公,你說月亮上麵會有人嗎?”


  這個大唐並沒有書籍記載過神話故事,他們的世界觀還是處於探索期。


  什麽盤古開天,九天眾神,他們皆不信奉。


  大唐百姓信奉的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被稱為武神。


  或者是傑出的政治家,稱為文神。


  最高的神,便是已故的先祖與建國的第一代皇帝。


  蘇畫凝視著天空,緩緩道:“應該沒人吧,住這麽高,怎麽下來吃飯呢!”


  他們的世界觀不一樣,所以蘇畫也沒打算告訴她。


  這些天文地理,對霓裳來說還是很難消化的知識。


  “人家都住在月亮上,肯定有自己的屋子啊。”霓裳笑道,接著說:“相公,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笨!”


  “也是,還是娘子說得對。”


  霓裳又說道:“那她是怎麽上去的呢?”


  “可能是搭著樓梯爬上去的。”


  “為什麽不能是飛的呢?住在月亮裏麵,一定是個仙女吧!”


  人的想象力總是不謀而合,即便身處異界。他們對於未知的事物,都會有一個美好的幻想。


  “那她為什麽要飛上月亮上去呢?”


  看著霓裳咬著手指,好奇的打量著月亮,嘴裏也不斷嘀咕著。


  “可能是因為愛吧。”蘇畫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愛?”


  霓裳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平時蘇畫說的故事就稀奇古怪。他一定知道什麽才對,於是拉起蘇畫的手,審視的目光問道:“相公,你一定知道什麽,對不對?”


  “我知道什麽呀?我什麽不懂!”蘇畫搖搖頭。


  “你就說嘛說嘛每次都是這樣,非要妾身求你。”


  霓裳搖著她的手臂,糯糯的聲音。


  老實說,蘇畫很喜歡霓裳撒嬌時候的表情和語氣。


  滿足了私欲的蘇畫這才開口:“好啦,那就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霓裳一聽,立馬跑去書桌邊拉開凳子,一臉期待的坐在了上麵。


  又拍了拍桌子,示意蘇畫快點坐到她對麵去。


  燭火搖曳,霓裳撐著臉頰,聽著蘇畫說起了“嫦娥奔月”的故事。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古往今來的奧秘,都寫在浩瀚古籍之上,存在了人們智慧大腦裏。


  唯獨愛與被愛,是窮盡一生,也無法去推演和套用法則的美妙曆程。
——

  皇宮,宣威殿南書房。


  幽靜的大殿之中,偶爾會響起翻動紙張的聲音,還夾雜著幾聲咳嗽。


  文宗不怒自威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疲色


  各地方奏折實在繁多,批閱起來也是極其枯燥無味。


  甚至有些讓人捧腹大笑的奏折也不見少數,有人一生為官,可能一輩子見不到皇上,便會在奏折中邀請皇上,什麽時候有空來看看他管轄的地方。


  大唐某某年,天氣不錯,時值臘月初八


  下官這裏天氣晴朗,不知道長安天氣如何,陛下可有用過早膳。


  某某城某知府奏上

  一封奏折千裏迢迢送來,寫了七七八八的內容,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會由宰相和奏事處大臣,先行查閱一番。無法定奪,或者是需要陛下親自決策的,才會送到文宗的手裏。


  “這涼州府一事,真是讓朕寢食難安。滄州、益州各城鎮皆是湧入大批難民。暴動、疾病接踵而來,這一紙紙文書都是在控訴,朕無德之能啊。”文宗無奈的搖搖頭,就恨不得把手中的毛筆給扔出去,哪怕解解氣就好。


  身旁的黃邪勸道:“天災**本就不可避免,又何來牽扯陛下無德之說。”


  “你啊,倒是會安慰朕。”說到此文宗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若不是黃邪出馬攔住了即將逃離的徐娘,涼州府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如今上官南已經奔赴涼州接替楊昭的工作,至於秦王就則代理上官南原本鎮守長安的工作。


  “話說怎麽不見大理寺的奏折?難道是朕批閱過了?你看朕的腦子是越來越糊塗了。”


  “想必是傳來的之時,宰相都替陛下梳理了許多。”黃邪在一旁接話道。


  仁宗舒了舒身子,臉色的疲憊也少了一絲:“此次西夏間諜之事,宰相倒是出了不少力。”


  “還不是為了給趙文謙善後。”


  “此子在長安百姓口中倒是紈絝,如今雙腿已殘,想來也不能出去興風作浪了。”文宗自然知道趙禮的事跡,隻不過子不教父之過,趙嵩曆代承受皇恩。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教不好,怎麽有心去管教別人的孩子。


  隻要不是作奸犯科,文宗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黃邪淡淡說道:“聽說宰相近日跟兵部尚書走得挺近的。”


  文宗一聽,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哦?還有這種事。”


  “老奴隻是聽聞,據說是宰相有意想跟韓尚書結為親家。”


  宰相與尚書的聯姻,倒是一件美事。


  “朕記得韓君祁的女兒倒是身患失語,想來宰相也是覺得趙文謙殘了,必定會遭到嫌棄。倒不如跟韓君祁做個親家,他倆也正好般配。”文宗搖搖頭笑道。


  “老奴也是這麽認為。”


  兩人就這麽聊著,一直到小太監端來宵夜。文宗問起是什麽時辰了,卻得知已經到子時。


  喝了一口銀耳粥,又望了一眼門外:“二殿下呢?”


  “回陛下,二皇子還在門外跪著。”


  “讓他早些回去,明日卯時再來接著跪。”


  “唯!”


  小太監應了一聲,跪安便退了出去。


  那夜軍機閣與大臣們宗卻忘了,他召見兩位皇子的事情,反而擺駕養心殿。直到第二天才得知晉王在宣威殿外跪了一夜,反觀齊王,早早就回去喝酒,文宗為此大怒。


  “黃邪啊,你說朕做錯了什麽。要繼承大唐江山的太子從小體弱多病,最看重的七皇子卻密謀造反。朕這十一個兒子,是一個不如一個,如何能安心把這大唐江山交托下去。”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文宗在位,雖說不上明君。可是始終勵精圖治,勤勤懇懇。


  先輩打下的萬裏江山,難道就要在他手中覆滅嗎?

  “陛下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朕做得好,也要有人繼承下去啊。如今西涼枕戈待旦,各路諸侯虎視眈眈。明年開春之際,便是一場惡仗啊。”


  這幾天大唐糧食收成漸少,前線糧草難以支撐,不得不提高了稅收。昨夜涼州府急報,說糧食隻夠支撐到明年的開春了。若是到時候糧草供應不上,那涼州府十五萬士兵如何抵抗外敵的進攻。


  這是一場持久戰,比拚的兩國的耐力,兵力,物力,財力


  “大唐武將居多,謀士甚少。朕這幾年來求賢若渴,科舉製度更是屢次放低門檻。遙想當年,文有沈傲風,武有李澂彥。現在澂彥已故,沈傲風也年過半百。大內六大高手,如今也隻剩下三位。這一眨眼的時間,竟過去了這麽多了。想起來,卻覺得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文宗二十歲登基,如今已經過去將近四十年。大唐曆代皇帝,文宗算是在位最久的一位。


  燭光之下,映著這個男人的臉龐。


  眼角也泛起了皺紋,頭發也濃白。當初淩雲壯誌睥睨天下,誓要守土開疆,奠大唐萬世基業的文宗也到了遲暮之年。


  “黃邪啊,朕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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