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塗傳平和林冒經過考慮，采納了佟邇的意見。由林冒親筆寫了一封短信帶給佟邇。
晚飯過後，佟邇與傅冀方告別了老師。
在回程的公共汽車上，窗外華燈初上，使街道沐浴在暖融融的金色裏。
佟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手裏緊緊握著那封信，表情凝重。傅冀方看出他的心事來，握住他的手，說：“你不要擔心，我覺得林先生和你爸爸都是願意化幹戈為玉帛的人。”
佟邇將頭默默靠在他的肩膀上。雖然他自己也初嚐愛情沒多少日子，但是在塗傳平和林冒的互動中他感受到了伴侶相依的溫馨和美好。而現在傅冀方在他身邊，他又切實體會到了愛情給予他的鼓勵和支持，他想，如果今天不是傅冀方陪著他，或許他沒有勇氣提出這個寫信的主意。他和傅冀方成為戀人，總有一天也要麵對自己的父母，幫助林冒就是在幫助他自己。
傅冀方心有靈犀地感應到了佟邇的想法。
“其實我並不讚同他們當年的做法，為了愛情自毀前程、和尊敬的長輩斷絕關係太決絕了。本來事情可以有迂回彌補的方法，沒有必要一下子就斬斷了所有退路。如果我是當年的塗傳平，我會帶著林先生去和你爸爸道歉，並且努力證明自己可以給林先生幸福。”
“我看到塗老師從前拿過那麽多獎，有的還很有份量。那個省部級的科技進步獎是很不好拿的，在那個年代肯定是殊榮。如果他現在還呆在農科院的話，或許已經和爸爸一樣，是個受人尊敬的生物學家，而不是窩在一個普通高中當生物老師。我可以感覺到，他非常熱愛生物學，他一定很想成為生物學家。”
“他是為了林先生放棄了自己畢生的夢想。”
“還好他沒有覺得不值得。”
傅冀方沉默了一會兒，又說——
“佟佟，如果我們以後碰到困難，我們要一起努力克服，不要輕易放棄夢想。如果你想成為生物學家就一定要堅持，因為我會一直呆在你身邊支持你。如果因為我放棄了你的夢想，那麽我終生都會不開心，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輕易讓你向現實屈服的。”
“我相信你，我也會支持你做你喜歡的事。如果要你為了我放棄你喜歡的事業，那我就不是真的喜歡你了。因為喜歡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堅持自己。”
“我是這樣想的。明年高三了，其他的我們都先不要想，我們要先考上理想的大學，以我們倆的成績來說，不是做不到的，等考上大學之後，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來充實自己為未來鋪路。我們不能犯塗傳平當年的錯誤，要吸取他們的經驗，才能少走彎路。”
“好。我也會把這封信交給爸爸，好好勸他的。我爸不是小心眼的人。”
佟邇的心裏這時候充滿了堅定，似乎豁然開朗。
在和傅冀方相戀之前，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雖然目標明確，卻缺少些溫暖。誠然一個人有自己的夢想，並且為之奮不顧身是美好的，但是單打獨鬥的路即使美麗，終究寒冷。有了傅冀方之後，他感受到身處塵世的溫情和不舍，他的心在彷徨中獲得了安寧。
終究這條路不需要他一個人走到底。
期中考試過後，香茅完全成熟了。
完全成熟的香茅葉長可以達1-2米，葉寬近兩指，深綠色的長葉潑潑灑灑地垂落，顏色濃鬱香氣襲人。在初夏完全來臨之際，這樣的香氣不至於讓人覺得眩暈，但也容易招惹蚊蟲。
佟邇花了一早上的時間將這些青春正盛的植物收獲下來，一捆捆紮好碼齊了放在簸箕裏，為接下來製作成香料做準備。炮製香茅其實很簡單，把收獲的香茅洗幹淨，去根留葉，切成細段，然後放在太陽底下曬幹就好，注意不能太過幹燥防治枯萎。
於是中午傅冀方來到生物園的時候，就見到池塘邊整整齊齊鋪上了幹淨的草席，密密麻麻的香茅葉灑在席子上，遠看仿佛一片被塗成綠色的色塊，筆觸細膩溫柔，疏密得當，頗有印象派的風格。而藝術家本人則蹲在草席旁，小心翼翼翻弄自己的作品。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我怕會有人來弄亂了香茅，不放心過來看看。”
“我打好飯了，一起吃吧。”
“好。我去洗個手。”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小池塘邊吹起陣陣涼風。
飯堂已經用上了新鮮的香茅葉，和薑絲、蒜瓣、蘑菇一起炒蝦仁，一顆顆剔透蝦仁剛剛變為淡淡的粉紅色，又吸收了香茅的味道散發著清冽的香氣，對於這樣的天氣來說正好開胃。
“上個星期就先收了一批，因為這幾天陽光一直很好，所以曬得差不多了。沒想到今天就能新鮮吃上，我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飯堂做的也是這道香茅蝦仁。”
“是嗎？我沒有留意，因為看到有香茅我就在猜想是不是你種的這一批。”
“吃自己種出來的東西感覺怎麽樣？”
“感覺很……自信，因為付出的努力能夠得到應有的收獲。”
“這就是為什麽我喜歡看護生物園呀。”
……
“我把林先生的信交給爸爸了。爸爸看完之後很驚訝但是也很高興，我本來有點擔心自己自作主張幹擾他們的私事，但是看來還是有好的結果。”
“他原諒林先生和塗傳平了嗎？”
“他的心裏一直很在意，隻是很少對人說起罷了。我們聊了聊當年的事情，我覺得他已經原諒塗老師和林先生了，隻是因為多年沒有聯絡，又擔心會打擾他們的生活所以不知道怎麽開口。我鼓勵他回信並且邀請塗老師他們吃飯，就當做答謝塗老師請我吃飯。”
“這件事能有個圓滿的結局對他們來說也解決了一樁心結。其實大人也沒什麽嘛，看著各個都很成熟的樣子，在自己的事情上也是一樣小心翼翼不知所措。”
“希望林先生不要自責了，這樣塗老師也會開心的。”
“佟佟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這是你的功勞，你該讓你爸給你加零花錢。”
“我不是為了零花錢做這件事的。”
“我知道，這是借口嘛，借口。”
“科技節的獎金已經拿到了，你真的決定全部捐給生物科嗎？這樣你們班主任會不會有意見？我覺得我們平分的話是不是更公平一些？”
“物理科錢多啦，不在乎這兩千多塊錢的。你看看那個研製的機器人項目，兩千塊錢還不夠買一塊單板的，我和老師溝通過了，生物科會給我們班一麵錦旗作為報答。”
“那我就全部交給塗老師了，這樣至少在我畢業之前，木棉樹可以不用發愁了。”
“這樣就很好了，我們畢業之後還可以經常回來看它。”
兩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笑。忽然傅冀方放下勺子伸出手來撫摸佟邇額前的留海，佟邇微垂眼睫偏過臉靠近他的手。手指將留海撥到耳後，在耳根處逗留了片刻，傅冀方低下頭親他的嘴唇，兩個人自然地接吻，香茅的味道順著交換的氣息圍繞在唇齒之間。
佟邇重心不穩，隻能抬起手來穩固住傅冀方的頭。這樣他們兩個互相抱著對方的頭，吻得難分難舍。隨著氣溫的上升，少年的膽子也在壯大，他喜歡用舌頭輕輕舔舐戀人的牙齒，逗引他把嘴巴張開，然後進去嬉戲探秘一番。一開始佟邇總是很害羞，但最近他開始習慣這種接吻的方式了，他學會了怎麽和傅冀方用舌頭交纏對方但不磕碰到牙齒。在接吻這件事上，他一如既往地展現了出色的學習能力。
傅冀方很滿意香茅的味道：“以後繼續種香茅吧，如果不能在生物園種就拿個盆子種，快到夏天的時候，我們一起做香茅炒蝦仁，真香。”
這樣的調侃方式佟邇也已經習慣了，他隻是輸在臉皮薄罷了。
“要香茅還不容易，就算不種，去超市裏買也有，又不貴。”
“不一樣，這是我們的愛啊。”
佟邇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怎麽說也說不過傅冀方的，他隻能認輸。他囫圇把蝦仁吞進肚子裏，他們的愛嚐起來熱乎乎很新鮮，滑進肚子裏暖烘烘的。他毫不在意地想，那就種下去吧。
綠背蛙從他們腳前跳過。傅冀方吃空了飯盒，他蹲在水塘旁邊看到成群的蝌蚪在池中幽遊。有一些蝌蚪已經變化出了後腿，中間拖著細瘦的黑色小尾巴來回搖晃，遊得跌跌撞撞的，一邊奮力保持平衡一邊掙紮著抓住兄弟們的速度。傅冀方雙手撈起一捧水來，將那隻蝌蚪捧在手心裏拿給佟邇看——
“佟佟你看！他們變出腿來了！”
“等等，我照張相片留個記錄。你把它們放回去吧，這樣水很容易流光的，它們現在很脆弱，一不小心就會死掉，讓他們跟著族群比較安全。”
“好。還要花多長時間才能長大？”
“要視具體情況而定，今年排卵期比較早，現在水溫還比較涼，從蝌蚪形態轉變為成蛙可能要兩個月的時間，如果能夠熬過這兩個月不被餓死或者凍死，就可以長大。”
“他們會健康長大的，我們也會的。”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