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舊事

  1936年,烏鎮。


  是剛下過雨的景致,水麵上還有透氣的魚,可惜日頭還未露臉,隻是仍然一片灰暗的霧氣籠罩著,這時剛過了早點時辰,有勤勞的婦人早就起身忙活在廚灶間,有煙氣升起,各家各戶的頂上都是青色。


  秋桐在此已住了近九年的光陰,熟悉了這裏的空氣和土地,她還是如此前的大小姐一樣,衣著是雖普通,卻還是令人看著便覺得不一般,寧靜的日子裏,她也總還是時常夢見那場災禍,一身冷汗地驚醒,隨之而來的就是一整夜的心悸和悲痛。


  她有幸活了下來,又輾轉定居在此地,想到父母的慘死和話庵,她內心裏又充滿了內疚負罪感,她那晚不應該去了女友張小姐張致琳家,話庵應該也會有找尋她吧,他那樣的好人,上天不會讓他死的,他應該是活了下來。當時她登了那艘唯一的船逃離,那一刻她的確是卑鄙的,她沒有折回去找他,隻是漠然地隨著張家人坐上了離開的車,多年嬌貴的生活讓她是表皮的端莊,心底的陰暗自私,她平日裏對話庵是真心的,也的確想過自己會傾心他,隻是到最後也沒有能確定,她也是封建的產物。


  時間也快將她磨礪的幹淨,戰爭愈演愈烈,烏鎮也隻是一時的安寧,總是提心吊膽地活著,她害怕人家知道她的過往,知道她未管父母雙親和朋友而獨自一人逃命,她甚至不敢照鏡子,她不敢看自己的臉,她會想到從前。


  來了一封褶皺的信,信上未寫任何一字,不知是誰送來,她頓感天旋地轉。幾日後來了故人,


  麵龐消瘦,棱角分明的過分,隻是手上的長命鎖和泛黃破舊的手帕讓她心驚,在橋上說著過往,隱事一點點地被剝開,那時的南京是一片血海,他說最後找到她雙親的屍首,已是一月後,葬在了西嶺,她試探著問他,那人已怎樣。他頓了頓,我問過了,沒有人見過他,大概是死了,可能也逃了吧。最後一句說的極輕,像過眼的風煙。


  夜裏突降了大雨,木窗外是轟隆的雨聲,她側躺著,一言不發,床頭擱著一隻製作精巧的盒子,壓著那封褶皺的信。天快要裂開般的陰沉深藍色,有孤伶船隻漂泊在水上,被雨打的四處搖晃,她全身濕透,走進水深處。


  房屋抵不住,一側在雨中倒塌,木頭空隙間掉落了盒子,半開著,有灰□□末傾出,盒蓋上不顯眼處有蘭坡二字。


  "我會替你找那個戲子,□□如今大開殺戒,來往信件亦嚴查,若活著便寫一念字,若死了,便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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