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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節

  解人犯上京的隊伍在留宿的驛站碰上火災,陳昌富、溫兆平當場身死;陸逢半身燒傷,撐著一口氣要求見柳行雁一麵,如今仍在廬州等著。


  二人才剛疑心陸逢受人指使,如今便迎來這一出,哪還不知這火災必有貓膩?當即收拾行囊退了客店,朝廬州的方向快馬疾馳而去──

  <顏門血>


  一

  柳行雁和楊言輝抵達廬州的時候,被湯藥吊著的陸逢已經隻剩下一口氣了。


  他逃出火場的時候被煙嗆得厲害,嗓子壞得差不多;還是顫抖著手沾著血寫下一個“柳”字,照顧的人才連蒙帶猜地想到了柳行雁身上。


  陸逢曾是探花郎,不說如何俊美,總也稱得上“風度翩翩”、“器宇軒昂”。可驛站大火後,他雖僥幸留得一命,被烈焰灼燒的半身卻已蜷縮焦黑、難稱人形。如非另外半身尚算完好,恐怕還需費點功夫才能辨認他的身分。


  因陸逢此刻的模樣著實猙獰、身上又因傷口潰爛隱隱透著腐臭,饒是楊言輝心中早有準備,進門時仍不由給駭了一跳。瞧著他渾身寒毛直豎的樣子,柳行雁有些莞爾又有些心疼,不由道:


  “不如你到外頭候著,此處由我來便好。”


  “不了。”少年深吸口氣、猛地搖了搖頭:“隻是一時被嚇著,沒事的。”


  “真不舒服也別逞強。”


  柳行雁本還想加一句“知道麽”;但看楊言輝努力適應的樣子,還是憋下了那老媽子般的一問,領著他走近了床前。


  許是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原本一動也不動的陸逢倏地掀開眼皮。一好一壞兩隻眼睛同時對向兩人所在的方向,一瞬間精光暴射,竟一麵發出怪異的“赫赫”聲、一麵用半邊身子將自己支了起來!

  楊言輝不免又小小驚了下,卻旋又轉為思量,似在考慮是否該上前助他坐起。早有所料的柳行雁伸手攔了住。隨後,男人抬足近前,在距床兩步處停了下來。


  “有什麽遺言便直說吧。”


  他道,並不因對方人之將死便溫言以待,“你努力撐到現在,想來不隻是為了出一口怨氣。”


  很難形容此刻的陸逢是什麽樣的表情。


  他臉部抽搐、像氣憤又像悲傷,完好的那隻眼睛卻隱隱浮現了幾許淚光。幹裂嘴唇幾度張闔,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才從近乎失聲的嗓子裏擠出幾個氣音:

  “建興……二……三……顏……案……”


  柳行雁皺了皺眉,確認道:“建興二三……建興二十三年?沿岸……是哪裏的沿岸?”


  陸逢又“赫赫”地發出幾個音節像是回答,卻還沒等聽的人分辨清楚,他便腿一抽、頭一歪,就這麽睜著眼斷了氣。


  柳行雁的眉頭因而又蹙得更緊了些,但還是上前替陸逢閉了眼,才招呼楊言輝出了房間,回宿處洗漱更衣了一番。


  負責招呼的地方官員頗有眼色,不光將房間收拾得幹淨舒適,還在澡盆裏擱了柚葉讓他們去去晦氣。不過柳行雁滿腦子盡是那不明所以的“沿岸”二字,連桶裏的水涼了都不曾發覺;還是久未聽到他動靜的楊言輝敲門詢問,他才邊說聲“好”邊跨步出了浴桶。


  他不曾想到的是:門外的少年將他的“好”當成了“可以進門”的意思,也沒多想就推門進了屋,結果與男人赤條條的裸軀對了個正著。尤其柳行雁正巧一腳跨出浴桶,胯下那物全無遮擋,更讓少年臉上一時青、紅、白交加,足足愣了兩三息,才猛地摔上門、半是尷尬半是羞窘地道:

  “抱、抱歉,柳大哥。我來得不是時候,晚些再過來好了。”


  柳行雁本想說“不要緊”,但想到少年“精彩”的臉色,還是換作一句:

  “不必,我換好衣裳便去尋你。”


  “知、知道了……那我先回房,晚點見。”


  說完,楊言輝也沒等他回應,便“躂躂”地跑回了隔壁。即便隔著道牆,單聽那匆匆忙忙的步伐,都能教柳行雁想象出少年此刻驚慌失措的模樣。


  原有些沉重的心境不覺一鬆。


  小半晌後,換上一襲便袍的他來到少年房前,邊敲了敲門、邊喚道:


  “言輝?”


  “……來了!”


  伴隨這一聲應,桌椅碰撞聲和有些急促的腳步聲接連傳來。似曾相識的情況讓柳行雁有些無奈;眼瞅著房門由內而啟、楊言輝微微發紅的麵頰隨之入眼,他遲疑了下,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在少年微帶濕氣的發上輕揉了揉。


  後者的臉因而又更紅了幾分──羞的。


  “柳大哥怎麽又揉我的頭?”他嘟囔著抱怨道,“都快揉成習慣了。”


  “……討厭?”


  “也不是……”


  少年挺實誠地搖了搖頭,“就是有種被當成孩子的感覺……可我都快二十了;換作那些成婚早的同齡人,家裏孩子隻怕都能打醬油了。”


  楊言輝大約隻是單純感慨,但柳行雁聽著,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兩人差了少說十三歲的事,心中不由有些微妙。


  他近來的確越發想寵著少年;可要說將對方當成“孩子”看待,卻是萬萬沒有的──不說少年行事頗為成熟;若他真有那種“為人父”的心境,哪還生得出“該不該與對方試試”的念想?


  想到這裏,他心情有些複雜,麵上卻半點不顯,隻道:

  “我又聽見你撞到桌椅的聲音了。下回別這麽匆忙,跌倒受傷就不好了。”


  “嗯。”


  楊言輝點頭一應,隨即側身讓開門口,將柳行雁請到了屋中。


  兩人的房間左右相臨,格局也一般無二;唯一的區別,隻在楊言輝桌上多了壺泡好的茶。熟悉的香氣讓柳行雁麵露恍然,隨即於桌前入座,反客為主地替彼此各倒了杯茶。


  少年也沒介意,徑自抬杯淺啜了口,隨後雙唇輕啟,問:


  “陸逢所言之事,不知柳大哥有頭緒了麽?”


  “尚未。建興二十三年這點應該沒錯。但那‘沿岸’二字……說是沿海一帶太過模糊;陸逢醞釀許久才說出這些,應該不至於給出如此模糊的線索。”


  頓了頓,“也許是我想錯了,此‘沿岸’非彼‘沿岸’,而是其他同音異字。”


  “比如‘案子’的‘案’?”


  楊言輝想了想,問,“言案、嚴案、顏案……也許那‘顏’的音,指的是姓氏?”


  柳行雁聞言一頓。


  建興二十三年,也就是十四年前的事。當時邵璿已為太子,身為暗衛的他自也跟著接觸過不少朝中大事。那年的大小風波不少,但要說“案子”,最著名的,恐怕就是顏鬆齡一案了。


  當時,原任巫州知州的顏鬆齡任期屆滿,帶著妻小並仆役數人返京述職,卻在途中遭遇盜匪,一行十二人盡數喪命。朝廷命官遇襲本就是大事,兼之顏鬆齡另有一重身分,乃是當代大儒顏勁的獨子,自然成了轟動朝野的大案。


  陸逢是象山書院出身,與顏鬆齡倒也掰扯得上關係。隻是案子過去多年,陸逢旁的不說,偏偏提了此案,莫非是認定殺他之人與顏案有關?

  可他沒記錯的話,顏案四月發生,端午前便已告破;涉案盜匪二十餘人全被梟首。若放火之人真與此案有關,當年所謂的“破案”是真是假,便由不得人不深想了。


  柳行雁因故沉思良久,直到思緒稍稍捋順,才驀地回過神、對上了少年明顯帶著疑惑的眼。


  “如何,柳大哥?可想到什麽線索了?”


  “嗯。”


  男人輕咳一聲,“恐怕正如你所言,那‘案’字指的是案子;‘顏案’二字,說的卻是建興二十三年的顏鬆齡一案。”


  他緊接著說了下顏鬆齡的身分和案子的大致情形;待聽的人理解地點點頭,他才問:


  “有什麽想法麽?”


  “是有一點──假設陸逢留此遺言,是因為顏案的真凶與涉嫌滅口之人有關,那他為何不直接說出對方的身分,卻要拐彎抹角地扯出此案?”


  說著,楊言輝嗤笑了下,“總不會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想著在臨死前說出埋藏多年的秘密吧?就算如此,直接說出凶犯名姓,豈不比又提年號、又提案子地簡潔許多?”


  柳行雁也有同感。但此時、此刻,更讓他在意的,卻是對方有些反常的態度。


  “看來你對陸逢惡感頗深。”他說,“原以為你會想著‘人死如燈滅’、再不計較陸逢的種種作為,倒是我想岔了。”


  少年被他說得僵了一僵,但還是微微屏息,問:“柳大哥可對此反感?”


  柳行雁沒有回答,卻唇角微勾、故態複萌地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明顯透著親昵和示好的舉動讓後者長出口氣,這才放鬆下來,問:


  “柳大哥又是怎麽想的?不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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