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六宮粉黛無顏色2
樂茵慌得連忙跪下泣涕泫下道:“奴婢不敢欺瞞。實是因為充華說要去上林苑散心,奴婢便陪著前往,一直待到天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肖昭容和勵妃娘娘,勵妃娘娘說有瞧見充華很喜歡,有東西要賞給充華,叫奴婢跟她去取。奴婢本來不放心充華一人留下,但是肖昭容說她便和充華說話等奴婢回來,奴婢不敢不依……”她雖然激憤害怕,人還算機靈,抬頭看了眼明禹的臉色,見陰冷如冰,登時嚇得不敢再往下說。
此事牽扯到勵妃和肖昭容,青櫻心中一緊,隻怕不是那麽簡單。
她正想要說話,外麵忽然報勵妃到了。
嗬,她還真是巧,來的是時候,她也真是勤勉,皇後都歇下了,她此刻前來竟然衣衫釵環整齊,連妝也未卸。不過為了平衡後宮朝內朝外的兩大勢力,除了皇後拓跋瑩心手中掌有鳳印以外,勵妃李芳旭手中也被授予了鶴印,襄助皇後協理後宮。是以此刻皇後不到,她來也算名正言順。
青櫻看了一眼司馬明禹,他臉上並無特別的神色。勵妃進來見青櫻也在,眼中不易覺察地閃過一絲不屑和輕蔑,繼而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隻向著明禹道:“臣妾見過皇上。”端的是巧笑倩兮。
青櫻位份比她低,也向她福道:“勵妃娘娘萬安。”她雙膝隻微微一屈,明禹已然蹙眉將她拉起來,勵妃見狀便笑道:“妹妹往後可不要這樣,皇上都下了口諭免你合宮之中的禮數,再這樣可不是故意折損我麽?”
青櫻亦笑道:“勵妃娘娘是有福之人,任誰也折不了。”勵妃嗤笑道:“貴嬪太會說話了,難怪得皇上恩寵最多。”她刻意咬重說話二字,暗指青櫻不過也隻是憑著討好奉承罷了,而她卻是助皇上登基功勞最大的蘭陵王之女。
宮中人口裏的一句話,顛來倒去能品出幾種意思。
司馬明禹截住她的話頭道:“這麽晚你怎麽還沒歇下?”
勵妃方才明豔的笑容忽地一收,歎道:“臣妾天擦黑的時候還在從上林苑回來的路上遇見過穆充華的,瞧她那時氣色比之前已經好了許多了,不想怎的方才聽說穆充華遇襲,這還了得?宮中戒備森嚴,有誰如此大膽呢?臣妾越想越覺得心焦,必要先來探視一番,也不枉皇上賜鶴印的苦心。”
她說起話來一篇一篇的,隻是目光卻有那麽一小段時間給瞟向跪在地上的樂茵的。
青櫻亦是習武之人,雖然不及勵妃,但是這種目光的細微之處怎麽瞞得過她?本來剛才樂茵所說就頗為蹊蹺,語意未盡,既然是肖昭容帶著丫鬟陪著可兒在說話,這中間又是什麽時候可兒落單才有被襲擊的機會呢?
司馬明禹聞言,目光冷厲地停留在勵妃臉上很久,繼而又移到樂茵臉上。半晌才道:“朕聽說,你今日從上林苑回來時遇見過穆充華?”
勵妃明顯一驚,笑容僵在臉上,然而轉瞬即逝,似是被這樣問起十分詫異道:“確實遇到過,隻不過是臣妾回宮的路上正好遇到了穆充華,實在喜歡她這個模樣性情,想起前兒剛得了一柄佛手臘油凍,賞給她豈不是好?隻是充華妹妹許是在上林苑中已經走了許多的路,臣妾體諒她勞累,便叫她的丫鬟跟著臣妾去宮中取。就是這個宮女。”她說著一指樂茵,反問道:“你拿了臘油凍後可有即刻回去陪你家充華回宮?”
樂茵本來就嚇得瑟瑟發抖,再被她一問,頓時愣住了一般,隻含著眼淚看著她。勵妃見狀,食指一伸聲色俱厲道:“莫非你路上貪玩耽擱了?穆充華便是一個人遇襲的?”
樂茵這才反應過來,連連擺手搖頭搖得像篩糠一般哭道:“奴婢怎麽敢貪玩?奴婢從娘娘宮中出來就拚命地往和充華分手的宮牆處趕,可是還沒到就聽到一聲驚叫,奴婢跑過去的時候充華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像是受了很大驚嚇……肖昭容不知道去了哪裏……”
勵妃驚訝道:“肖昭容?你說你看到了肖昭容?”
樂茵不想她竟是這個反應,睜大了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青櫻性急,最是見不得人這樣,上前去在她肩上拍了一把道:“你不是說肖昭容同你家小姐在說話你才跟著勵妃娘娘去的嗎?”
樂茵這才反應過來,像見了鬼一般道:“娘娘就是和肖昭容一起遇到充華的啊!娘娘說要賞給充華東西,讓奴婢跟著去拿,因著天色已黑,肖昭容便說陪著充華說會話等到奴婢回去的啊!”
勵妃搖頭笑道:“你這丫頭,若不是嚇得呆了說些胡話,就是自己貪玩不敢說實話。本宮剛回宮肖昭容就過來了,她就是走的再快,也決沒有可能一時在上林苑外的宮道上跟你家充華說話,一時又能在本宮宮中,可不是你看花了眼?”
樂茵驚恐萬分,不知為何幾個時辰前親眼所見的事在人口中完全顛了個個兒,喃喃道:“奴婢沒有看花眼,奴婢……”
勵妃截斷道:“難道是本宮眼花麽?”她語氣森嚴,樂茵身子一顫,愈加慌亂起來道:“娘娘明明是和肖昭容一道來的啊……”她此時心中已經迷亂,當真有些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司馬明禹不禁蹙眉喝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勵妃畢竟是主子娘娘,他這話隻衝著樂茵。
勵妃不禁得意起來,用絹子拭了拭嘴,輕笑道:“怕是你這丫頭路上貪玩,誤了事不敢照實說罷?要本宮說,拿著碎瓷碗到院子裏去給跪在上頭,不管大風寒露的,隻管跪在那,也別給吃喝,一日不說跪上一日,保管就說了!”她一向協理六宮便是這般霹靂火雷的脾氣,在明禹麵前也不掩飾,橫豎她自打在閨中就是如此的。
青櫻見情勢不對,這中間恐怕大有文章,立刻拿話頂回去道:“縱然丫頭貪玩,穆充華遭了襲卻是真,這可是在宮中禁地,就算跑了一百個丫鬟,難道就會叫主子遇襲麽?”她將重點移到此上,明禹果然不再追究是否貪玩一事,立刻傳下口諭道:“汪福興,即刻去查宮中今日是哪一班禦林軍當值,是否有外人混入宮中。”汪福興答應著還沒挪開腳步,又聽他吩咐道:“從今夜起,宮中增加人手戒嚴。”
汪福興小心道:“是,奴才這就去辦。隻是今夜不當值的禦林軍尚不在宮中,宮中現有的人手隻怕不夠照看所有的宮室……”禦林軍分為不同班次,不必全部在宮中這也是司馬明禹登基後立下的規矩,為的就是萬一宮中出事,由他一手建立提拔的禦林軍可在宮外救急。
“恐怕隻夠在清明殿外布防……”汪福興從前在毓慶宮便是服侍司馬明禹的,深知他的個性。
“也罷,明日再調人進來,不然反而引起外麵猜測紛紛。”青櫻連忙出言勸道,皇宮秘梓最是引人嚼舌,傳揚出去隻怕對明禹不好,他登基不久子嗣又單薄,那等別有用心的人聽了沒有反心的也要萌動起來。
明禹點頭道:“正是。”說著看了青櫻一眼,他心中自有計較,要叫青櫻去清明殿歇一夜,明日再作打算。
勵妃察言觀色,大約是從他們二人的神色中猜得出意思,麵上便不好了起來,定了定笑道:“皇上的安危自然是最重要的,現下侍衛也該都在清明殿外值守。隻是比如穆充華妹妹今日本來就受了驚,萬一夜裏再有個驚動豈不是雪上加霜麽?臣妾宮中的太監素日裏都習武,雖然不比侍衛中用,也強如沒有,不如把臣妾宮中的太監撥幾個來充華妹妹宮中吧?”
青櫻冷笑了一聲,這算盤打得可真精明了,不聲不響想安插人到怡蘭軒。
不等明禹說話,她便笑道:“勵妃娘娘雖然身手矯健,卻是千金貴體,萬一今夜宮中有變,當然是娘娘的安危比尚未得恩寵的穆充華重要。臣妾想皇上也斷不會容姐姐犯險。”如此軟頂回去。
明禹明裏對勵妃道:“你亦是朕心頭之人,怎能出事?況且六宮之事也需你協同著皇後辦理,青櫻說的是,芳兒你先回去安歇吧,你宮中太監不必調動,務必護得你周全。”
縱使青櫻心知他暗裏是護著自己,聽他說她亦是心頭之人,又聽他稱她為芳兒,一顆心像是墜進了冰露當中,臉色一陣煞白。
勵妃許是察覺到了她的失意,更得意於皇上方才的親密關心,不禁喜上眉梢,依言對司馬明禹福了一福道:“多謝皇上關懷。如此,那臣妾便先回宮了……”這麽說著,腳步卻不動,秋水盈盈地望著他道:“皇上多日沒去臣妾那裏,今日……”
司馬明禹看了眼青櫻,微微蹙眉道:“你且先去吧,朕還有些事,得空了便去看你。”
勵妃本還想再說,卻又怕惹明禹不快,溫婉一笑退下了。
青櫻見狀仍是難過不已,今日是她在這裏,倘若不在呢?那他是不是就真的去了勵妃宮中?到底勵妃也嫁他多年,除了蘭陵王的勢力現下不能得罪以外,是否其中也有一星半點的情分也說不定。最近她心中紛亂,一時寬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舍不下明禹,就同他舍不下江山一樣,那麽便隻能安心老死在這深宮當中,做這姹紫嫣紅當中的一抹。
然而這就是血肉中所中的深毒,漸漸壓製不住,從三五日發作一次到每日發作,好像已經侵入了心脈,開始反噬。他的後宮有那麽多的千嬌百媚,一個個有著粉嫩如花的麵容,宮中也會像雨後筍般地冒出有著蓬勃生命力的嬰孩……就好像是吸取她生命力的妖魔!
總有一天,這侵入心脈的深毒會逼得她發瘋。青櫻忽然有一刻能理解前朝鄭妃的陰狠歹毒,宮中鮮活的美人隻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年輕,她們的淺笑低吟有多美好,她的心就有多衰敗,仿佛正是她的衰敗才換來她們如花迎朝露一樣的芬芳年華,叫人恨不得立時摧毀了這吸取自己精魂的美麗妖魔。
一念至此,臉色驀地慘白了下去,司馬明禹見了不禁想去握她的手道:“怎麽臉色忽地這麽差?”
嗬,他倒還問得堂而皇之。
一時卻沒有心情去答他或是刺他,心中一冷,懶待理會他,隻垂下眼道:“我沒事,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清明殿歇息,莫要誤了明日的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