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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不識廬山真麵目1

  三人中的陳琪揖道:“姑娘好眼力,正是縮骨術,在下三人師出同門,都是幼年就開始修習所以能將身體縮成幼童的模樣,如果修習的晚了,也隻能縮短幾寸而已,改不了形貌。”


  宮洪龍解釋道:“姑娘是女子,在下擔心帶幾個年輕男子來一是引起姑娘疑心,二是於姑娘的聲名不利,所以便帶了他們幾個會縮骨術的來扮做孩童,如果真的有事的話,在下也可有個幫手。”


  青櫻聽了,反應頗淡道:“難為你們了,即便是修習了多年,這半年多來想必每天在人前出現的時候,你們都痛苦得很,好在馬上就要解脫了。”她這話的意思是不去北魏,宮洪龍聽了首先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麽,被拓跋彥用眼神製止了。


  青櫻卻很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目光中的東西,在他們麵上一一地掃過後突然問道:“月白居裏頭的廚子其實是你們北魏宮廷的禦廚吧?”


  宮洪龍不知她為何突然這麽說,隻看了看拓跋彥,請他的示下。拓跋彥聽了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隻微微笑道:“你何出此言呢?”


  青櫻也不急著回答,“其實月白居能開起來,也是你的意思吧,現在想來,處處是線索,當初我竟沒有想到。”說著歎道:“真真是退步了太多。”


  拓跋彥依然不置可否,“你需先找到線頭,方能摸出線索。你倒是能從哪裏看出來是我的意思?”


  青櫻歎道:“你真當我是傻子麽?即便開始沒有開出來,現在一切都擺在眼前,還能不明白麽?為何月白居的菜係明明是北朝的風味,然而卻以精致聞名,向來沒有人嚐過。益州城中去過靖安的人也不少,但是月白居的菜卻沒有一個人吃過,這隻有一種原因,就是這個菜民間根本吃不到。”


  拓跋彥聞言笑道:“你說的極是,的確是我宮中的禦廚。因著你身體並沒有調理好就出來了,瑩心說你並不肯來大魏,所以不便以醫藥相補,食補為上,是以我便想到了這個法子。況且你們也需要營生度日,禦廚過來一方麵可以不知不覺照料你的飲食,亦可替你立業。”


  他色色的考慮的周全。青櫻心中流過一絲暖意,所謂潤物細無聲,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吧。忽然心念電轉之下,又想起一件事道:“當日端午節時來的幾個人,說是要給自家小姐看姻緣的,也是你的人吧?”


  正是那幾個人來過之後,她在這益州城中的名氣便打開了,現在想來何嚐有那麽簡單,在此之前生意清淡與在此之後的興旺對比鮮明。


  拓跋彥這回沒有再賣關子,直接點頭道:“是,而且此人你也認識。”


  她也認識,北魏的人她也認識的不多。腦子裏一個個地過了過去,突然福至心靈道:“劍蘭?”


  “正是她。我已納她入宮,封為正三品婕妤,以報她多年深入南夏之功。”他說的十分光明磊落,青櫻聽了笑得有些涼道:“這就是報答麽?賞你為妾?”


  男子果真都是這樣想的,一片真心,數年苦功,換來的就是一個妾的名分,而且很明顯不被愛。


  “每個人要的東西不同,青櫻,你不能以你自己的喜好來判斷別人。對於你,這是砒霜,對於劍蘭,對於很多人,這都是蜜糖。這是她能想象到,也期望的最大的幸福。”拓跋彥忽然正色道。


  青櫻聽了,低頭沉默了一會複又抬頭道:“你們的事,我自然不該管,不過白多說了一句。不過,我不會去你宮中為妃嬪的。”


  此生,深傷過一次,不算辜負自己。如果總是因為怕受傷而不去愛,那才是辜負自己。


  但是深傷過一次,就必不會再去重蹈覆轍。


  司馬明禹沒有錯,自古帝王,後宮佳麗三千,子嗣開枝散葉,雨露均沾,他還算已經十分克製的了。


  自己也沒有錯,人生不奮不顧身地去愛那麽一次,又怎麽能了解到愛與傷的一線之間呢。


  拓跋彥聽了直笑道:“自然是不會的,我也沒有這個打算。”青櫻聞言麵色一白,他沒有這個打算,是覺得她跟過明禹,有過孩子麽?


  曆史就是抹不盡的,就是白紙上寫過的字,再怎麽擦也看得見曾經的墨跡。


  拓跋彥細致入微,立時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又接著道:“你文韜武略不亞於男子,當年的風采我猶記得,你的誌向豈止應該在宮中呢?好生休息一陣,重拾過往的名滿天下,指日可待。”


  青櫻靜了一會,半晌才道:“大魏是整個天下嗎?”


  名滿天下,如果大魏不是整個天下,那麽明禹也就會知道她去了哪裏,她在做什麽。又豈止是明禹,大夏的親眷眾多,當日的目擊者紛紛,傳到宮外就是悠悠之口。


  “大魏雖然不是整個天下,但是心懷天下,哪裏都是一片天下。況且你屆時位極人臣,又何懼他司馬家呢?”


  一時北魏接駕的車馬已經悄然到了門外,青櫻略微收拾了一下細軟——其實也並無東西可以收拾,青櫻搖搖頭勉強對拓跋彥笑道:“其實都是你的東西吧,倒是你自己去看看有什麽還要帶走的。”


  拓跋彥一笑,負手自去了。


  兩人上到車中,一路無話。青櫻隻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不似往日的說笑靈動,拓跋彥也默默無語。


  也不知青櫻想到了些什麽,一時又轉過來說道:“我這次去靖安,是認真不會進宮的。倘若你是做了讓我進宮的安排,不如現在不去,就算他找到了益州,天下之大,我並不是找不到地方去的。大不了就是換地方而已。”


  拓跋彥在白瓷鍾兒中倒了水,遞給她。兩人雙手接觸之下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了撫青櫻的麵龐,微微有些歎息道:“倒是比往年更消瘦了些,可見須得好好調理,宮中畢竟還是一應飲食起居精細,你可以揀一處偏遠的宮室住著,等調理好了再出宮賜府不遲。”隻是到底有些情不自禁道:“倘若此生真能有你相伴,便是不在這帝位上坐著又如何呢?”


  不過他即刻恢複了調笑道:“我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卻不知道美人意下如何。”


  青櫻知他的輕薄,卻還是臉上大紅,一把推開他坐得遠些斥道:“少跟我開玩笑。你要是不愛江山趁早讓給別人,我也好早早投奔了人去,不要害我到時候才措手不及。”


  她言語無狀,失禮至極,然而拓跋彥心中卻一陣欣喜,總覺得這般的無禮比起剛才那種看似溫婉靜默的沉默要好得多。他本是個至情至性的人,禮法世俗亦不放在心上,一時間的情難自已,眼前似是從她十多歲時在鳳鳴山中相遇時的嬌俏開始變幻,竟將她摟入懷中。


  青櫻隨之身體一顫。情之一字,從前覺得十分明了,這半年來又覺得十分茫然,任誰也悟不出一個顛撲不破的道理。究竟還是不要沾的好,一旦沾染,再甜美的蜜糖裏也可能伸出毒刺。


  兩人各懷心思,也不再說話,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車中無比的寧靜。雖然全無聲響,然而卻不是死寂,而是各自內心的寧靜。


  於青櫻,本來於情愛上已經心如死灰,去哪裏,和誰在一起不過是一樣的,隻要能避開司馬明禹就好。別說去北魏了,即便是遠走天涯此生不得再回中原,也並不能在心上有所牽絆。


  一念至此,反而心下裏大安了,本來靠在窗前看風景,天色一晚竟漸漸地睡著了。


  睡到半夜裏,是被馬蹄的噠噠聲吵醒的,想來此刻正是萬籟俱寂的時候,所以這聲音格外的清晰。隻是拓跋彥卻還沒有睡,斜倚在另一邊的車窗前看書,車中點著一盞琉璃燈,清光流淌,襯得他長發如墨,紫眸亦發如天上星辰。


  見她醒了,招呼她道:“你睡得早,晚膳還沒有用過,過來用一些吧,宮洪龍回稟說你一日三餐往往不按時,你現在的身體必得好生調理才行。”


  青櫻聞言朝他麵前的小幾上一看,隻見菜色並不繁多,但是看著爽口鮮嫩,一碗蓴菜湯,兩碟泡筍條河酸甜蓮藕,一條動了一半的桂花糖醋魚,一碗粳米飯。拓跋彥道:“都是收拾得極幹淨的,宮洪龍說你是不愛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的,這些你吃著看看。”


  曆史的缺失,是以他是不知道她的喜好的,不過既然有心,自然也會慢慢了解。宮洪龍的回稟想必十分細致,她偏愛酸爽的小菜,酷愛食魚,這些都在這一頓飯體現了出來。


  青櫻沒有說什麽,坐過去安靜地吃著。油燈之下,兩人的剪影如畫,分明是北國的風光,竟也有了何當共剪西窗燭的錯覺。


  車外忽然有些明亮刺眼的光由遠及近的照了過來,按照青櫻的經驗,這該是到了某處城鎮了才對,自然是不比荒郊野外時候的寂靜,她探出頭去一看,果然前麵便是一個城樓,看得見上麵的戒備森嚴,全副武裝的兵士來回地巡邏,竟像是從前的戰時一樣緊張,似是要攔截什麽大人物一般。


  拓跋彥見了道:“已經到了河州了,這裏是南北的交通要道,司馬明禹想要找你,這裏自然是必定要設置關卡的,所以你看現在比往常多加了幾倍的人在這裏。我敢說他們手中都有你的畫像。”


  青櫻微微蹙眉道:“我們能混得過去麽?”


  拓跋彥眉峰一挑道:“區區一個關卡,我會沒有辦法帶你過去?你也太小瞧了我了。”


  青櫻低頭不再說話,心中流過一絲異樣的暖流——能去全心信任一個人是世間莫大的幸福。


  “以這樣的快馬,多久能到靖安。”她自然是知道去靖安的路途的,隻是一路的關卡,卻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的,想來必須繞開許多重鎮。


  拓跋彥斜靠在窗前,身上的湖藍色衫在月光下仿佛流著光彩,笑得有些輕薄道:“這個麽,你且自己數著,總之不會讓你被他找到就是。”


  青櫻心中莫名地一燒,轉開話題道:“靖安……民風如何?”


  “民風純樸但彪悍,你已經去過好幾次了,還這樣問,想來是隻同達官貴人打交道了,這回你卻是沒有那樣輕鬆了。你要在大魏立足,就必須以民為本。”他嘴角笑意不減,語氣中卻沒有半分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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