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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林家和阮家兩對情侶四個小年輕剛畢業就認識了,一起熬過單位的實習期,奠定了堅實的革命友誼,之後相繼結婚生子,同年搬進單位分的新家屬樓,住的門對門,孩子大了也天天一起上學一起玩。


  林立虛長阮澤幾個月,但性子悶,常常是阮澤領著他,上學路上走在馬路外邊兒,有人欺負了林立,也是阮澤第一個衝出來給他出頭。


  但林立也經常悄沒聲兒的替阮澤頂罪,當年讓林立被免了一個月看電視權利的被水泡了的收音機,其實就是阮澤幹的。


  小孩兒不知道愁滋味,天天可勁兒吃可勁兒長,到八歲這年,阮澤他爸和林立他爸一起辭了單位的工作,合夥做生意去了。生意做的一天比一天大,兩家又一起搬離了單位的家屬樓,住進了重點中學跟前的學區房,兩個爸爸在外麵掙錢養家糊口,兩個媽媽天天約著買菜逛超市,家家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天天踩著下班和放學的點踏進家門,就能聞見濃濃的飯香味,有人在廚房探出頭來招呼一聲:“回來了?快洗洗手能吃飯了。”


  大的放下公文包,小的摘下紅領巾,都直奔洗手間,在手上搓出白生生甜膩膩的泡沫。


  運輸公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阮峰和林橋雖說是老板,但時不時的哪趟司機臨時有事,別處調不來人,他倆也得輪流親自上陣。


  那趟車該林橋去的,前一天阮峰剛跟了一趟,下車回家不到三個小時,公司又打電話說有一車緊急的貨要送,司機早上酒駕,現在還在裏麵呢,林橋扒拉了兩口飯就走,已經上車了,家裏又打電話說林立發燒了,阮峰讓林橋回來看著,他去跑這趟。


  擔心的就是怕他疲勞駕駛,阮澤媽媽就也跟著,說路上給阮峰提醒看路,有個照應。林立發燒不嚴重,去醫院打了一針,醫生都沒留,就讓他們又回去了。


  晚上阮澤跟林立睡一個被窩,林立身上熱熱的阮澤不舒服,就伸腳踹他:“要不是你突然燒,害得我爸媽替幹爹去跑車,我就不用來你家睡了。”


  林立吸溜一下,帶著鼻音說起話來比平時還可憐:“對不起……可我不是故意的……”


  阮澤長的比他快,身上就沒什麽肉,看起來幹瘦幹瘦的,可林立就是怕他,大人不在跟前的時候,還被阮澤逼著喊過好幾次哥哥。阮澤聞言惡劣的捏住他鼻子,說:“反正不能用這兒出氣了,就堵住吧。”


  林立掙紮了幾下,阮澤翻身起來壓住他,說:“憋死你。”


  他倆沒鬧多久,林立就因為藥效困得不行了,阮澤戳了他幾下動靜就沒意思了,一卷被子,也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是阮澤先醒的,林立還睡著,因為鼻子不通,呼吸的聲音很大,臉還憋得通紅,阮澤輕手輕腳的把他頭扶起來一些,又把自己的枕頭給他墊著,再聽他呼吸,就順當多了。


  阮澤又想伸手捏他鼻子,但想想還是算了,下床推門出去,客廳卻沒人。按說這會兒林立媽早該起來做好飯準備進來叫他倆了,吃完飯再讓林橋送他倆去學校,之前的每一天都是這樣的。


  昨晚阮澤過來的時候,他媽給他把寫完的作業都整理好放進書包了,第二天要換的校服也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林立臥室的床頭櫃,還叮囑又恐嚇的叫他不準偷懶,洗完澡才能睡覺才走,阮澤回去換上校服然後叫林立起來,說:“你去叫一下幹媽,咱們上學要遲到了。”


  說完,他咧嘴一笑:“要不不叫了?今天別去學校了,反正看時間也來不及。”


  林立才不聽他出的鬼點子,一看鬧鍾確實馬上要遲到了,一個鯉魚打滾從床上蹦起來就往他爸媽的臥室跑:“爸!媽!我死定了!要遲到了!”


  他一路鬼哭狼嚎的出去,推開臥室門裏麵卻沒人,阮澤更高興了,直說不用去學校,就去打一天遊戲,林立怎麽都不肯,他怕阮澤,但比起阮澤來,林立更怕老師,他梗著脖子說:“你打我吧,打完我還去學校!”


  阮澤讓他氣得說不出話,拎起自己和林立的書包站在門口,又伸手把林立拉出去,啪的一聲摔上門,狠聲說:“走走走,就知道你愛上學,你是好學生行了吧?”


  剛才他伸手去拉林立的時候,林立以為阮澤真要打自己,嚇得一哆嗦,阮澤也不想再罵他,隻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教訓林立沒膽子,不像個男人。


  林橋到學校的時候,阮澤正在教師門口罰站。


  昨晚他跟他媽說作業寫好了,劉夢瑤急著走,翻開練習冊草草看了幾眼,上麵確實寫滿了,每個空都填上了,看完還笑眯眯的摸了摸他頭,說:“阮阮乖,媽媽後天回來給你帶烤鴨,北京烤鴨。”


  阮澤都是胡寫的,大於小於號換著填,隔幾個寫一次等於號,算術題隨便謅個數字,連題目都沒看,聞言卻一點不心虛,還叮囑他媽:“說好的,別忘了,不然我三天不吃飯。”


  劉夢瑤掐一把他的臉,恨鐵不成鋼的說:“知道了小祖宗,拿不吃飯嚇唬誰呢?”


  阮澤的書包和衣服都被劉夢瑤抱在懷裏,他兩手空空跟在劉夢瑤身後往林立家走,理所當然的說:“嚇唬你唄,還有我爸。”進了門,他繞到劉夢瑤前麵,邊做鬼臉邊學阮峰說話:“寶貝兒子,爸爸下次一定按時回家,你吃一口吧,求你了,吃一口吧。”


  劉夢瑤氣得不行,但馬上要出門了,還是把阮澤拉到身邊,低頭在他頭上用力親了一口,說:“晚上睡覺別欺負你林立哥,明天早上好好吃飯,知不知道?”


  阮澤剛才還皮的很,現在卻乖乖站著讓他媽親,親完又被揉著臉,含糊不清的答應:“知道了,好好吃飯。”他鬼頭鬼腦的想,好好吃飯,但我一定得好好教訓教訓林立,看他下次敢不敢隨便發燒!


  劉夢瑤沒發現的問題,收上作業的老師一眼就看出是怎麽回事,她抱著批好的作業進教室,重重的往講台上一放,怒道:“阮澤!站起來!你作業怎麽寫的?”


  阮澤從小就長的好看,皮膚白,臉蛋上還有嬰兒肥的嫩肉,身上卻瘦,加上平時劉夢瑤照顧的好,衣服總幹淨整潔,又細皮嫩肉的,所以雖然他總闖禍,老師們也一直得過且過,不把他怎麽樣,眼下阮澤站起來也不怕,低著頭裝可憐:“我……我……”


  老師拿起尺子又放下,最後說:“出去罰站,在窗沿兒上寫,寫完了再進來。”


  阮澤罰站都站習慣了,聞言憋著笑拿起練習冊往外走,還趁老師板書的時候衝坐在窗邊的同學做鬼臉。還沒打下課鈴,他們班班主任領著林橋過來了,林橋遠遠的看見他就抖著聲喊他:“阮,過來。”


  阮澤寫著作業,就想起他媽說明天回來給他帶北京烤鴨,烤鴨他吃過,但北京烤鴨還是第一次,想著想著就出了神,有些愁今天放學也見不上他媽,也見不上他爸,見林橋叫他,心裏奇怪,鼻子沒來由的酸了一下。


  林立他爸來了,就在窗外,上著課的數學老師出去不知道跟他倆說了什麽,阮澤就被他爸領走了,林立心急的厲害,但又怵老師,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座位上坐著,一上午都抓心撓肺的。


  阮澤一路跟著林橋出校門上了車林橋都沒說話,阮澤平時調皮,可這會兒看著林橋的臉色也害怕,乖乖的不敢吭聲,路上等一個紅燈的時候,他憋不住了,揪了兩把安全帶,小聲問:“幹爹,咱們去哪啊?”


  林橋臉上的表情本來隻是僵著,聞言立刻突地一變,在阮澤看來,算得上的扭曲了。紅燈結束了,林橋手抖的幾次換不了擋,後麵響起一連串催促的喇叭聲,好久才平穩的上了路,他說:“去醫院。”


  阮澤心裏害怕,本能的湧起一波哀慟,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眼淚竟然就流了出來,後來阮澤回想那一天,記憶竟就隻停留到那裏,怎麽到的醫院,下車之後在醫院上下樓,看他爸媽最後一眼的景象,再至阮峰和劉夢瑤下葬,這些記憶都模糊不清,再怎麽努力,都想不起來了。


  阮澤不肯開口說話的那幾年,林橋帶著他看過很多心理醫生,說的話不盡相同,但意思都是“小孩兒一下子承受不了那麽多刺激,大腦怕再受到傷害,下意識把自己留在了那天,外界的變化,他暫時拒絕接受”。


  從暫住兩天到永久定居的變化,隻用了短暫的一晚上,搬到林立家的東西,也不再隻有那天晚上被劉夢瑤送過來的書包和校服。


  林立的臥室騰出來給阮澤,他搬到另一間給家裏二胎準備的小臥室——當年下海的初衷,竟然隻是兩家都想生二胎,漸漸發覺體製內確實諸多限製,才一狠心辭了職。後來阮澤慢慢長大,劉夢瑤和阮峰都舍不得再生一個了,林立家卻因為林立一直很聽話,很認真的計劃著二胎。


  需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直到跟阮澤家裏的親戚交接好所有公司的財產,又商議好為了就近上學,阮澤還是住在林立家,大人們才發現,阮澤已經很多天沒說過話了,沒哭過,也沒笑過。


  阮澤正式住到林立家的那天,不管他聽不聽得到,林立媽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還沒開口,淚就流了滿臉,她說:“阮,以後住在幹爹幹媽家,你就是林家親生的二胎,永遠不會委屈了你的。”


  這話她哽在喉嚨裏,最終也沒說完整。怎麽不委屈,爸媽死了,就是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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