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最是人間留不住4
情不自禁,情非得已。
“青櫻……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你搬到清明殿來吧。”
“洪嘉已經被照料得很好,隻是日後你不要太嬌寵他才好,皇子到底還是要磨礪的。”她雖然沒有掙開,然而也沒有回應他。
“青櫻,別說這樣的話好嗎?”他聲音低軟了下來,“外麵冷得很,我又想起來以前在軍中的時候,就算戰事再慘烈,隻要冬天刮起風下起雪來,我們就會窩在一起燙些酒喝,就是跟現在一樣,好麽?”
青櫻聽了,心中的確也是一顫,思緒紛飛,身上的熱血一時間湧到了心頭,開口道:“明禹,如果我想入朝為官,你答應嗎?”
並沒有絕望到必要遠走他鄉,隻是這宮中就像一口深井,有種困坐在其中的焦躁和悲涼。不是說宮中不好,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入宮,隻是不適合她慕容青櫻。
要麽展翅高飛,要麽閑雲野鶴,就是不是一隻籠中的畫眉,哪怕這隻畫眉比之其他更尊貴。
“先不說這個。”明禹一聽麵色便是一沉,轉而道:“從長計議吧,你要相信我。”
見青櫻和緩了一些,明禹也目光一柔,對外麵道:“水榕,進來把皇子抱過去睡吧。”
青櫻奇道:“他睡在這裏好好的,再說本來就是他的寢殿,何必挪動他呢。你又要去哪裏?”
明禹道:“我哪裏都不去,你也不去,隻是讓水榕把洪嘉帶出去一會罷了。”見青櫻不解,語氣一低有些委屈道:“我不喜歡有別人在,你知道的。”
洪嘉也是別人,於他來說,隻有她一個人不是別人。
“我也不喜歡。”她想他是知道的,別人指的是誰,那些人遠比洪嘉要讓人骨鯁在喉。
“不喜歡就不見她們。”他如此說著,“我隻能這樣了,但是我一定盡力。”
那麽,就再信一次他吧,想起洪嘉嬌嫩的臉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中有一絲牽扯。
明禹果然做到了,日日下完朝就回來,即使批閱奏折也在內室,除卻召見大臣會去議事廳,幾乎就跟民間的一家子是一樣的,青櫻每日都懶怠出門,窩在清明殿中看各種雜書。
本來外麵都是風雪天,即便偶爾出去透氣也遇不見什麽旁人,一時間青櫻恍然覺得其實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富足人家而已。
所謂歲月靜好,大約這也是一種方式。
即便是矜貴嬪的二皇子染了風寒,明禹也沒有去,隻是吩咐汪福興宣了太醫過去照看。
大夏的風俗是新生的孩童滿三月的時候要做一次酒的,這可算是一個人一生中第一件大事,即使是貧戶的家中也要傾盡全力去辦,更何況一出生就榮寵至極的皇三子呢,宮中提前一個月就開始籌備了,地方大員的各色禮物也陸續抵達宮中。
這種場合,英貴妃的家人自然臉上也是有光的,聖上更賜了恩典,宣了外戚可以入宮,連同英貴妃已出嫁的姊姊和夫婿也同在其中,青櫻見了這道旨意很是高興,她也很久沒有見過顏超羽了,此番青桐及夫婿進宮,正好能見上一麵。
果然不出她所料,青桐向來喜歡出風頭,在閨中便是如此,及至青櫻寵冠六宮她在名媛的聚會上就常常驕矜,隻是知道她們姐妹感情一般的人也不少,所以也並非所有人都相讓於她,青桐正想找個機會殺殺那些人的銳氣,這番三月酒她作為娘家人算個主角兒,正是長袖善舞好好出風頭的時候,怎能放過。
這樣也好,青櫻正好找到機會同顏超羽單獨說話,自從上回雲渺峰一事後,顏超羽雖然沒有入罪,但是也是三天兩頭被司馬明禹抓住錯處申斥,今日見他亦是憔悴了許多,即便未見華發,未見皺紋,那眉目當中的消沉與滄桑卻是最能昭示一個人的心境。
顏超羽見了青櫻,隻遠遠地站著,施了外臣該有的禮。
青櫻心中一陣難過,想想往日在軍中的時候,一起喝酒一起談天說地,不太冷的天夜裏生著一堆火眾人便圍坐著烤些野物來吃。那些歲月,一去不複返。
青櫻命水榕抱了洪嘉一道跟她上前,大方道:“超羽也來看看洪嘉,說起來你也是他的姨爹。”
顏超羽聽了有些局促,連忙依禮道:“折殺微臣了,皇子是君,微臣斷不敢以姨爹自居。”
青櫻心中雖然難過,但是還是笑道:“定是你這個姨爹想賴見麵禮吧,便說不是。”
顏超羽一聽,麵色稍霽,連忙手忙腳亂地解下自己的一塊玉闕遞給水榕道:“實在是倉促,皇子什麽都不缺,這塊玉佩還是我祖父留下來的,不值個什麽不過是個心意。”水榕忙接了,青櫻遞了眼色後她便抱著洪嘉遠遠地跟著。
顏超羽陡然覺得周身一鬆,看著人來人往的太和宮,有些憂心道:“今日這麽多人來,皇上的心意固然是好的,隻是我總是心中有隱憂。”
“怎麽?”青櫻頓時警惕了起來,上一回雲渺峰的事顏超羽就提醒過自己的。
“沒什麽,我隻是,心生警兆。”顏超羽搖頭道。
一個人,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觸覺,往往是最準確的,雖然說不出來原因。
青櫻立刻返身叫了水榕,“你先帶皇子回宮去,一會上酒時帶他出來一圈就行,結束後即刻再帶回去。”
水榕領命就走了。
這無可厚非,今天的三月酒主角本來就是大人,是皇帝皇後,當然也有她慕容青櫻,雖然青櫻對此並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她是皇三子的生母,亦是英貴妃,理應在場。
北朝也來了一些使臣,拓拔瑩心也賞了一些東西下去,隻是見了故人也不見她顏色好一些。
青櫻耐不得這些虛偽的熱鬧,見水榕已經將洪嘉抱回去了,便也推說身體不適要先行回宮。
青櫻不過出來了一刻,拓拔瑩心也出來了,竟與青櫻遇上了,兩人並肩而行向車駕處走去。
不知為何,青櫻心中也有一種蔓延而來的不好的感覺。
正在想著,身邊的拓拔瑩心忽然身子一晃,青櫻心道不好,一抹寒氣已經侵襲到了脖頸上。
“皇後,這裏沒有人,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青櫻倒是不慌,拓跋瑩心武功不低,此時又讓她占了先機,不能輕舉妄動。
拓跋瑩心卻對於她的反應絲毫不感到驚訝,聲音冷淡道:“不要耍花樣,我的武功是皇兄親自教的,絕對在你之上。”停了停又道:“況且我敢下手,自然是有接應我的人。”
她這麽說,接應她的人應該就是來道賀的北魏使節。
青櫻輕笑道:“就那麽幾個人,你也想出得了皇城?皇後,不瞞你說,我也很想出去,這種想應該不亞於你,但是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不會這麽做。”
“所以,我需要你幫助我。青櫻,隻要你配合,我們一定能出去的,司馬明禹舍不得你死的,你我無冤無仇,你又與我皇兄有舊,我當然會遵守諾言不傷你。”她的語氣竟有一絲真誠地懇求,“我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我勸你跟我一起走,這個宮裏就是一個墳墓,現在就是等死罷了,一生都不會再有什麽改變。”
“你要我怎麽幫你?”一語中的。
“很簡單,我們一起上你的馬車,我的人應該已經在宮門口了,你讓馬車去禁城的健德門,我從那裏出去。”拓跋瑩心說起這話來,不徐不疾,顯然是蓄謀已久。
“去健德門。”青櫻吩咐已經嚇得麵無人色的趕車小太監。
“對不住了,唯有以你為質或是以你的皇三子為質,方能脅迫得了司馬明禹這個人,誰讓你叫人抱了皇三子先行回宮,否則豈會這樣的麻煩。”
青櫻笑笑,很是鎮定道:“隻怕你還是打錯了算盤,明禹那個人,誰也脅迫不了。皇三子就是再得寵愛,亂箭之下也就是一具屍體而已,我當然就更不值得他妥協,你還是不了解他這個人。”
太和宮到清明殿不過短短的距離,青櫻回去之前明禹已經吩咐了身邊的小濂子先回去知會一聲守在那邊沒來的人,這樣英貴妃回去之後被褥都是熱的,茶的溫度也剛剛好。
然而,久等不來,水榕立刻便著人去太和宮中回稟。
明禹心中心念電轉之下,看了一眼皇後拓拔瑩心的空位,叫來汪福興,低聲吩咐了些什麽隻見汪福興來不及叫人,自己一路小跑的出去了。
也幸虧太和宮為主宴慶之地,清明殿與正寧宮作為皇帝皇後的寢宮,隔得都不遠。
汪福興很快就回來了,麵色凝重竟還有一絲慌亂之意。
青櫻在車中已經感覺到了外間的劍拔弩張,薄薄的幕簾之外有著快速晃動的影子,雖然沒有多少聲息,但是久經戰場的人,能感受得到刀劍的淩烈之意。
她心中自歎,超羽,你又說對了。
心裏難免是複雜的,不知明禹會如何應對。
其實也好,算是一個對他也是對她的救贖,她就在這裏罷,隻看明禹如何選擇。
如果明禹選擇她,那麽這深宮,即便是墳墓,她也陪他走下去,直到死去直到腐爛。
如果明禹選擇的是別的東西,那麽就拚了吧,不如離去。
如此一想,心中反而比之剛才輕鬆了一些,竟也不必去自救,權當是天意。
健德門處,已經嚴陣以待。顧忌著拓拔瑩心的武功,弓箭手的箭已經在弦上了,隻需要一聲令下,不管是誰,必定萬箭穿心。
司馬明禹是守株待兔,汪福興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對宮車厲聲喝道:“皇上在此,車裏何人還不下來?”
拓拔瑩心在車中輕笑道:“哪裏來的奴才不知好歹,這是英貴妃的車駕難道你不認得嗎?”
一聽英貴妃三個字,司馬明禹的臉色一變,大聲喝道:“你現在放開英貴妃,朕還可考慮饒你性命,皇後你莫要糊塗,就憑你單槍匹馬出得了宮門麽?出去了又能跑多遠?”
說著幾個北魏打扮的人便侍衛重重地摜在地上,怕拓拔瑩心聽不見聲音不相信,更用腳去狠踢他們,直到他們發出哀嚎聲,務必讓車中的拓拔瑩心確信。
這一招果然管用,拓拔瑩心麵色瞬間一白,低聲自語道:“我的族人竟落入到了他的手裏,隻怕……活不成了。”說著看了一眼青櫻道:“那我可就隻能全賭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