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藤木選的店確實離車站很近，但是藏在幾條小巷子後麵。
“你這家夥到底是怎麽找到這種店的啊？”跟在後麵的小野抱怨之餘，倒也不得不對藤木的本事感到佩服。
店裏的人不算少，但是也還沒有到人滿為患的地步。店裏暖黃的燈光輕易讓人產生親切感，店家幫忙拚了桌子，組裏近十個人才坐得下。
等菜的間隙裏，啤酒已經上齊了。
在杯子的碰撞聲中氣氛漸漸熱鬧起來，宮本鈴也是在此時才聽說了入職前的誤傳。
“啊，說起來，確實麵試那天見到了明星一樣的美人。”宮本鈴在哭笑不得之後，回想起來。“好像是叫做鈴子。”
編輯部的女神水出莉香接下話：“那不是時尚部那邊的新人嗎？”
“果然是這樣嘛——”眾人發出哀嚎。
水出將手肘撐在桌子上，將身體向前傾：“說起來，我聽說她和伊東主任認識呢。”
“嗯，哪裏聽來的消息？”高橋隨意地接口問道。
有人接茬，水出立刻表現出興致高昂的樣子：“伊東主任不是築波大學畢業的嘛，阿部鈴子是伊東主任的同學。”
“能認識這樣的美人，真好……”村崎語帶豔羨。
高橋一言不發地喝完杯裏的啤酒，坐在他旁邊的黑川幫他倒酒。
“明天我們找伊東主任出來喝酒吧。”小野不無認真地說道。
“喂喂小野，太拚了吧。”黑川笑道。
“在主任的麵前說什麽呢！”村崎用著斥責的語氣說著，臉上卻帶著笑意。
“很有膽量啊小野，明天幫你申請調去時尚部怎麽樣？”
“開玩笑的啦玩笑！”麵對高橋的調侃，小野趕緊擺手否認。
水出用她裝飾精美的美甲輕輕敲了一下桌麵，不滿地說道：“編輯部也是有美人的呀。”
桌上的男人目光聚集到水出身上，水出漂亮的臉上立刻露出萌感十足的笑容。
“誰讓小莉香已經有男朋友了呢。”藤木發出遺憾的聲音。
“對——”其他人紛紛附和。
水出收斂了笑容：“漂亮的花不管什麽時候都應該精心嗬護的。”
“是是。”眾人盡現出紳士風度。
說話間，菜品都已經上齊，宮本舉杯敬了所有人，水出喝過這一杯，就已經收到了男友的消息。
“抱歉，我得先回去了。男朋友已經來接我了。”水出從容地退場前，又再次敬了大家一杯。
在場唯一的女性已經回去，自然也就沒什麽人還心存顧慮了。
男人的友誼是很奇怪的東西，在一起喝過兩杯酒，聊上幾句話，下一刻就是交心的知己了。宮本鈴憑著那張可愛的臉和好說話的性格倒是很快和大家熟稔起來。
高橋在閑話中不知不覺已經灌下了不少酒，興致也漸漸高昂起來。
話題偶爾說到工作上的事情，他就要對伊東的惡行惡狀進行一番口誅筆伐，群情興奮的當口，他們組好像就與負責同一雜誌的伊東組勢不兩立了。
高橋的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最初沒人注意到，過了一會兒村崎才喊著高橋，提醒他接電話。
手機上顯示的名字讓高橋暈乎乎的腦袋頓時清醒。他攥著手機站起來，說道：“我去接一下。”
當然是伊東打來的電話，到了廁所，高橋接起來還沒開口，伊東的聲音帶著寒氣透過電波傳過來了：“現在什麽時間你知道嗎？”
“現在……”高橋抬手看表，“十二點？”
“那請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在哪裏？”
“聚會還在繼續……”
“所以呢？”
高橋低頭道歉：“非常抱歉。”
“沒有和我道歉的必要吧。”
“別這樣嘛小巧……我馬上就回去。”
“隨便你。”頃刻，電話就被掛斷了。高橋因為酒精而潮紅的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他轉身要回去，卻被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身後的宮本嚇了一跳。
宮本雖然也喝了很多酒，但是那清澈的眼神卻一點醉態都沒有。
高橋打了招呼，問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就剛才……我想要跟主任說一聲，我得先回去了。”宮本臉上漾起笑容。
“啊，剛好我也要回去。”高橋點頭。
興致高昂的藤木四人聽聞，嘟嘟囔囔地抗議起來。
“這樣可不好啊主任，等會可還要再去喝一杯呢。”藤木不滿意地說道。
“對啊，明明大家都是單身，沒這個必要那麽早回去啊。”小野也接茬。
高橋不由得露出苦笑，宮本鞠躬道歉道：“非常抱歉，家母也還在等著我回去。”
“啊真是乖孩子。”麵對宮本，其他人反而點頭讚許。
“總之我得先回去了，你們明天可不能遲到哦。”伊東的一通電話讓高橋有一種火燒屁股的焦灼感，匆匆往外走去。
宮本跟在高橋後麵，等他付了賬，又跟他到了門外。
“高橋主任，你到哪裏？”
“我到新二町那裏。”新二町離他們住的地方起碼還有兩站路的距離，高橋通常都會坐到新二町再轉別的車，雖然周折一點，也避免了過分的聯想。
“我家也在那邊，可以一起嗎？”
高橋頓了片刻，應下：“好啊。”
招了出租，高橋先讓宮本報了地址，確定了他比自己先下，才報出自己的地址。
“今天真的很開心。”宮本看來還沉浸在剛剛的氣氛中。
高橋隨口應著。
“高橋主任。”
“什麽？”
“小巧，是指伊東主任嗎？”
“說什麽蠢話。”因為宮本的發言而驚出一腦勺的冷汗，高橋盡量穩住聲音說道。
宮本發出輕率的笑聲：“也是啊，怎麽可能呢。管伊東主任叫小巧，稍微有點不協調。”
“那家夥一點也不適合這麽可愛的名字。”即使宮本說出否定的話語，高橋還是感到不安的情緒在心髒間擴大，沒有解釋小巧到底是誰，高橋轉頭看著車窗處飛馳而過的景色，任車裏陷入十分安靜的氣氛。
新二町很快就到了，宮本下車前想要付錢，讓高橋擋回去了。
“沒關係，讓我來就好，你快點回去吧。”
好好地推辭了一番之後，宮本才道著謝離開。
等車子開出去一段時間之後，高橋才想起來和司機說改地址的事情。
車子穩穩地停在了他們住的房子前，裏頭還亮著燈，高橋匆匆開了門。
伊東聽到聲音，從客廳走出來，他身上穿著純棉的灰色睡衣，撤掉那副總是顯得他很精明的眼鏡，在客廳小燈的光線下，他的麵容看起來分外柔和。
高橋一把關上門，不管伊東的神情如何，伸著雙手便抱住他。
“嚇死我了……”
伊東歎氣的聲音近在耳邊，抓了一把高橋的頭發：“離遠點，臭死了。”
“哪裏臭了，隻有酒的味道而已——”對於戀人相當不體貼的語言，高橋直接湊到伊東麵前。
伊東身上沐浴露的香氣此時聞起來十分舒適，高橋因為酒精而昏沉沉的腦袋更加混沌起來。
伊東和高橋蹭了一下鼻尖，說道：“臭的就是酒的味道，去洗澡。”
“真冷淡啊，好歹也問我一下‘到底發生什麽了？’吧？”被伊東推開，高橋不滿地抱怨道。
“是是，發生了什麽？”
“就是啊，我打電話的時候，被宮本鈴聽到了。”高橋立刻擺出將要大吐苦水的樣子。
“那個今天的新人？”
“對，他住在新二町，真是麻煩啊……”高橋愁眉苦臉起來。
“然後呢？”
“然後我們一起坐車，這家夥居然問我‘小巧是不是伊東主任？’”高橋說完，感覺硬撐出來的氣勢終於泄下來，徹底露出慌張的樣子。
伊東沉吟了一下：“這才正常吧，村崎到現在都沒發現你跟我住在一起，我都覺得是奇跡了呢。”
“因為村崎本來就粗心嘛。”高橋反倒為這一點感到安心不已。
伊東露出安慰的笑容：“反正暴露了也沒什麽。”
“為什麽這麽說啊，明明你一直都很在意。”
“那還不是因為明明是你自己提出來保密，結果最不注意的人反而是你，這種態度最讓我火大。”
高橋隻能再次低頭道歉。
翌日，果不其然，宿醉的四人組模樣看起來相當憔悴。
“昨天不是說了讓你們早點回去嘛？”高橋擺出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的表情。
回應他的隻有痛苦的□□。
宮本從他的背包裏拿出力保健遞給他們，說道：“因為知道會這樣，我已經幫前輩們準備好了。”連高橋手裏都被塞了一瓶。
“真是溫柔啊阿鈴~”藤木感慨地說道。
“這是什麽稱呼，惡心死了。 ”黑川說道，“謝了宮本。”
受到眾人的感謝，宮本也隻是露出羞澀的笑容。
“好了，感謝宮本君的幫助，大家收拾一下狀態，周四就要確定好樣刊了。今天之前把剩下的稿子敲定下來。”
“是——”既然有氣無力地回應著，每個人還是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
高橋今天的工作量不多，大概到了十點左右的時候，內線電話叮鈴鈴地響起來。
“高橋主任，永南先生來找。”前台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知道了，立刻過去。”
永南是非是雜誌簽約的作家，現在在雜誌上連載的《東京的貓與烏鴉》由於行文詼諧，故事充滿趣味與深意而反響良好，是目前高橋還在擔當編輯的幾個作家之一。
他的頭發卷曲而蓬鬆，可能由於伏案寫作的關係，身姿顯出一種輕微的頹廢。
兩人彼此寒暄，永南遞上手裏拿著的原稿。
“高橋先生，這是下個月連載的原稿，還有下一部小說的大綱。”他做著說明。
“十分感謝，我現在開始拜讀。”高橋低頭致意。
閱讀過程中，永南是非都安靜地坐在對麵等著。
伊東送走來交稿的作家，經過的時候剛好與兩人打個了照麵。
永南和伊東客氣地打過招呼，簡單地交談了兩句。
高橋合上閱讀完的原稿，抬頭見了伊東，臉上馬上掛起笑容：“這不是伊東主任嗎，工作這麽忙還有空到會客室來閑逛？”
“當然不如高橋主任如此勤快。”伊東同樣笑著回應。
永南是非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地飄忽，臉上掛著不知所措的笑容。
“那麽永南老師，我就先失陪了。”
“啊，好。”彼此鞠過躬，伊東徑直地離開了。
高橋麵向永南是非，說道：“不愧是永南老師，這次的連載也非常精彩。”
“謝謝。”永南習慣性地道謝。
“那麽，關於這個大綱的問題……”高橋欲言又止。
永南下意識挺了一下腰，眼睛直直地注視著高橋。
“恕我直言，這個主題與我們雜誌的定位有偏離，可能不會采用。”
永南愣愣地點頭。
“但是，這一部的構思也相當巧妙。如果可以的話，我也非常希望能夠看到正文。”高橋接著往下說。
永南定定地聽著高橋的話，臉上愈發流露出猶豫的神色。
“希望您慎重地考慮一下。”
“我知道了。”永南點了點頭。
高橋留下了他的大綱，恭敬地送走了永南是非，兀自陷入深思。
他拿著大綱的文件，直接去找了伊東。
“伊東，來辦合刊吧。”
伊東的水剛送入口中，聞言嗆了一口，以手掩口咳嗽起來。
“沒事吧？”高橋立刻伸手去拍他後背，緊張地詢問道。
“咳，你剛剛說什麽？”伊東好不容易緩下來，反問道。
“呃……合刊？”高橋這才反應過來，為了掩飾尷尬他避開了伊東的眼神。“不……下個月不是合刊月嘛？”
“這倒確實。”伊東抽出紙擦拭濺到桌子上的水。
“我想跟你談談下個月的合刊。”
伊東站起來，說道：“可以，你的企劃書帶了嗎？”
“啊？”
“什麽計劃都沒有？”
“隻是有個想法……談一下有必要準備企劃書嗎死腦筋！”
“萬事準備齊全再發難，這樣成功的機率才會更大吧？”
“這種事情怎樣都好！”高橋的餘光已經瞥到伊東組裏的女性同事在竊竊私語了。
伊東顯然也注意到了，冷硬地回應：“總之先把企劃書做一下吧，隻有想法這種新人才有的說辭我可不采納。”
高橋挑起了眉，擺出不爽的姿態出來。
伊東眯起了眼，大有你奈我何的氣勢。
“我們兩個可是同級。”
“我知道。”
伊東這種水潑不進的態度高橋見過很多回了，自然也不會因為這種態度而生氣。
“準備好企劃書後再好好談談‘合刊’的事情吧。”伊東在“合刊”的字眼上加重了語氣。
“不用在這種地方強調啊笨蛋。”高橋小聲嘟囔後，怒然離開。
伊東在之後收到非常多條寫著笨蛋的顏表情。
“那今晚就合刊吧。”伊東這樣回道。
“下個月的事情下個月再談！”
隨之而來的又是大量的顏表情。
當天晚上，兩人好好就合刊一事進行了深入靈魂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