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夜已經深了,第二天還要上班,所以沈苑隻倒了小半杯酒,跟阮澤邊吃邊輕輕抿一口。
阮澤卻一反常態,不像之前一直說個不停,反而話越來越少,沈苑本來就習慣了他問自己答,此時也想不到主動提起話題,所以一頓飯吃到最後,餐桌上隻有瓷勺偶爾碰到盤子的聲音。
但氣氛還是好的,頭頂不遠就是一盞暖黃色的吊燈,暖融融的燈光照在兩個人臉上,有時候視線對到一起,就交換一個笑容,上海潮濕陰冷的跨年夜,由此在這棟別墅裏顯得格外溫馨。
阮澤吃到一半就停下了,勺子哐當一聲從手裏跌到盤子裏,他在椅子上坐的筆直,兩隻手轉而抓著餐桌桌沿,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沈苑。
沈苑被他摔勺子的動靜嚇了一跳,抬頭去看,就見他臉紅撲撲的,睜著兩隻圓眼睛在發呆,嘴角還沾著一粒米飯。
沈苑有些好笑:“這就醉了?不吃了?”
阮澤遲鈍的眨巴眨巴眼,像保持坐直的動作累了,慢慢彎腰把下巴支在了自己手背上,依然不說話,還是那麽樣不錯眼的看沈苑。
沈苑拿起盤子把最後幾口扒拉進嘴裏,又伸手去拿阮澤的,卻被阮澤攔住了,用三根手指在這邊捏著盤子不讓他拖過去。
沈苑探身靠過去幫他把臉上的米飯弄下來,好言哄他:“你不吃了,那就給我吧,好不好?”
阮澤努努嘴,像反應不過來似得,對著沈苑又是一眨眼,才說:“好。”
可能是酒勁兒上來了,他眼圈有些發紅,顏色淺淡的瞳孔看著水汪汪的,把長睫毛也潤濕了,沈苑靠的近,沒防備就被他電了一下。
可他說了好,抓著盤子的手指卻不鬆開,跟沈苑比他大了一號,也顯得更有力量的手在餐桌上僵持。
小話癆突然變得惜字如金了,沈苑也沒辦法,阮澤占著半盤子飯自己不吃也不許他吃,想了半天,隻能起身繞了半圈坐到阮澤身邊。
沒想到等他坐過來以後,阮澤就馬上鬆開了手,還把盤子往他那邊推了推,轉而去攥緊了他袖口。
沈苑目瞪口呆,不明白這人怎麽變得這麽快,剛才還跟護食的老母雞一樣。他伸手想再往過拉一些,阮澤就不讓了,伸出一隻胳膊虛虛的攏住盤子,像有些生氣似得瞪他,仿佛在譴責他的得寸進尺。
最後沈苑隻能低三下四的把頭湊過來,緊緊挨著阮澤,才吃到了那剩下的半盤子炒飯。
阮澤的臉看著比剛才更紅了,連下巴都支不住,側臉貼在手背上,眼睛也睜不圓,隻能半開半闔的歪著頭看他。
沈苑用左手吃飯,右胳膊被阮澤的另一隻手拽住了袖口,吃完飯想站起來收拾也不行,阮澤的眼神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慢悠悠的定焦,拽著他袖口的手卻不放。
“我去洗碗,然後咱們上去睡覺,嗯?”
沈苑說著話,就使了些力氣把阮澤牽著他的那隻手掰開了。阮澤根本沒什麽勁兒,隻能由著沈苑動作,手裏攥著的布料不見了,他就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嗚咽,低頭把臉埋進了手心裏。
沈苑端著盤子往廚房走,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小小聲的叫了他一聲,“阿苑。”
那聲音很輕,輕的讓人錯以為是幻覺。沈苑回頭,發現阮澤老實在桌子上趴著呢,不像喊過他,正要回身,就聽見那邊從捂著臉的手心裏,又傳出一聲輕微的,“阿苑。”
阮澤喝醉了,但卻咬字清晰,加上林立他們平時不逗悶子的時候常這麽叫沈苑,沈苑很確定,阮澤就是在叫他。
很正常的一個稱呼,卻讓他洗著碗呢就卻走了神。那小貓叫似得一聲,尾音還稍微轉了個彎,突然讓沈苑覺得軟趴趴的伏在餐桌上的阮澤分外可憐。
他在廚房磨蹭的時間長了點兒,阮澤就不再偷偷摸摸的叫了,催促的聲音一聲拉的比一聲長,不知道聽了多少遍“阿——苑——”,沈苑才擦幹淨手從廚房跑出來,從桌子上扶起醉貓往樓上走。
阮澤軟得站不住,兩隻胳膊圈著沈苑的脖子讓他也沒法走,沒辦法,沈苑低頭看了他一眼,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他這才發現阮澤實在是瘦的厲害,個子算高的了,讓他抱著上樓卻不怎麽覺得吃力。阮澤的頭靠在他頸側,雖然呆呆的不跟人說話,但“阿苑”一旦叫開了,就停不下來,這會兒讓他抱著也不跟剛才一樣拖著聲音,隻一聲聲的小聲念叨:“阿苑……阿苑……”
沈苑由著他叫不答應,等上到樓梯口,阮澤突然抬起頭來,熱熱的嘴唇擦過他下頜,兩人都是一僵。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沈苑心裏那種奇怪的感覺卻並未因此消退半分,阮澤從他懷裏下來,眼神躲閃不敢看他,隻拉著他的手怯怯的道歉:“對不起啊,我剛才……好像親你了。”
他這幅樣子,沈苑也沒辦法跟他計較些什麽,但氣氛實在奇怪的連沈苑也沒法忽視了,他現在隻想各自回房間睡一覺,躲開這個醉態反常的阮澤。
他摟著阮澤肩膀送他回房間,道:“沒事兒,不算親。”
他這麽說,阮澤卻不依,著急的辯駁:“算!算的!”
這下沈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好又沉默,想著把他送回房間就好了。可兩個人四條長腿在一起亂攪和,短短幾步路走得險象環生,挨到沈苑房間門口,阮澤說什麽都不走了,握著門把手就要進門。
沈苑頭大,顧著怕他摔倒,還要跟他解釋:“這不是你房間,你房間在對麵,我送你回去。”
阮澤搖頭:“就在這裏。”
吃飯的時候還文藝兮兮的互相慶祝認識的第一年呢,這會兒沈苑連腸子都悔青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給阮澤喝那半杯酒。
他伸手去扶阮澤,不商量了,打算直接動用武力。阮澤哪裏是他的對手,眼看握在手裏的門把手跟剛才的袖口一樣要離他遠去,阮澤急得要命,慌不擇路的抬頭求沈苑:“我、我想進去……我想在這睡,求你了,行不行?求你了……”
沈苑剛進門的時候,阮澤高興的什麽都忘了,幫他提著箱子上樓才想起自己今晚原本的打算。
昨晚還猶豫不定,也許今晚他也沒膽子真上沈苑床上睡覺。但沈苑突然提前回來,這個計劃徹底不可行了,他又心急的好像本來就打算這麽做,卻被沈苑中途擾亂了一樣。
他忘了羞恥,也忘了偽裝,隻記得自己一定想在這間房裏睡一覺,低頭靠著門小心翼翼的提要求:“我就想在這裏……”
阮澤長得好是公司公認的,連沈苑也有所耳聞,過來分公司半年,不言不語的收獲了一片迷妹。可沈苑好像是今天才確實體會到了這個事實:這人皮膚好,手長腿長,臉卻小的跟著巴掌似得,最近好像又瘦了些,顯得下巴更尖,眼睛更大了。明明跟自己同歲,二十七了,往自己跟前一站,那雙幹淨的過分的眼睛看過來,還跟沒畢業一樣。
沈苑就被他這樣的眼神瞧的敗下陣來,歎著氣說:“行行行,我服了你了,想在這就在這。”
他把門一開,阮澤眼睛都亮了,掙開他的手就往前一撲,幸虧沈苑接的快,不然肯定要破相。
沈苑認命的給阮澤脫了拖鞋,把人擺正給蓋好被子,又倒了杯水放在他床頭,然後彎腰問:“小哥,還有別的要求嗎?”
阮澤躺在他床上,蓋著他的被子,身體保持著他剛才擺的那樣挺直不敢動,在被沿外麵露著幾個粉色的指甲蓋,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