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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總是當年攜手處8

  兩人回到馬車上,見車夫也興致勃勃地在看皇榜,青櫻心下一沉試探道:“皇榜上可有許了什麽沒有?”


  車夫是個憨厚的中年人,見東家說話,連忙回過頭來應道:“怎麽不許?小的剛才在這裏就聽見說如果找到了英貴妃娘娘,立刻封為萬戶侯呢,想來賞的銀子也不會少的。”


  他趕車多年,倒也懂得察言觀色,一見兩個人聽了這話似乎興致不高,雖然弄不清楚原因,也連忙話鋒一轉笑道:“當然了,貴妃娘娘是何等的貴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小的們也不過是湊熱鬧……兩位東家瞧著是不是這就趕路?”


  拓跋彥低聲道:“你自己要想好,他……不是不在乎你的,萬戶侯……可見心慌意亂到何種地步。”


  “得知他在乎,也不過是一種感覺。”青櫻停了停忽而一笑道:“我現在遊山玩水,感覺也很好,不下於得知他在乎的感覺。”


  年少的時候,那個人的在乎與不在乎幾乎決定著心中是晴還是陰,總歸是陰雨得多了,也就會習慣的,對於陽光也未必那麽渴望。


  好在兩人易容的還算精妙,這一路不再去管各地城牆上的搜尋令,倒也挺順利地到達了揚州。


  揚州自古繁華,樓台處處迷芳草,風雨年年怨落花。


  拓跋彥歎道:“我小時候讀你們中原人的詩,裏頭說人生隻愛揚州住,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


  青櫻見瘦西湖上煙波浩渺,近處落紅如錦草如茵當中天下聞名的醉仙閣坐落其中,不禁嘴饞道:“久聞醉仙閣名廚沈家,聽說一道白菜豆腐湯就得了當年先帝爺的親題的翡翠白玉湯,我們且去嚐嚐吧。”


  拓跋彥笑著拉住她道:“你隻顧著吃,算算可還有銀子?”


  青櫻一摸錢袋,好像裏頭確實銀子見了底,見拓跋彥含笑看著她,毫不在意地轉了轉眼珠笑道:“怕什麽,這揚州城裏富人還少了麽?你是傷沒利落,不然我帶你去見識一下。”


  說著搖了搖錢袋大方道:“走,醉仙閣去,想吃什麽就點什麽,我包,養你還能叫你餓著?”


  紅塵為伴瀟瀟灑灑,大把地花錢,大口地喝酒,高聲談笑,如果這一生可以這樣的過去,或許就是詩書當中所說的醉生夢死吧。


  也未嚐不好,又何必要當賢人明君呢,又何必要在青史上流芳千古呢?終究不過是一個虛名留給後人欽敬罷了。


  蟹粉獅子頭,拆燴鰱魚頭,三丁包子,千層油糕,雙麻酥餅,翡翠燒賣,野鴨菜包……兩人的桌上琳琅滿目,卻也不過是淮揚菜的一點皮毛而已。


  青櫻吞下一個豆腐卷後,滿足地喟歎道:“真真覺得比宮裏的東西還要好吃,果然大隱隱於市,高手都在民間。要是能在揚州住上一陣把所有的東西吃個遍就好了。”


  拓跋彥夾了一筷子酥爛的魚頭肉到她碗中,溫聲道:“吃這個吧,莫要吃太多蟹黃殼,畢竟是寒涼的東西,你現在有著身孕不比從前可以任性。”


  青櫻聽了,目光有些暗淡,垂下眼簾沒有接腔,這不是他的孩子。


  隻好停了一刻後拿話掩飾道:“你怎麽不吃了?不喜歡淮揚菜的味道麽?”淮揚菜是以清淡著稱的,與靖安所喜的辛辣味道並不同。


  拓跋彥輕輕地搖搖頭,看著窗外的煙波浩渺道:“不是不喜歡,而是知道不能長久而不敢去喜歡。”


  他的話中有深意,青櫻眸子中先是激亮,而後又恢複了平靜笑道:“你說的也是,但是如果因為一個東西不能長久就不去喜歡的話,那人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總有生老病死,從一出生,就注定有結束的那一天,可是活著的每一天還是要認真去過的。”


  拓跋彥溫和地看著她,清風吹起他的長發,繚繚繞繞的溫柔,像仙人一樣。


  青櫻突然坐直了身子,直視著他認真道:“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也許明天就有人找到我,也許明天你就不得不回到靖安去。所以,我想過得一點都不後悔,過得值得銘記一生——我不想這樣躲躲藏藏,還要易容,我就想自自在在地過幾天。”


  “如此,不如在揚州城外的鄉下買一個農家宅院,養一些雞鴨,開一個池塘裏頭放一些魚,你平日裏既有得吃,吃不掉的又可以賣掉。”


  隻是略略一暢想,那早晨的陽光灑在田埂上時,在空氣尚清新涼爽中睜開眼睛,喝一碗農家香氣四溢的糙米粥,一兩碟自家醃製的小菜便能吃得飽而滿足。


  不敢再想下去,很怕一切真的隻停留在想象之中。她原以為,這一生終將終結在深深的宮牆之後,淹沒了光華,隻為了愛明禹——她是已經要認命的。


  所謂去雲渺峰蒼流寺祈福,更可算是她認命之前對自己最後的救贖,是準備要回去的。


  然而,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的奇妙,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將會有著怎樣的情節。


  夜間揚州城中便有幾個富戶的家中遭了劫,不過下手的賊顯然隻是有銀錢的急用,並不是慣偷,每戶也不過損失了百十兩銀子,於他們都是九牛一毛,況且存放銀兩的地方又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報了官也查不來個所以然,也便自認倒黴罷了。


  而此時,兩人妙手空空的高人已經用“劫富濟貧”來的銀錢在離揚州城五十餘裏的鍾家莊買下了一處農家的宅院。雖然足足花了三百兩,這比青櫻預想得要多,然而她一眼就取中了這個院落後的一隴菜畦,綠得像翡翠一樣的青菜長得喜人,摘下來清炒,再配上一個豆瓣湯就是極下飯的了。況且這一戶的主人想來十分勤勞,院落收拾得非常潔淨,雖然這是鄉下地方,極少有人出得起這麽多銀子去買一個農家院子,這一家子算起賬來還是十分精明的——二三十兩就夠全家吃上一年了,有了三百兩不愁蓋不起來一個新院子,剩下的錢隻怕還能開始做些小生意,從此不以種地為生。


  他們走之前還將養的雞鴨鵝都留了下來,見青櫻與拓跋彥都不是做慣粗活的人,便又特地圍了個柵欄,將雞鴨都圍在裏麵不至走失。


  青櫻欣喜地看著他們忙前忙後,直到簇新的籬笆真的搭了起來,伸手去一摸,毛竹上的刺還刺著手,夕陽西下給手上也染了一層金,不禁歎道:“但願人長久。”


  身邊的人久久地沒有回應,她回頭一看,他的紫眸當中滿是溫和笑意,卸下了易容裝之後在這夏日的晚風當中,長發如墨,仿佛不是這世間的人。


  見她看著他,才柔聲道:“要多笑,對你對你的孩子都有好處。”


  他不多說,因此他深知她的放不下——這些年,倘若放得下,她也早不在此間了。那麽又何必為她平添糾結呢?

  想不通的事未必要想通,就這麽過去的一生,未必不比千難萬險必要想明白來得幸福。


  兩人都被夕陽鍍了一層顏色,青櫻見此情此景,不禁輕聲地叫了他一聲:“彥。”


  拓跋彥微微一笑,嘴角勾起極好看的弧度,沒有出聲,卻勝似一切出聲的回應。


  青櫻眼珠一轉道:“你的後妃大約不敢這麽叫你,那麽世間可還有人可以這麽叫你?”


  他笑著搖頭道:“並沒有,隻有你。”說著撫了撫她的長發,手竟然有些抖——這已經是這些時日以來最親密的動作了。


  她聽了燦爛一笑道:“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日日這樣叫你。”


  他仍是和靜地笑著,“好。”


  鄉下的夜空,滿天星子亦如清霜,開著窗一習習的涼風吹來,青櫻貪睡,每日都是早早就睡下,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起來。一連數日如此,連莊中的其他農戶見她偶有出門,都笑言她圓潤了許多。


  青櫻一向自恃身量苗條,這也是打小在容貌豔麗的青桐麵前唯一讓她能存有些驕傲的地方,忽然聽到樸實的農戶們這般說,回到家中難免有些難過地攬鏡道:“怎麽辦?都說我胖了好些,可是這農家的稻米太香吃得著實多了些?”


  拓跋彥聽了便笑道:“現在你是一個人吃兩人補,多吃些又何妨?就連我也覺得胃口比在宮中好了許多。”


  青櫻從鏡中見他一身農戶的短打扮,早已看不出來時的俊逸如仙,連皮膚也黑了不少,不禁有些心酸道:“倒叫你要做這些粗活,你定是做不慣的……其實隻要銀子夠用,你又何必自己動手呢?”


  “我倒是有些愛上這日日的勞作,雖然拿慣了筆和劍,做起農活來顯得笨手笨腳……如今已經好了許多,你悶了出去瞧瞧那兩攏青菜,隔壁的羅叔昨日替我挑到城裏去賣,卻是如他所說,一刻不到就全部搶光了,掙回了五十文錢。”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晶亮,是故意說來逗她道:“你不是要做我的恩客麽?怎麽現在每日在家中睡到日上三竿?”


  青櫻聽了撇撇嘴不屑道:“哼,才五十文錢,明日我十倍的掙給你瞧!”


  拓跋彥怕她要強過頭,連忙道:“你現在已經有些顯懷了,身體漸漸不便,斷不能用力勞神過度,你的能耐我還能不知,何須證明?”


  青櫻抿嘴笑道:“這個麽,明日你就知道啦,你先羅叔說好,明日還有些別的東西托他帶到城中去賣。”


  次日拓跋彥起來的時候,隻見野山雞倒在門外,青櫻悠然地坐在一旁,見他出來得意地指給他看道:“諾,看到沒?你這些可是比你的青菜值錢,賞給你了!”


  這可奇了,她衣衫不染鉛塵,額頭上連一顆汗也無,上哪裏去弄來的野雞。青櫻撐不住自己炫耀起來道:“不賣關子了,教給你罷,我不過是小小地布了一個陣法,就困住了這些野山雞,厲害吧?”她笑靨如花,在他眼中,就像是夏日裏最繁華的綺麗。


  可惜綺麗之物,必將彌散。


  這日羅叔從城中的集上回來,慌慌張張地來敲門。


  拓跋彥開門一看,羅叔神色十分慌亂地道:“大官人,這是近日替你賣山雞的錢,你趕緊拿著收拾下家私帶著小娘子避一避吧!”


  拓跋彥奇道:“這太平盛世青天白日的,可是要避什麽呢?”


  羅叔急道:“老漢今日到集上去,看到城上頭的布告,一群人圍在那裏看,我又不識字,便央了一個先生念給我聽,原來朝廷要征兵與北朝開戰,我們這一帶之前沒有被征用過,所以這一回是三戶抽一戶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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