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澤終於心滿意足的睡在了沈苑的床上,隻要稍微側一下臉,就能聞到他所熟悉了的,不屬於自己的味道,被子上,枕頭上,空氣裏,都是。大腦裏被命名為羞恥的那根神經已經被酒精完全麻痹,阮澤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一刻的滿足,他的臉很紅,因為醉意,更因為現在所躺的位置。
沈苑輕手輕腳的退出去,關門之前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阮澤還睜著眼睛在看他,不由得一笑,輕輕斥了一聲:“快睡。”
阮澤現在聽話的很,聞言乖乖的點頭,下巴一下一下往蓋到脖子的被沿裏戳,看得沈苑好笑的同時,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喉頭發緊,他不再招惹醉貓,趕緊關燈帶上門出去了。
站在門口,沈苑思考了一下是去阮澤房裏睡,還是隨便找間客房。但他了解阮澤,最後出於不讓阮澤明天早上起來太難堪,有自己霸占了人家的臥室,把人家擠到客房的尷尬,他推開了阮澤臥室的門。
中午阮澤心血來潮,在書房給沈苑寫了一封感謝信,晾幹之後興衝衝的回來夾進了沈苑那副畫的畫框背後,又抱著畫框躺在床上聽沈苑給他發過來的語音,整個人幸福的不行。
下午下樓做飯的時候,因為知道沈苑不在家,他第一次大膽的沒有把畫藏起來。
此時畫框正麵朝上放在床腳,阮澤中午就是抱著它蜷在那裏睡了個美滋滋的午覺。
沈苑連軸轉了兩天,又趕晚上的飛機回來,加上紅酒助眠,他已經困了,走過去隨手拿起那副畫想找個地方放好。太多人畫對蝦,他根本沒細看,也沒有一眼認出自己的作品,最後是被畫框的良好的觸感吸引了注意。
這幅畫是沈苑初三那年才畫的,既不是他第一次拿獎,獎項也不是很重要,但特殊在頒獎那天是沈苑的生日,家裏人說雙喜臨門,去古玩一條街選了個精致非常的畫框裱了起來,價格也高,待遇竟然超過了其他獎項更重的畫作。後來社團有事找他被他推掉了,想想有什麽能捐的,就隨手拿了這幅出去,過去那麽多年,沈苑沒想到還能再見第二次,還是在阮澤這裏,無論哪一條,都令人匪夷所思。
沈苑的睡意淡了些,他雙手握著畫框兩邊,底部抵在小腹處低頭細看,這件東西顯然被主人保護的很好,周邊的木質油光水滑,沒有一絲肉眼可見的劃痕,連貼在右下角的寫著“¥500”的標簽都邊角服帖,絲毫未皺。倒是寫在上麵的圓珠筆跡,已經隨著時間流逝不可避免的淡了些。
筆跡都淡了,沈苑有些恍惚的想,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
當初社團負責人和下麵的社員都不懂畫,把東西拿回去之後,七嘴八舌的商量半天也沒有定論,隻能再給沈苑打電話,跟他詢問定價。沈苑隨口說了五百,但其實不說畫,僅僅畫框就遠不止那個價錢。
沈苑向後一步坐在床上,他腦子裏很亂,林立明白對他說過,他們三個是校友,但這是沈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直麵阮澤確實跟他同校四年的事實,以這樣猝不及防的方式。
說實話,即便當初定價五百已經遠少於這畫框的價格,沈苑也沒指望過社團真能把這件東西賣出去。都是學生,了解這方麵的人少之又少,他想不出誰會花在當初能吃一個月飯的飯錢買這麽一副無用的畫回去,所以像贈品一樣,他還捐了一箱子還七成新的衣服,但後來社團的負責人沒說,他也沒有再問起過,隻當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轉眼就拋在了腦後。
時隔多年,再次見麵,沒想到是這樣的情境。畫與阮澤,似乎都應是他的老友,可順著記憶的長河回首,關於物和人的記憶寥寥無幾,甚至可以說是空白無痕的。
沈苑悵然,心底竟然對阮澤生出些隱隱的不可說的埋怨,怪他不該不清不楚的留著這麽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讓自己困惑,也慚愧。
這件事不算太奇怪,隻要隨便打個馬虎眼,沈苑也能像之前一樣,為阮澤的各種行為找出“合理”的解釋,但阮澤的手機響了一聲,就在沈苑手邊亮了起來,是一條賣房廣告,但是隨之出現在沈苑眼睛裏的,是剛被阮澤設置成鎖屏和壁紙一天一夜的微信聊天記錄截屏。
——加班。
——你先走,我晚一點。
——今天加班,不用等我晚飯了,在外麵吃。
——看到消息了嗎?
——加班。
沈苑用拇指摸了摸左上角的發信人備注:阿苑。
他睡不著,盤著腿坐在阮澤床上,麵前放著自己多年以前畫的一幅畫,夜色濃重,燈光大亮的房間裏,他像在與畫對峙,想從中逼問出一些細節,為什麽,是什麽……他漸漸開始想,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