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別有幽怨暗夜生3
青櫻與他相識數年,知他的傲氣,連忙道:“落梅還不向蘇太醫賠不是,越發沒有個規矩!”說著又好言對蘇子雍道:“子雍何必生氣,你的醫術多年前就名滿天下,誰人信不過你又還能信誰?落梅不過是一時心急。”
落梅亦紅了眼圈,低低道:“奴婢一時著急,蘇太醫莫要見怪。”
蘇子雍與青櫻不打不相識後一直交好,當然不會真的見怪,想了想卻沒有坐下,對青櫻道:“你這幾日可是腰眼酸軟,下腹墜痛和畏寒尤甚從前?”
青櫻神色一變道:“正是!”
蘇子雍似乎心中已有成算,點頭道:“今日不好說,明天你們從太醫院取來藥草的時候,先不要急著焚燒先讓我看。”
蘇子雍走後,直到次日早上劍蘭從內務府取來新的藥草,毓慶宮合宮上下,幾乎都是一夜未眠,司馬明禹夜間過來,青櫻未透露一字……倘若真有風刀霜劍,依靠他解決不是長久之計。
司馬明禹上朝走後,劍蘭匆匆出門去了太醫院,取回藥草的時候蘇子雍已經來了淩波殿,正在飲茶,見她進來小心翼翼地將布袋子打開,將已經曬幹的三種藥材托在掌心細細驗看,又以鼻嗅了嗅,思索了一陣後放下。
水榕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蘇子雍正色道:“有人動過手腳,摻雜了一味極寒涼的白草,又名白花草,這味藥味甘,所以加入後才聞著比之從前更添了甜味,這下藥的人還是很有成算的,深知甘草味甘,加入的藥也味甘,倘若覺得甜了隻會疑到甘草品種有變。”
藥草每日是劍蘭去取的,她聽了登時急道:“不能啊!奴婢不是懷疑蘇太醫的醫術,隻是每日去取的時候,藥庫的副使試是將三味藥分開給奴婢的,奴婢雖然不懂醫術,但是三味藥三種樣子卻是不錯的,並沒有第四種藥材在中間啊!”
蘇子雍此刻卻極有耐心,搖頭道:“的確隻有三種草藥包給你,但是如果細細看,就會發現三種草藥上都粘附著黑色的粉末,如果不是存心懷疑專門驗看的話,就會當成是附在草藥上的泥土,但是其實是白草磨成了粉末,又浸在黑色的藥汁中染成深色,這樣既很難看出來,又容易焚燒不留痕跡。”
說著對青櫻道:“看你的症狀,應該已經是用了七八日上下的,也就是你這個月行經日期的前十日就開始了,你現在就已經氣血凝滯,這個月行經隻怕會比往日更加疼痛。倘若整個冬天加上明年上都在白草的侵襲下,你宮寒成毒,傷及腎經和肝經,隻怕留下後患,不僅每日疼痛得死去活來藥石不能緩解,也再難生育。”
青櫻臉上驀地一白,手中緊緊握著湯婆子,一字一句地咬牙笑道:“是嗎?果真是有人耐不住要對我動手了,嗬,我倒要看看是誰!”饒是這麽說,心中還是又氣又恨,跟一眾女子分享夫君她已是十分委屈,現下竟還要一腳踏入這勾心鬥角當中,任她如何也躲不了這是非!
蘇子雍道:“還好你很警覺,白草隻吸入了幾天,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我說不能生育絕不是跟你開玩笑,女子的體質還是溫厚為上,陰寒是傷身的根源。”見青櫻變色,想了想又寬慰道:“你也不必太擔憂,我馬上開一些溫補疏散活血的藥物你服下去,連服幾日直到行經當天。當然,這個月的行經肯定會疼痛異常,到時候我再開些止痛的湯藥。隻是以後萬萬要小心。”
青櫻點頭歎道:“子雍,虧得是你。後宮爭寵一向涉及多方的勢力,牽扯前朝,如果是別的太醫,即使瞧出來了也定然不會告訴我,隻明哲保身。”
蘇子雍聽了笑道:“那是你做人滴水不漏的法子,現下太醫院的年輕太醫未必有你這樣的精明,你這樣會算計,所以當不了醫者。”他們二人真的是熟識多年,說起話來毫無顧忌。
他寫好方子起身準備告辭道:“為保周全,這個方子上的藥我會叫我手下的副使送來,此人是我一手栽培,絕對可靠,到了宮裏要勞煩水榕姑姑親自看著熬好給貴嬪娘娘服下,直到行經那日。”
水榕連忙答應了。
青櫻想了想道:“你連續兩日過來淩波殿,暗害我的人一定會生疑,不利於我找出此人。不如我今日起就稱受了風寒,你回去太醫院後也放出這個風聲,也好麻痹此人,你看如何?”
蘇子雍立時明白了她的想法,點頭道:“貴嬪謹慎些是應當的,雖然太醫院藥庫的大使和副使人數眾多,難以一一查明,但是這些藥材畢竟都是出自太醫院,微臣回去後會偽造一張今日問診的方子,照著風寒的症候開,萬一太醫院中真有不妥,來翻看方子也可起到麻痹的作用。”
青櫻眼中含著謝意,若不是當著人,就想要握住他的雙手說一聲謝謝,那些崢嶸歲月裏結下的過命的交情,不是深宮之中的女子們能夠了解的,常有人說蘇太醫趨炎附勢向來態度冷淡,卻討好皇上寵妃。
蘇子雍懶得解釋,她也懶得澄清。終歸,沒有經曆過的人,不能理解。
蘇子雍走後,青櫻召來小濂子,現下他在她宮中當差,因她宮中暫時沒有首領太監,司馬明禹並不放心,便讓汪福興選了小濂子過來伺候。
她對小濂子,水榕,落梅和劍蘭四人道:“你們四人,我自然是深信的,但是說不得宮中也有不能信的人,你們要留心著,今日之事有人一計不成必將另生一計。說不定明日蹊蹺事就在毓慶宮中發生,這算是非常時期,許多事你們能做便多承擔些,下麵的小太監小宮女,你們分成四撥一一暗地裏考察,確認可靠了之後再交些事情給他們。”
出了下藥這樣的事,無人心頭不是壓著一塊大石頭,四人都凝重著神色答應了。
是夜,青櫻提前就遣人回了清明殿說身上不好,恐不能服侍,明禹果然沒有過來,聽說去了勵妃宮中。青櫻得知後隻是淡淡的,到底勵妃也是長久無寵了,此時明禹去正好可以使自己避一避風頭,弄清楚是誰在暗裏弄鬼。
次日青櫻起來的時候,隻覺得比平日裏冷得很,原來地龍沒有點上,她情知並不是水榕他們疏忽,必有緣故。
果然,她略一弄出點響動,落梅就進來了,青櫻見她神色沮喪不由得問道:“怎麽回事?為何地龍也沒有點?”
落梅性急,一麵伺候她勻麵一麵幾乎跳腳道:“點過的,但是仍然有昨天那股奇怪的甜味,水榕姑姑立刻把火給熄滅了。”
怎麽會這樣?藥是蘇子雍親自看過的,今日再去取那幾味藥材必定是從他心腹可靠的藥庫副使那裏撥出來的,斷沒有還混雜著白草粉的道理。
“藥是蘇太醫給的麽?”除此之外,她竟也想不出還有什麽可能。
“怎麽不是?”落梅也百思不得其解,“劍蘭去拿的時候還專門一顆顆拎起來看過的,上纖塵不染。她看得太仔細,差點又惹了蘇太醫生氣,說劍蘭信不過他。”
因著雪大,皇後已經曉諭六宮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況且青櫻向來與宮中其他妃嬪來往的少,這種天氣更不會有人來,於是隻鬆鬆地綰了頭發,立刻叫水榕,劍蘭,小濂子等人進來。
幾人的臉上皆有不解之色,進來後一聲不響地跪下。青櫻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他們的麵龐,想從上麵找出或許一絲一毫的不對……然而,卻沒有。
她情願這事以蹊蹺來定論,而不是讓她找出這幾個最信任的人中有誰是內鬼,並非她多疑,隻是這件事以目前來看,能悄無聲息地在火中灑下白草粉末的,隻有能自如出入內殿的這幾人。
小濂子忽然磕頭道:“娘娘,奴才倒有個猜想,方才想到,還請娘娘準奴才現在驗證一番。”
青櫻頷首道:“好。你要去哪裏驗證?”
小濂子道:“就在這裏。”說著起身回到地龍旁邊,指著道:“奴才私心裏想,既然焚燒的藥材是沒有問題的,那麽問題要麽是出在炭上麵,要麽出在地龍上麵,不然不可能又混入白草的味道在其中。”
所有人都回轉了身過去,青櫻亦走過去。銀炭的質地相當細膩,之所以叫銀炭是因為燒著了之後通體銀白,也不會有明火,隻是紅黃色的焰罩在炭身上,既漂亮亦沒有煙氣,隻是這種炭燒製困難,一向隻供給皇上皇後,這兩位主子即便愛賞給誰也是有限的-畢竟是分量太少。
青櫻宮中所使用的銀炭都是司馬明禹從清明殿撥出的,跟他所用的完全一樣,要是有問題,以他的機敏和汪福興的小心肯定早就發現了。
那麽這地龍,地龍其實是一個外帶罩子的銅炭盆子,隻是做的精巧些,四下皆有瑞獸的拉環,加炭的時候不必打開罩子,隻從頂上的金絲鏤空中添加便可,甚是方便,放在殿中也比談炭盆子美觀。
“這個罩子一向是不揭開的吧?”青櫻輕輕掀了起來。
小濂子回道:“一般是不揭開的,因著防止炭灰飄散到殿裏。”他一麵回著話,眼睛卻極仔細地看著炭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炭盆上,隻是裏麵除了燒盡的白灰,確實沒有什麽,小濂子將餘灰翻了個遍。
青櫻的目光忽然落在盆壁上,上麵的一層白灰十分平整,比之盆中的餘灰絲毫沒有顆粒,即便銀炭是上用的,也未必能燒得這樣幹淨。心中如此一動,立刻吩咐水榕道:“盆壁上的是炭灰麽?我瞧著顏色更白了些。”
水榕馬上會意,上前去刮下一點放在左手心,又從炭盆底取了一些放在一旁對比,倏地變色……兩小堆的灰真正放在一起才會發現,從盆壁上刮下來的顏色要淺一些!
不用再等青櫻吩咐,幾人立刻取來火折子,那淺一些的粉末一點就著!發出淡淡的甜香味,而從盆地起的灰因是已經燃盡了的炭灰,對火沒有反應。
“嗬,好精巧的心思!”青櫻冷笑道,當真有人想對她下手,竟是不知道慕容青櫻四個字是如何寫就的麽?她問水榕道:“這個東西用了多久?是誰送來的?”
水榕對宮中之事無不上心,想也不想多想立時答道:“算上今日用了十一天,下雪的頭一天內務府的小南子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