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萬千寵愛在一身4
青櫻回過神來,勉強笑道:“是了,我們進去吧,今日秋風漸起,咱們關起宮門來燙酒蒸螃蟹吃,也有趣得很。”想來他得了第一子,今日怎麽也會在郭容華那裏陪伴她和孩子。
水榕正答應著,忽見不遠處的宮道上一個宮裝華服女子帶了幾個內監宮女竟在路中央攔住了合宮傳喜信兒的太監,看得不太真切是誰。不過聽她大聲斥道:“做什麽這麽嚎喪似的,不過是生了個兒子,女人生娃兒,母雞下蛋,誰不會呢?”
這聲音這粗俗的語氣這沒成算的話兒,除了肖昭容還會有誰?
青櫻與水榕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準備踏入宮門,誰料肖蘭若竟遠遠看到了她們,立刻放下傳信兒的太監,遙遙施了個禮道:“臣妾昭容肖氏參見英貴嬪,貴嬪金安。”她是正三品的九嬪之一,青櫻是三夫人之一從二品的貴嬪,是以她要向青櫻行禮。
雖說這個禮不倫不類,她幾乎都沒怎麽屈膝,樣子卻做在了那裏,青櫻也不得不停下腳步道:“肖昭容請起。”肖蘭若環佩叮當地走了過來,麵上一掃方才的怒氣,竟還有幾分得意道:“臣妾看娘娘氣色不大好,莫非皇上得了長子娘娘心裏反而不自在?臣妾看皇上今日恐怕不會來娘娘這裏了,娘娘要不要同臣妾一起去郭容華那裏賀喜?”
青櫻冷眼瞧著她,真心為此人在宮中的命運擔憂,隨時隨地毫無理由地得罪人。她不欲跟肖蘭若這等毫無價值的人多糾纏,隻淡淡道:“我倒是聽到昭容剛才訓斥報喜信兒的內監,莫非那是昭容高興的表現?至於去郭容華那裏賀喜是自然的,隻是我還打算備一份厚禮,昭容看來是打算空著手去麽?”說著她更指著那個立在原地報喜信兒的太監道:“不然昭容問問這位公公,是否剛才報信兒時合宮的妃嬪要去賀喜的都在準備賀禮?”她已經看出來了,雖然肖昭容和郭容華皆是勵妃一係的人,私底下卻也是不睦的,想來那李芳旭最不懂的就是平衡,惹得手下的兩個人窩裏先鬥了起來。隻不過郭容華不顯山不露水心機卻深沉,她能有多少機會親近明禹?卻率先懷上了龍種,手段可見一斑。
若論這話裏的鋒芒尖利,肖昭容怎麽是在烽煙中曆練出來的慕容青櫻的對手,當下嘴一扁,招手就叫報喜信兒的太監過來,那人也不知是怎的,囁囁嚅嚅道:“回昭容,奴才實在著急向各宮報喜,報完還要向皇後娘娘複命。”
青櫻隻冷眼看著,也不說話。肖昭容正尷尬著,本想拿這太監出氣,聽他說不能停留,越發覺得來氣,一腳踢出去將他踢翻在地,嘴裏還罵著:“你是個什麽東西,本昭容訓話你還敢推三阻四?拿皇後來壓我?皇後算……”
青櫻眼看她口無遮攔就要對皇後不敬,這才打斷道:“合宮大喜的時候,這奴才就是再不好,昭容也不必當眾教訓,自有內務府的公公管教。”並非自己有多麽敬重皇後,而是畢竟……她是他的妹妹……
肖昭容見青櫻發話,雖然麵上忿忿不服,卻也不好再說什麽,帶了丫鬟轉身就走。
青櫻進了毓慶宮的宮門,神色似乎在一瞬間疲憊灰敗了下去,有些懶懶地吩咐水榕道:“你按照規矩置辦一份禮物送到郭容華那邊,我就不親自過去了。”水榕是個妥帖人,在宮中辦事辦老的,並不需要多叮囑。隻是她又自顧自地補充道:“然後……就把宮門關了吧,照我說的,去廚房要一簍螃蟹,燙點黃酒罷。”
水榕聽她語氣蕭瑟,一麵答應著一麵察言觀色道:“……
水榕聽她語氣蕭瑟,一麵答應著一麵察言觀色道:“娘娘放心,奴婢這就去辦。”
她手腳麻利,很快就備好了賀禮拿來給青櫻過目,青櫻見是紅絲絨的方木盒子中躺著一對羊脂玉的手鐲,這是郭光耀在她入宮之前特地遣人從河州送來的賀禮之一。他們一同追隨司馬明禹數年,交情還是不錯的,她入宮成婚,郭光耀當然不會吝嗇,這對手鐲成色很好。
青櫻見了點頭道:“很妥當,既不會太隆重失了身份,也不會太薄失了大氣。你親自送去吧。”說著又說了一遍:“螃蟹和黃酒的事,你別忘了,現在秋風正起,待會你回來把院門一關,咱們宮裏也像小戶人家那樣坐在一起吃喝說笑。”
水榕有些遲疑道:“螃蟹和黃酒是有的,隻是關了宮門卻不合規矩,不知道的隻恐誤會娘娘心中不快,傳出去於娘娘的聲名也不好。”
青櫻強笑道:“我確實心中不快,倘若真的被人說,也算不得冤枉。”她天性爛漫,母親早逝,父親專寵偏房,自小就沒有見過妻妾相處之道。到了鳳鳴山,林軼當然更不會教她這些。及至追隨司馬明禹在軍中,一來軍情緊急,他的妃妾並不都隨軍,二來她未曾設身處地,也不知其中的溝壑,當然不比宮中那些數年曆練下來的妃嬪懂得收斂醋意,以示寬容和睦。
想那時她剛剛知道郭容華有孕的時候,險些要被這個消息擊得周身碎裂,最後是他又是寵又是哄方才將她心頭的這根刺壓了下去,可是她那時就知道,孩子會瓜熟蒂落地墜地,這根刺也會重新發作。
他需要孩子的,他已經年過二十五,沒有子嗣怎能坐穩江山。
她不能去殺了那個郭容華的孩子,難道還不許她自己傷心麽?
水榕正色道:“奴婢鬥膽勸一句,娘娘如今身在宮中,也會一世在宮中,倘若不能自己看得開一些,又如何保養自己的身子呢?”她聲音不大,然而青櫻卻猛地一驚,先是訝異而後十分欣賞地看著她……她是要點醒自己,入宮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好與不好誰也不知道。人生的每一個決定,都無異於豪賭,她賭的便是與明禹的過往和他對於自己的愛戀,除此之外,她在宮中又有什麽可以依傍的呢?
家世,目前的宮中女子無一不是功臣之後。
美貌,她已然二十有四,即便仍舊貌美,卻也不是最出眾,況且宮中向來最不缺的就是年輕貌美。
子嗣,她沒有,反而現在別人已經有了。就算她現在有專房之寵,子嗣一事卻更是機緣巧合。
如此,她除卻與他過往的時光和因為過往而比別人要多出來的愛戀,其實也一無所有。至於時光,宮中長日漫漫,總有一天也有人會攢夠足夠與他相識相伴的時光,說到底,一切隻看他的心罷了。
然而,帝王心,多麽的不可靠。
即使,他是她的明禹,那個她十二歲就相識相纏的人,他更是大夏永曆帝,飽讀經史詩書如她,又怎能妄想他身邊隻有她一個人任她嬌纏任性呢?
既然如此,她少不得也要學習宮中生存之道。
水榕見她目光漸漸清澈,知她心思機敏非一般人可比,一點即透,接著道:“娘娘雖然盛寵,卻一無子嗣,二無幫手,瞧剛才肖昭容的意思,宮中對娘娘有嫉恨之意的人絕不是不存在的,隻不過肖昭容為人城府不深,都露在臉上,其餘眾人心中作何想娘娘不得知,卻不能不防。”說著垂首道:“奴婢胡說了許多,還請娘娘不要怪罪。”
她是從前服侍過明禹母妃的人,明禹自打回京之後對水榕十分信任,此刻卻對青櫻這般推心置腹,青櫻自然不是個糊塗人,心下十分感激,上前去握住水榕的手道:“你肯對我說這些,是當真忠心的,我怎麽會反而不知好歹呢?我對宮中事務不知者甚多,今後還要水榕你提點些。”
水榕輕聲溫和道:“娘娘抬舉了,娘娘名滿天下,奴婢從前就在宮中聽過娘娘的事跡,能在娘娘宮中服侍,也是奴婢的福分。況且,奴婢也是真心希望皇上和娘娘好的。”
青櫻心下一陣感動,明禹曾經說過他小時候在宮中日子艱難,水榕常常悄悄照拂於他,若是不論身份的尊卑,是亦母亦姐一般。
“既然這樣,宮門也就不必特意關了,隻是等螃蟹和黃酒來了之後便叫外頭守院門的太監也一同進來,大家分著吃人多熱鬧些。你先去郭容華那頭送了賀禮,回來再去廚房不遲。”
水榕答應著去了。
廚房回說一向不預備螃蟹這等寒涼之物,貴嬪娘娘要的話隻能現去采買,隻怕要晚飯的時候才能吃得上。
青櫻聽了有些失望,但是也沒有辦法,原來宮中事事都要考慮規矩和子嗣,比不得之前在鳳鳴山閑雲野鶴的林軼,每到秋風起的時候就在山上的菊園擺起螃蟹宴,倘若那日天氣好,便一直在外頭待到月明星稀。
午間剛剛吃過飯,晉封郭容華為柔嬪的旨意便傳遍了六宮,落梅出去看熱鬧回來說道:“奴婢看勵妃和肖昭容臉色不太好。柔嬪雖然得了兒子,好像也沒有太高興的樣子。”
青櫻正坐在床下看書,閑閑道:“當著勵妃和肖昭容,她即便冊封了也就隻是一個從四品的嬪,家世也不能跟那兩人比,怎麽敢高興?勵妃那個人,她雖然也去籠絡人,性格爛漫,但是卻無法真的心平氣和地分好處給別人的。”她同李芳旭打交道數年,深知李芳旭的為人。
水榕聞言一麵用小銀吊子熬著雪梨湯一麵道:“奴婢也頗為奇怪,按理說這是皇上長子,生母不該隻晉升一級。當年皇上的生母羅貴人本隻是從七品的良人,誕下皇上後便連升晉為貴人。況且那時先皇並不是沒有皇子,隻是鄭妃所生的夭折了,何況現在皇上是頭一次得子,更該嘉賞。”
劍蘭聽了不忿道:“姑姑怎麽向著別人說話?難道柔嬪要封個柔妃,位列三夫人才好?”
青櫻心中也疑惑此事,止住劍蘭,對水榕道:“宮中對於晉封可有一定的勵?”
“大夏立朝的時候是有的,後來到了先帝手中,不知怎麽犯到了鄭妃便給廢除了,一切全憑皇上裁奪。”水榕答道。
原來如此。青櫻沒有再多說什麽,就此揭過。到了晚間螃蟹,黃酒並著米醋都送了過來,禦膳房做事經心,還預備了豆麵兒,將螃蟹放在裏麵一來拿出來就是熱乎乎的,二來取豆麵兒的清香除去螃蟹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