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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4

  付繼孟既然無法為自己辯明,司馬明禹便下令先將他收壓大理寺,先由大理寺抄查他京中府邸翻查證物,暫時革去雲西侯之爵,付府上下人等一應禁足府中,由禦林軍守衛不得外出。


  青櫻心知他的心思,付繼孟不是個精細人,倘若存心要找他的錯處,總能翻出個讓他不得翻身的一件兩件來。


  可是,付家為明禹登基出過多少力,付為正當年已是須發皆白之人,廉頗老矣卻仍舊披掛上陣,鄱陽湖之戰他一人力敵當時的朝廷軍大將駱迪和王備,身上重創三處,如不是因此,也不會在拿下鄱陽湖後不久便傷重去世。單看這一點,難道換不得付氏子孫一代的平安榮華?


  司馬明禹想來心中也並非全無波瀾,畢竟那一起度過的崢嶸歲月,再冷心冷腸之人也難以真正忘卻,他將筆擱在硯台上對青櫻道:“並未坐實之事,尚在查證之中,你不必著急,先來把薑湯喝了驅寒,不然身子愈發不好了。”


  青櫻見他雲淡風輕,急道:“查證?你旨意一下,朝中之人慣於看眼色行事,還怕查不出來什麽嗎?付繼孟難道還有幸免的機會?”


  司馬明禹麵色一凝道:“如果查出來什麽,那誰也怪不得,謀反之心已起,朕無法姑息,這是為大夏江山社稷考慮。你在後宮,該將養些身體,多想想如何早日生養一個皇子,那付氏與你又有何幹?”


  他突然口稱朕,這是他登基五年來從未有過的,即使是在人前,他們二人仍是一如從前一樣你啊我的,是以青櫻竟先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點頭冷冷笑道:“好,好。皇上既然發話,後宮不得幹政,臣妾自然不敢不遵。臣妾回皇上的話,付氏與臣妾本無瓜葛,既非姻親,亦無來往。隻是臣妾昔年在軍中與付將軍和老付將軍皆並肩作戰,不說今日臣妾所享的榮華安樂有當初付氏一族的功不可沒,單是共過生死的人,就無法坐視不理。當然,皇上是無法體會這種共生死同患難的感覺的!”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推門出去,汪福興大約沒有想到她結束得這樣快,向來英貴妃來清明殿就算不留宿,也是很要纏綿一陣的,哪知青櫻身影就像一隻飛鳥撲向雪中,他連喊了幾聲不僅不應,反是越走越快,他吩咐了小太監跟上,自己趕忙進了內殿一看——


  隻見皇上一個人站著,手裏端著那一碗叫他熱了很多次的薑湯,目光失神而落寞,待到他進來竟也沒發現,直到他輕輕喚了一聲:“皇上?”


  司馬明禹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很輕而不易覺察地歎了口氣道:“倒掉吧,再去煮一碗新的。”


  汪福興一麵答應著,一麵不解其意地小心翼翼道:“皇上這會子不出去,又沒有人會過來,這薑湯?”


  司馬明禹似是自顧自地道:“有些東西,終究還是不同的,要想不破壞最初的味道,就不能煎熬得太過。”


  晚間他還是去了毓慶宮,本來就是要去的,這幾日忙於付繼孟之事,不是召見相關的臣工謁見就是安撫得力朝臣在宮中為妃的親眷。


  青櫻當時正在沐浴,水榕連忙攔道:“皇上此時不便進去,娘娘沐浴尚未完,待奴婢進去服侍了娘娘出來再見駕。”她說的是正理,然而明禹也不知是很喝了些酒還是怎的,手將她重重一拂,幾乎把水榕推了個踉蹌,自己低聲嘟囔著:“朕偏要進去,會怎樣……”人就已經踏進了沐浴的內室。


  彼時落梅正在用玫瑰的花油在青櫻身上輕輕地擦按著,小聲道:“小姐今日Cao心太過,所以才頭痛的,這會子晚了就別再想了,水熱熱的泡一泡,解解乏睡一覺有天大的事明日再說——”她話猶未說完,司馬明禹已經闖了進來,淡淡的酒氣隨著冷風一並灌入,落梅乍一見了他,嚇得連花油的瓶子整個掉進了浴桶,頓時整個浴桶皆是濃鬱的玫瑰香氣。她驚得叫了一聲才反應過來道:“小姐快起來,這花油濃度高,要灼傷皮膚的。”


  青櫻看了眼怔怔看著自己的明禹,心道現在起來豈不是存心向他示好一般,這個人臉皮一向厚,心思一向深,白天發生了什麽事他可能就此揭過……尚在猶豫,明禹已然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也不顧著濕便一把把她從浴桶中撈了起來,大聲責怪道:“你任什麽性?這水裏怎麽還待得?”一麵說一麵隨手抓起一條浴巾將她裹入懷中朝呆在一邊的落梅斥道:“還不出去!”


  落梅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怔住了,聽他一吼這才反應過來,忙忙地返身朝外跑去,還不忘帶上門,一出去便見水榕用低聲問道:“怎麽回事?”


  落梅滿臉緋紅,隻拉著水榕道:“姑姑,咱們先走開一會,遠遠地伺候。”水榕是有經驗的老宮女了,立時明白了過來,馬上遣了小內監去找敬事房,叮囑莫忘了在彤史上記上一筆。


  浴房中溫暖芳香,隻有明禹喁喁的低語聲,“青櫻,不要怪我……朝堂之事,我不想讓你Cao心,所以才沒有提前給你說的……但是我知你今日會去找我,所以薑湯都為你備好了……”


  “你那般疾言厲色的冤枉我……”


  她聽了一直沉默。


  薑湯不薑湯,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不過是一個筏子,為了外人而發作,總得有一個由頭。他沒有錯,他是一個帝王,當然有他的運籌帷幄,有他的肆意天下,有他的決勝千裏,用誰殺誰是太平常不過的事了,是她放不下過去。


  可是,她就是放不下,慕容青櫻便就是這樣一個人。那些一同激揚歲月過的夥伴,並肩作戰的戰友,她無法眼睜睜地敵國破,謀臣亡,看著從前那些氣貫山河的英雄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今日是付繼孟,明日就是崔思博,是郭光耀,是顏超羽……她深知他的心性,絕不會容忍功高蓋主,更不能眼見恃功而驕。


  所以,她說不出來話,隻緊緊地抱著這個男人,與她數十年前就已經命運相連的人,是不是哪一天他連她也不能容下——她亦是當時的功臣,她芳華侯的爵位亦並未褫奪,她的家族亦是烈火烹油,她的事跡仍在南北兩朝的民間傳唱。


  或許,作為帝王的他,真的隻是需要一個柔婉而深情的女子,其實可兒就很好。


  她並不懂得權謀之術,也根本不知道付家的倒台會意味著什麽——就算知道,與她也沒有關係。她隻用深深地愛戀他,為他來看她一回而妝扮而欣喜,為自己的母家能給他分憂而高興,為她能給他生兒育女而幸福。


  這兩月來,宮中的局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穆充華有孕,連升兩級,躍居為正四品的婕妤,她從被貶為順常到二十七世婦次席的婕妤,不過數月,果然是人生無常嗬,失意與得意不過是轉瞬之間。


  嫻貴嬪,就是從前的何昭儀,雖然沒有再晉封過,但是三天兩頭從清明殿的賞賜,使她在宮中不會再被任何人所輕視。


  進宮不過兩月的徐才人,隨著蘭陵郡的撤郡為州,父親徐鈺之升任蘭陵節度使,也被擢升為從六品的美人。


  還會有更多的人入宮,皇上鼎盛之年,宮中不可空懸,況且子嗣本來就不多,功臣亦需安撫。皇後拓跋瑩心在與青櫻閑聊的時候說到。


  青櫻心中未起太多波瀾。他沒有錯的,隻是,她想出宮了。不是從前那般想想而已,而是真的覺得自己是這百花齊放中的一抹凋零,看著她們哭看著她們笑,都有種置身事外的蒼涼,不知是她們褻瀆了自己,還是自己褻瀆了這群芳圖。


  也不知明禹是真的不知她心中現下的所念還是他此時不願去理會那些。他從她的腰上往上撫,鬆鬆地按住她,他的熱氣灑在她的臉上和頸上,“青櫻……我想要你……”


  他很溫柔地親吻著她,自己的呼吸卻變了。


  他身上熱了起來,卻不是將要出汗的那種溫熱。他們有些時日沒有親密了,一來他忙於他事,二來青櫻一到冬天便感染風寒臥床,皆是從前留下來的病根。


  浴房與寢殿是連通的,他橫抱起她疾步朝臥房走去……即便離了溫暖濕潤的浴房,也絲毫不覺得冷。


  他吻著她,既溫柔又急迫,讓她不得不接納他,卻並不唐突……


  不過他隻一次……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強烈直讓她過後直接昏睡過去。


  他沒有叫人,自己放下幔帳複又躺下在她身邊道:“還是累了吧?你這身子真是要好好將養,今日生氣,藥吃了沒?”


  青櫻翻過身去不看他,他便也側身抱著她,又問了一遍,語氣寵溺。青櫻這才幽幽道:“你又沒有來,喝那些苦藥做什麽呢?”


  那些藥皆是調理助孕的,他是強逼著她喝了一年多,此刻聽了輕笑道:“原是吃起醋來?那就是我的不是了,這兩天穆婕妤和付才人都有了身孕,我陪了她們兩日,你吃起醋來怎麽自己沒有消息?說起來進宮的新人多,誰也越不過你去。”


  “付才人?”青櫻大驚,“付家剛剛抄家,她有孕?”


  按理說,宮中女子與母家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付繼孟已經進了大理寺的牢獄,等著過堂,這一族的榮華是斷不可保了,青櫻今日前往清明殿也不過是想留他一族性命。付才人在這當口有孕,這也太匪夷所思……莫非她是想以孕邀寵,救她家人?


  如此一想,又替他擔憂起來道:“你查了彤史嗎?這個緊要關頭,付才人有孕,我隻怕有蹊蹺。”


  明禹聽她語氣擔憂,頓時高興起來,十分熱烈地將臉埋在她胸口道:“放心,已經查過了,斷不會有假。”


  青櫻聽他語氣篤定,心中有些苦澀,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付才人承歡的樣子……他也像剛才那樣賣力麽……一時情緒又低落,說不出話來。


  明禹顯然是知道她所想,將她扳過來,看著她的眼睛道:“我和她隻有一次。”見青櫻低頭不言,他又道:“寵幸她,便是因為我要拿下付家的主意一定,她一旦生下皇子,也還是罪臣之後,位份亦不會升,自然也沒有資格親自撫養,我會把這個孩子放在你宮中。你身子縱然不好,也不必太為子嗣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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