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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節

  己做過什麽值得對方感恩戴德的事。既如此,少年的諸般善意,又是從何而起?


  但還沒等他繼續往深裏想,就見前方已悶頭走了好一陣的楊言輝忽地停步回首,道:

  “便是這兒了。”


  少年容色淡淡,麵上瞧不見半分惱色,卻同樣無了早前眉眼彎彎的親善溫煦。柳行雁雖覺得對方有此反應也是應當,可迎著那雙少了溫度、多了距離的明眸,胸口還是止不住地一梗。


  ──偏就在他沉默的當兒,不期待回應的少年已複旋身,提足便要往前頭目標所在的莊子行去。那副頭也不回的樣子瞧在柳行雁眼裏,明明還想著“保持分際”、“公事公辦”,心頭卻是一陣沒來由的慌亂竄起,讓他連細思都不曾便已是幾個大步近前、一個抬掌扣向了少年肩頭。


  後者不防他有此舉動,柳行雁掌心才剛按實,前方的少年便已肩頭運勁、側身後躍,隻一瞬就由他掌下避開、將二人甫拉近的距離再次變作了丈許。


  ──隻這一下,兩人便又一陣尷尬。


  柳行雁能夠理解對方作為武者的本能反應,但才剛想著道歉就迎來這麽一出,臉上自然好看不了;倒是楊言輝恍然明白了什麽,遙望著男人的目光閃過一分怔忡,隨即一聲輕籲、邁開腳步主動迎上了前。


  “柳大哥莫怪。”


  他歎息著開口,眉眼間略帶無奈、卻也恢複了幾分溫度:“我於此較為敏感,反應或有過激之處,並非有心針對。”


  “……我明白。”


  柳行雁訥訥一應,心中愧意更是不減反增。


  ──單論年紀,他就是做對方的父親都勉強夠了,卻還要對方來包容他、體諒他……即使楊言輝麵上並無不甘,他也沒那個臉皮借驢下坡、沒事人似的揭過這一茬。


  所以雙唇微翕、片刻囁嚅後,他終究吐出了那遲來的一句:

  “抱歉。”


  “抱歉。”


  他又重複了一遍。至關緊要的二字脫了口,剩下的話也就容易了許多:“我不該妄加揣測、誤會於你;更不該胡亂遷怒,將對……的不滿撒在你身上。”


  中間的人名因故含糊了過去;可聽著的楊言輝又豈會不知?


  明澈的眸間幾絲詫異浮現,旋即轉作了淡淡的欣然……與安慰。


  “我本無怪責之意,柳大哥也毋須介懷。”


  少年溫聲道,唇畔弧度微掀,“不過……實話說,柳大哥願意和我說這些,我很開心。”


  “……嗯。”


  “莊子就在前麵了。走吧?”


  “好。”


  柳行雁有些赧然,但還是一聲應承,同少年一道往前頭的田莊去了。


  ──隻這一回,是並肩齊步、相偕而行的。


  眼下正是春耕時節,二人來時雖已近正午,道旁田間卻仍可見著幾個彎腰忙活著的身影。見著楊言輝,幾人忙停下手上的工作向他致意,還不忘同遠處的同伴遙聲招呼道:

  “大爺回來了!”


  有人開了頭,這聲“大爺來了”就好似殿中宣召一般,由近至遠一聲接一聲地傳了下去。響亮的呼聲此起彼落地回蕩在田野間,雖不若宮中那般齊整肅穆,歡欣冀盼之情卻隻有更盛。饒是見多識廣如柳行雁,對這陣仗都微有驚奇之感,不由側首覷了少年一眼。


  他就這麽一眼,什麽話也沒說;給瞧著的楊言輝卻已情不自禁地紅了臉,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都是世居此地的佃戶,算得上家中老人了。我幼年在此住過一段時間,這些年雖不常過來,看守莊子的管事卻很是盡心,不僅莊子打理得井井有條,對佃戶亦頗多關照,是十鄉八村裏出了名的太平地界。”


  “你此來江南,就歇在此處?”


  柳行雁問。


  楊言輝原有些詫異,但聽到遠處還未停歇的那句“大爺回來了”,便也明白了這一問究竟從何而來,當下一個頷首,應道:


  “是。”


  “昨夜也是?”


  “那倒不然──我再藝高人膽大,也不會入了夜還硬闖城防。我在城中另有宿處;但情況許可的時候,還是回這邊歇著的時候多。”


  說著,少年像是想起了什麽,麵上霞色未盡、唇畔卻已是一笑勾起:

  “也虧得是宿在城裏,才有機會打上兩份老李頭的鹹豆漿。”


  “……你很熟悉這些?”


  “隻是聽人提過,又碰巧見著,便心血來潮了一回。”


  “嗯。”


  柳行雁點頭一應,卻又在半晌沉默後、驀然補上一句:

  “多謝。”


  他沒說謝什麽,聽著的少年卻也不需他解釋。所幸目的地已在前方不遠,含笑一句“不必客氣”罷,楊言輝不再多言,領著柳行雁走進了道路盡頭依山而建的大宅。


  出於習慣,前暗衛將眼前的建築隱蔽而迅速地打量了遍。


  這是一間三進的宅邸,和城裏那些富紳豪商動輒四、五進的豪宅雖不能比,格局、用料卻都相當講究。不說別的,單單門前那對威武昂藏、活靈活現的石獅子,和青磚黛瓦間雅致精細的金絲楠花窗,便已顯出了家主人不凡的底蘊。


  可和單純的家資財富相比,真正讓柳行雁在意的,是人。


  ──更精確地說,是莊子裏外來來去去的護院家丁。


  楊言輝既放心將靳雲飛的遺族安排在此,又自言此地是十鄉八村裏出名的太平地界,莊中有足供自保的武力也是可以預期的事。可在柳行雁的設想裏,一處位於城郊的田莊,所謂的“武力”頂天了也就是幾名江湖好手、又或一隊精心操練的壯丁鄉勇;不想真到了地頭,入眼的一切卻再一次推翻了他的種種“想當然耳”。


  莊中的護院家丁年歲多在三、四十許,麵貌滄桑、膚色黝黑,襯上一身暗色的粗布衣衫,若純看外表,與外頭的那些田舍翁、農家子倒也相差仿佛。


  但也就是外表而已。


  憨厚樸實的麵貌下,隱藏的是精實強健、千錘百煉的肉體,精芒暗蘊、時刻警戒的銳眸,和戰場上實打實拚殺出來的悍勇血氣。他們看似各行其是,卻將莊子守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任誰想強行潛入,都必然會引起整個莊子的警戒。


  若眼前的僅僅是一隊形容齊整、氣勢森然的“家丁”,柳行雁或許還會疑心主家如此“練兵”的動機。但這些“護院家丁”明顯是一群見過血、殺過人的老兵,值得注意的便不是主家的用心,而是背景了。


  柳行雁忍不住看了身旁的“主家”一眼。


  許是察覺了他的目光,正和莊中管事交談的楊言輝話音一頓,隨即微微側首、朝他投來了是疑惑亦是關切的一瞥:

  “怎麽了?”


  “……沒什麽。”


  柳行雁搖搖頭,沒將心底的疑問說出口。


  他知道楊言輝無意隱瞞,也知道他隻要肯問,就必然能從對方口中得到答案。事實上,他甚至覺得楊言輝是有意暴露這些的;卻偏偏越是如此,便越是激發了他不合時宜的倔脾氣。


  ──對方能得主子重用,背景什麽的肯定早就過了明麵。主子都已認可,他知不知道又有何區別?

  見他不欲多談,少年也未再探究,“嗯”了一聲便收回視線,將注意力放回了同管事的談話上。


  ──楊言輝沒避著他,柳行雁自也將兩人的對話盡數收入了耳裏。


  “午膳便照剛才說的安排下去。”


  少年淡淡一句總結,隨即語氣一轉,問:

  “穩婆可找好了?”


  “找好了。”


  管事應道,“人是從鄰縣請的,身家清白、經驗豐富,在當地十分有名。隻是她夫婿和獨子早亡,媳婦又已改嫁,鄉裏間一直有些風言風語。她與獨孫相依為命,那孩子又正好到了蒙學的年紀,老仆許了些承諾,便將他祖孫二人一道請了過來。”


  所謂“承諾”,大抵不外乎前程、財物之流。楊言輝似乎對那管事很是放心,也沒追問他究竟許了些什麽,隻點了點頭,又問:


  “乳母呢?”


  “也找好了,是莊子上梅老三家的媳婦。”


  “如此便好。”


  少年鬆了口氣地一笑,“當備的都已備妥,靳夫人想來也能安心待產了。”


  他隻是順口感慨一句;不想這話才剛脫口,便見管事麵上浮現了幾許難色。


  “好教大爺知曉……”


  “怎麽?”


  見管事欲言又止,楊言輝心中“咯噔”一聲,忙問:“靳夫人可還妥當?莫不是動了胎氣?”


  “並非如此,大爺莫急。”


  知是自己的態度惹了誤會,管事忙擺了擺手:“翟大夫早上才替靳夫人診過脈,胎相很穩,沒什麽大礙。”


  “那……?”


  “今日是靳爺四十歲生辰。靳夫人思夫心切,便命人備了鮮花水酒,到後山拜祭去了。”


  管事歎息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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