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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算前言,總輕負2

  不想龍座上的司馬明禹出言道:“朕一向廣開言路,張太師不妨也讓崔大人說來聽聽。”


  張太師隻得道:“是。”


  崔思博本來外號“蓮舌太守”,當年口齒伶俐就是出了名的,現在有皇帝撐腰授意,更是淋漓盡致。“太師所言武則天和鄭氏都是從後宮幹預朝政,那自然是牝雞司晨,而戶部右侍郎本是朝臣,上有戶部尚書管轄,下有眾郎中,員外郎,主事,司務襄助,不能一人獨大。左右又有禦察使監督,一言一行未嚐不循規蹈矩,又何來禍亂朝綱壞了祖宗基業呢?女子參政也要區分看待,倘若女子真的有才,並沒有哪條祖宗禮法規定女子不得為官吧?”


  他真真是思維縝密,又善於攻擊言辭當中的漏洞,張太師本意本是說女子參政不合本朝禮法,崔思博卻抓住牝雞司晨做文章,叫一眾附議的朝臣也無從反駁。


  他見皇上眼中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讚許,接著道:“況且微臣有幸與芳華侯共事過五年,收益頗多,其心胸與智計絕非一般男子可比,聽聞慕容大人從前便是戶部尚書,芳華侯在家時以其伶俐睿智,或許早已耳濡目染,輕車熟路。太師又何以斷言她身為女子便不能勝任右侍郎之位呢?”


  簡直是絲絲入扣,滴水不漏,他說完後半晌都是鴉雀無聲。司馬明禹麵色平靜道:“既然眾卿對崔大人所言並無異議,此詔令便從明日起生效,還望朝中同心協力,複興大夏。”


  皇帝金口玉言,臣工縱然再有萬千理由也不便多言,當下也隻能緘口散朝。


  隻是後宮之中卻是無不納罕,隻是彼時後宮之中妃嬪並不多,皇上剛剛登基,現有的都是從前的一些老人兒,多數是西北將領之女,當年司馬明禹為了爭取她們父兄的支持,籠絡後方,聯姻卻是一個最常用的手段。那時青櫻與崔思博常私底下玩笑道:“也幸虧這些將軍們生有女兒,不然現生一個也來不及做王妃啊!”


  是以這些人青櫻多半都有所耳聞,算不得完全不了解。


  隻是雖然聖旨已下,她往後在清明殿的偏殿抱廈出入是平常之事,然而這本是開了祖宗先河之事,實在不便大張旗鼓地再去與宮中眾人會麵一番。況且她是外臣,也不是後妃,向來外臣不得見後妃。


  這日她理完戶部江南水災撥款的賬目,見時候還早便知會了一聲清明殿的首領宮女素若道:“我多日沒有回府,今日要回去料理一些事務。勞煩姑姑遣人安排車轎。”


  素若從前是服侍過司馬明禹的,為人持重,他登基之後便擢升她為自己清明殿的正一品管事宮女,她卻也從不恃寵而驕,為人公正,在禦前十分得當。聽青櫻這麽說,並不多言,福了一福後答應著去了。


  待到明黃的衣角從門外一閃,她歎了口氣……真真是能料到了……素若剛走,她便想到來的定不是向來送她出宮的小忠子,而是腳步幾乎可算追雲趕月的司馬明禹。


  明禹一見她還在,頓時鬆下一口氣道:“你做什麽又要出宮?”


  說到底他們之間有著悠長的過去和最青蔥歲月中的攜手,滿是少年情熱,尚不懂得傷情刻骨,每每吵鬧,即便再凶,他哄上一陣子或是她纏著他一會便又好了。前些時日,兩人為施謹瑜提親之事鬧得劍拔弩張,幾乎在幾個近身服侍的人麵前都不加掩飾,素若和汪福興日日忖度著這青年天子的心思,唯恐哪一句話惹他想起與芳華侯的齟齬又大發雷霆。半月前的一日便是,青鬆的親事定了下來,今日雙方納吉問名,青櫻如今在家中身份貴重自然是要回去的。


  司馬明禹也不好阻攔,隻是便苦了汪福興,半夜忙到了醜時好容易才略略打了一個盹兒,未到寅時守在皇上寢殿外的小昌子便打發人來請他,隻說皇上醒了在叫人呢。他匆匆趕過去,連喚了幾聲:“皇上?有什麽吩咐?”


  皇上卻似沒有聽見一般,滿目血絲隻穿著寢衣坐在床前,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過不了一會揮手不耐地叫他出去,自己複又躺下。


  如此折騰了一夜,連早膳也未用就早朝去了。汪福興隻當國事上有何煩難,隻是他深知皇上不喜宦官涉政也不敢多問。誰料次日芳華侯照常回來清明殿抱廈,聖上中午就比平日裏多進了一碗粳米粥,直誇配得小菜清爽可口。


  這一回便也是如此,即便兩人鬧騰了一番,後宮自然無法真的廢除,況且青櫻並非不識大體之人,偶爾拿來口中說說便罷,司馬明禹若存心寵著她也便相安無事。


  青櫻奇道:“何來的又?侯府我就從來沒有去過,上回出宮是為我兄長要娶親的事。偌大一個府邸在那裏,不能總是空著無人居住吧?”


  她說的也是,本來這女侯兼之女侍郎就出得古怪,千百雙眼睛瞧著,隻等著抓住她一星半點的錯處好叫他們的猜想落到實處,世人皆是如此。芳華侯府自打落成以來,府邸的主人慕容青櫻卻一天都未在裏麵住過,京中的議論已經紛紛而起,她若再不回去幾回,也怪不得人背後碎嘴。


  司馬明禹一手伏在她肩上,目光卻順著飄窗出去老遠,忽然眼神灼灼道:“既然你非得要出宮,不如我同你一道去吧!我也想看看你的府邸,如何?”似是想到了一個極新鮮主意的孩童。


  青櫻作勢摸了摸他的頭,故意在他額上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下,不等他反應過來已然十分輕快地跳開了,隻咯咯笑道:“私自拐帶皇上出宮,可是死罪,微臣不敢!”


  明禹隻嗅到一陣清甜的馨香一掠而過,身上肌肉驟然一緊,伸手要去抓她卻被她逃開。她倒是遠遠站著衝他得意眨眼睛道:“你可追不上我!”


  她輕巧工夫一向比他好,況且這是在宮中,步步有太監宮女在,造次不得,恨得他低聲罵道:“一定要引得人渾身火卻又要跑掉,哪天別讓我抓著你了你可別想活了……”


  青櫻閉眼笑著搖頭道:“等你抓著我再說……”這回可是輕敵了,誰知他這次這麽說可是迷惑她之意,趁她得意洋洋不備之計,運起疊梅身法,呼吸間移到了她麵前將她抓入懷中,大笑道:“看你怎麽活?”他語氣頗有曖昧之意。


  青櫻直覺得跌入了濃鬱的青桂香氣當中,一時間有些眩暈,驚疑道:“你怎麽會疊梅身法?”


  這是鳳鳴山的絕學之一,林軼不懂武功,卻收藏有不計其數的曆朝秘籍,他的貼身侍女段思煙卻是武道中的高手,想必司馬明禹是那時候得授於她的。


  明禹缺不輕易被她岔開話題,輕笑道:“難道隻許先生多教你些東西,就不能私下教給我?況且,你關心這個做什麽?如果我是你,倒要好好想想待會怎麽求饒。”這可輕薄的很,連門外伺候著的宮女臉上也一紅。


  青櫻乖覺地緊,立時粘著他討好笑道:“我帶你出宮玩,這次就放過我好不好嘛!”她一時又嬌聲軟語,明禹心旌蕩漾之下哪裏會拒絕,隻道:“這會子就不怕死罪了?”


  青櫻又黑又深的瞳仁一轉,嘻嘻道:“反正都是死罪,才不要落在你手裏。”說著趁他分神一下子掙開了。


  明禹咬牙道:“遲早落在我手裏,你以為跑得掉?”


  一室言笑,年華輕負不覺。


  卻說認真說起帶司馬明禹出宮,青櫻著實犯難。一麵強逼著給他套上太監的衣飾,摘下所配的玲瓏玉和紫薇符等物件,一麵遠遠地坐下托腮搖頭道:“還是覺得不像……不然給你臉上抹上幾道汙泥?

  司馬明禹看著鏡中的自己,本就別扭……他常日裏一向萬分注重儀容,自負相貌英越,即便是在宮中鄭氏欺淩最落魄的時候,脊背也是挺直極高傲的,這會要弄成一個猥瑣的太監模樣,真是左右覺得不是,竟然這促狹鬼還想作踐他的臉,登時沉下臉斷然拒絕道:“不行!”


  青櫻拍手哈哈大笑,隻覺得他有趣極了,“誰叫你風姿絕世,不作踐些隻怕宣德門的守衛都認得你。”青櫻深知他的秉性,此刻怕他要惱,連忙哄著他。


  司馬明禹這才哼了一聲,算是沒再反對穿這身太監服。


  好在從前青櫻時常進宮出宮,總有小忠子等人一路服侍出去,走宣德門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再者如今誰人不知這女侯的風頭,當下也不阻攔,隻是陪笑著行了禮便放她過去,雖然覺得今日陪同的太監麵生,舉動也頗有些奇怪,卻無人刻意去查驗。


  真正出得宮來,青櫻卻不像司馬明禹一樣處處感到新鮮,反而因著要看顧他的安全提心吊膽。雖然她自己也是頭一回回府,芳華侯府卻還不難找,便就在京師最繁華的東升街附近,卻又鬧中取靜,恰恰建在往裏拐了十多步的小巷當中。


  府中仆從並不多,又都是宮裏撥出來的,下午便已得了宮中素若姑姑的信兒說自家主子今日要回來,早早就打掃了寢房,備下了飯食。誰料皇上竟也從天而降,這也罷了,竟然還一身太監的打扮,看情形是和芳華侯一道私自出宮的。


  當下整個天井裏跪了一地,侯府中的管家是從前在司馬明禹母妃宮中當差的水榕,她那時還是一個方留頭的小丫頭,不過做些燒水喂鳥的活兒,但是那時鄭妃得勢,有皇子的妃嬪皆是她的眼中釘,份例從來都是克扣的。明禹母妃身邊服侍的統共也就五六個人,所以感情頗深。


  由於有著這一層的關係,司馬明禹很是與她親近,倘若不是尊卑有別,幾近視為自己的姨母。


  青櫻細細打量此人,隻見她三十五上下,並不十分標致嫵媚,貴在端莊老成,鵝蛋臉微微有兩顆雀斑,給她平添了兩分和氣,給她印象倒不壞。


  水榕此刻何嚐有半分欣喜聲音都緊張道:“不知皇上駕臨,奴婢罪該萬死。”深深地叩下頭去,說著又惶恐道:“侯府地處鬧市,隻怕人員複雜,皇上可帶了多少人護駕?”


  青櫻哭笑不得,她才是正牌的侯府主人,不是麽?這素未謀麵的管家姑姑到目前為止卻還沒有正眼瞧過她一回。


  司馬明禹一路出來已經玩心大起,到底也還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當下指著青櫻道:“她一個護駕,不夠麽?”說著自己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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