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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深宮秘事1

  她頭一年在宮中過冬,一應東西都是新的,內務府會看明禹的臉色,往毓慶宮送東西很是勤勉,誰也沒有多想。


  “落梅悄悄把炭盆壁上的灰刮掉,不要聲張出去,再把火點起來。今日再去內務府要些炭,就說我越發覺得冷了。”青櫻吩咐道:“小濂子去打聽下小南子的來曆,家中有什麽人,是否正有要緊的急事,在內務府之前在誰那裏服侍。”


  她眼神果決,思路清晰,劍蘭恍惚中甚至以為自己不在宮中,又像是幾年前在行軍的大營裏。


  幾個人立刻分頭去了,青櫻坐在殿裏,一個人。忽然覺得冷從內裏發出,一點一點地蔓延到四肢,到血脈,到心底。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過於看到自己的改變,朝一個自己全然不願的方向。她從前覺得,宮中女人的爭鬥,是多麽無聊而不值得一提,是要有一顆多麽折損自己的心,才會將自己的聰慧用在其中。


  可是現在,她終於也開始參與了。


  不參與能怎麽辦?像可兒那樣嚇得暈厥過去?還是哭著去找他?他護得了一次兩次,卻護不得十次八次。


  很快就有了消息,小南子是南方人,具體家鄉寫的是雲城。看到這個地名青櫻覺得有些熟悉,水榕提醒到,“是以前的逸貴姬趙晶兒叔父的管轄的地方,她的叔父趙大人就是雲城太守。”


  對,她立刻想了起來,趙晶兒的家族正是在雲城做官,當年司馬明禹起事的時候,她叔父力保雲城周邊的五城不亂。待趙王軍攻下京師往北伐以後,他更進獻過兩次糧草,是以明禹登基之後加封他爵位為安鄉男,又冊封其侄女入宮為妃。


  她鬆了口氣,總算不是自己宮中的人,此人既然是雲城人,想來他進宮後能到內務府當差跟趙晶兒的提攜不無關係,此刻不管是否合謀,總是要為趙家報仇的了。她反而寬慰,在她的心中,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必定要同舟共濟,緊緊牽著手,即使是一個奴才,她亦當作是自己人,風浪再大也不能容他掉下船去。


  “奴才這就去把他帶來!”小濂子道。


  小南子進來時還不太敢相信後宮中最有權勢的英貴嬪竟會主動召見自己,他人小黑瘦,一雙眼睛轉的很快,卻有些怕生,倒不像個作Jian犯科慣的人。進來見了青櫻也不不知道行禮,愣愣地站在那裏,還打量著宮中的陳設,小濂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到他的膝蓋後窩上,將他踢得跪下道:“這是哪位主子調教出來的規矩?見了娘娘也不知道禮數!”


  劍蘭立刻嗆道:“他又沒有服侍過娘娘,不過是跟著那些自以為得寵而飛揚跋扈的妃嬪,能學到禮數才出了奇!”


  小南子見了這陣仗哪裏有不怕的,低著頭身子一抖囁嚅道:“奴才小南子給貴嬪娘娘請安。”


  青櫻反而比小濂子他們要平靜,還笑道:“你別怕,我叫你來不過是因為你一向在內務府中負責毓慶宮的往來,我很喜歡勤謹的人,所以叫你來說說話。”青櫻向來不自稱本宮,語氣又容易親近,小南子聽了這才緩過來一點,臉上現出高興的神色。


  “你是雲城人?雲城離京師這麽遠,怎麽想到進宮當差的?豈不是想家?”青櫻起身走到他跟前,語氣雖然平緩,卻叫小南子感到十分壓迫,小聲道:“奴才天生就是受苦的命,能來宮中服侍貴人們就已經是造化了。”


  青櫻忽地笑,慢慢地從桌上拿起一個茶杯卻也不喝,隻道:“那也要看你服侍的是誰,跟對了主子,不僅自己不受苦,家裏人有了事也少受些苦,你說是不是?”


  小南子身子明顯地一顫,飛快地瞅了青櫻一眼,嘴裏還硬道:“貴嬪娘娘說的是,奴才以後一定更加小心地伺候。”


  青櫻手中的茶杯忽地筆直地飛了出去,她貫了力道在上麵,直打在小南子的嘴上登時嘴唇便腫了起來,隻聽她冷笑道:“你以為你跟著趙晶兒,你就有許多好處了嗎?敢在我這裏弄鬼!你倒要瞧瞧她現在在哪裏。”


  水榕,落梅,劍蘭,小濂子,全都不說話,沉著臉立在那裏。小南子左看看右看看,劍蘭將炭盆壁上刮下來的灰摔到他臉上後他這才知道已經無可狡辯,哆哆嗦嗦道:“奴才一時糊塗,犯下了死罪,無話可說,不敢求貴嬪娘娘饒恕。”


  水榕看了眼青櫻,開口道:“你這奴才不識好歹,娘娘有心饒你,你怎麽不知?隻要你說出幕後是誰指使你,娘娘一定饒你不死。”


  這小太監嘴倒硬,隻磕頭道:“奴才昏了頭,犯下了死罪,不敢求娘娘饒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就是避開幕後主使。


  落梅斥道:“昏了頭昏了頭,昏了頭哪裏來的白草粉?昏了頭我看你把百草粉刷得勻淨得很!”


  青櫻冷眼看他的舉止,心知必是有人提前就叮囑許諾過他,不打到他的痛處他是不會說的,當下冷道:“你以為你這樣的忠心耿耿就救得了你牢裏的兄弟?更別說你的父母和妹子!你仔細想想清楚!”


  小南子見她忽然說出自己家中的人口,又知道牢裏的兄弟一事,頓時明白英貴嬪其實什麽都早已經知道了!當下委頓在地,隔了很有一陣才突然大哭起來,膝行到青櫻跟前道:“娘娘饒命,奴才死罪,求娘娘饒了奴才的家人,奴才父母和妹子什麽都不知道,一切罪孽都是奴才做下的!”


  青櫻表情漠然,返身坐在暖椅上,森然道:“饒不饒你在我,這不是跟你談條件。你須得先說出來是誰主使你這麽做,又是誰在太醫院給你提供白草粉。我的耐心並沒有你期望的那麽多,所以你最好說實話。”


  小南子哭道:“此事隱秘,奴才當真是不知太醫院的內應是誰,隻是給太醫院送炭盆的時候,有一個炭盆說要調換,奴才拿了回來後裏麵就已經裝好了白草粉,因著顏色跟炭灰相似,誰都會以為是燒過的灰,再無人疑的。”


  “至於主使……”他囁嚅了一下,還是不敢說。


  青櫻立刻道:“既然不想說,咱們也不要勉強。水榕,安排下去,他的兄弟按律例本就該斬首,他的父母和妹妹賣做官奴。”


  小南子一聽大驚,哭道:“奴才說!求娘娘收回成命!是以前的逸貴姬叫奴才這麽做的!就是雲城趙太守家的小姐!”


  果然是她。


  落梅斥道:“說清楚!”


  小南子心理防線已然崩坍,哭道:“奴才家中隻有奴才和奴才兄弟兩個男丁,奴才進宮做了太監,自然是不能有後的,一切都指著兄弟。誰知雲城有個張員外已經五十有五了,看上了奴才的妹子想強娶了做小妾,奴才妹子才十七歲,已經許了人家怎能去做妾?奴才兄弟去說理,一個不慎打死了張員外家中的家丁,張員外惱怒想法子把奴才兄弟弄進監裏,打死人確實是死罪,隻是奴才家中豈不是要絕後?所以……”


  青櫻點頭道:“所以這時候趙晶兒在宮中找到你,承諾你替她辦事,她叔父就保你兄弟不死,可能還替你妹妹出頭,是這樣嗎?”


  小南子磕頭道:“娘娘說的是,趙……”趙晶兒已經被廢黜,他一時也不知如何稱呼她,“她說隻要奴才幫個小忙,把白草粉刷在娘娘宮中的炭盆上就行,餘下的一概不與奴才相關。”看他的情形,也不知道白草粉刷在盆壁上的作用,青櫻少不得告訴他道:“炭火一燃起來,必定會將盆壁上的粉末帶到火中,每天隻要混進去一點,就足夠害死我的。隻是,”她盯著小南子道:“這盆壁上的粉末也撐不了幾天就會燒光,到時候你要怎麽辦呢?”


  “到時候太醫院會想辦法再送出來到內務府……”


  青櫻聽了反對水榕他們笑道:“你看看,真是處處都有安插的勢力啊!”吩咐道:“你去跟蘇子雍說,讓他設法查一下白草這些日子的用度,揪出太醫院的內鬼,不然日後總是個後患!”


  水榕應聲去了。


  落梅道:“小姐要如何處置他?”


  青櫻想了想道:“放他先回去,以免趙晶兒找他不到反而提醒了她早作準備,我就是要殺她個措手不及,把她背後的人一並也牽出來!”


  落梅聽了驚訝道:“她背後還有人?”


  “嗬,你不記得我叫你去靜思宮查看她現下的用度麽?她一個冷宮廢妃,還有嶄新的棉衣過冬,可不是投靠了好主子!”


  落梅恍然大悟道:“是了,靜思宮的其他人都是衣衫襤褸,冷衾薄被瑟瑟發抖,隻有她的房間裏還燃著炭火。到底是誰在背後……”隻是仍然擔心道:“放了這奴才回去,他萬一跑去報信或者尋死了呢?他的證詞挺重要的啊。”


  青櫻盯著小南子的眼睛道:“報信或者尋死,是不是啊?”


  小南子嚇得身體一抖道:“奴才不敢……”


  青櫻笑道:“這就是了。你要是敢報信或者尋死,你的家人可就是被你親手坑死的,怪不得別人。”


  待其他人都退下,青櫻站在窗前,外麵白雪皚皚,略略將窗拉開一條縫寒風便隻往裏灌,吹得人清醒。自己,終於也卷入了宮闈之爭,將自己放到了最低,去和那些女子爭鬥,把從前金戈鐵馬,沙場點兵的氣概化成這世上最卑微的爭奪,她低低自語道:“隻怕,不能長久。”


  落梅道:“小姐既然進了宮,隻怕總是要爭的,為此傷心不是徒傷自己的身體嗎?就算小姐不爭,諸如今日之事,旁人也不放過小姐。”


  青櫻不置可否,“不是不能去爭,隻是,到底是什麽能支撐我去爭去鬥?”這不是她喜歡的日子,說不上來想要怎樣,卻很知道於自己,這宮中就是埋葬。


  卻說蘇子雍得知太醫院裏居然有內鬼,氣得不輕。隻是他心中是個有成算的,沒有當下就鬧將起來,隻是說最近大雪封了城,藥材不便運進京中,隻恐宮中的主子們有時要急用,所以務必要盤點一下庫存的藥材。


  他雖然不是院使,卻也是正六品的院判,但是因著皇上這一層關係,在太醫院中還算說得上話,一說要查眾人便真的查將起來,隻是不料他查的極細,什麽藥材少了一錢也要說明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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