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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此恨不關風與月1

  青櫻側耳聽了,種類果然繁多,“曾老板有心,難為你一一記了下來。”


  曾老板笑道:“軍師謬讚了,我雖然同魏軍做生意,也是夏人,深知受外族挾製的滋味,斷不能眼睜睜看國破家亡。這些藥材功效不一,我覺得蹊蹺,所以便特意記了下來,隻怕魏軍是有所圖謀。”


  青櫻從他手中將紙片接了過來,細細端詳了一陣,顏超羽也一同在旁看,忽然出聲道:“金銀花,白菊,蓮子,這不是給你用來清火祛熱的茶是一樣的麽?”


  曾老板聞言,一點而透道:“將軍說的有理,其餘的藥材皆無章法和規律,但是隻這三種功效相同,現在天氣又濡熱難當……”


  青櫻笑著點點頭對顏超羽道:“這便是我們此行的目的。”轉而突然跪地,對曾老板行一大禮,慌得他舌頭打結,連忙也跪下扶她道:“這如何使得?快快請起。”


  青櫻執意道:“你先聽我所求。魏軍現在已是水土不服,我需要你在這批藥材當中動一點手腳。”


  曾老板雖也是跪著,臉上卻正色道:“但憑軍師差遣。”


  “我要你將這三味藥按量供給他們,但是要經過烘焙之後……其餘的藥材便不用炮製了。”青櫻慢慢說道。她的用意很明顯,這三味藥皆是清火敗熱的,倘若加以烘焙,功效就全無了,魏軍水土不服之症不能解,自然隻能退兵。


  “隻是,你這麽做以後,就不能再在朔州立足了。趙王會賞下一筆銀錢給你合家遷居,隻是,你世居朔州,藥鋪又經營多年,可甘心放棄?”


  曾老板磕了一個頭道:“謝王爺,謝軍師。曾某首先是大夏子民,其次才是藥鋪店主,能為國盡綿薄之力,列祖列祖泉下有知也一定會讚同我的選擇的。”


  顏超羽心中沉吟,卻好像猜到了什麽,有些猶豫地開口道:“既然這樣,何必這麽麻煩,僅僅讓這三味藥失效?何必直接換之以毒藥,即使不能使魏兵全軍覆沒,也能使其重創。”


  青櫻沒有說話,沉默了片刻後展顏對曾老板笑道:“你快去辦吧,也要盡早收拾家資,很快便會有人來接你合家老小的。”


  顏超羽見她不答,也不再追問,匆匆由**出了店鋪,尋到馬匹趕回馬陵。


  兩人甫一進馬陵,便接到一條靖安來報的消息:拓跋瓏已經得到了確鑿的消息皇上駕崩,在皇後一族的斡旋下,準備三日後在靖安登基,連新的年號都擬好了,清元。


  馬陵眾謀士武將皆大喜,忙遣了崔思博之子崔琨回京城報信,人人隻當拓跋彥這下可必要退兵了,已然提前在城中準備大肆慶祝,一派喜氣洋洋。


  倒是青櫻,隻是在旁人恭賀時麵上淡淡的,甚至於落梅劍蘭,乃至顏超羽都恍惚間覺得她不僅不高興,反而心中深埋著憂傷。


  隻有她自己心下清楚……倘若他當真失了帝位,便是她害他的。


  他本是多情之人,為她一再利用,眼見被算計得親父慘死眼見,性命懸於一線,宏圖霸業付諸東流。


  是她,心下難安。


  這日,城樓上忽然有人來報,說北魏主帥平南王要見慕容軍師。


  青櫻本與顏超羽在對弈,執著棋子的手便僵在空中,半晌還不自知。


  顏超羽看了她一眼道:“你怕他?”


  青櫻這才像是被叫醒了一般,低頭目光一躲閃,再抬頭時才道:“怎麽會?他不是一直是我的手下敗將麽?說不定今天還要死在我手上,就解了馬陵之圍呢。”


  她跟著報信的兵士一同來到城樓上遙遙看著城下。拓跋彥全身戰甲騎在一匹雪驄寶馬上,一把烏鋼劍執在手中,即便青櫻與他相識已久,卻也從未見過他這樣英氣的打扮……他向來都是錦衣秀色,不想作此裝束,也一樣這樣美得驚心。


  兩人隔得這樣遠目光似乎都在交錯的時候因此蒼茫而空遠了,顏超羽目力極好,見拓跋彥半是妖異半是狠戾,竟連他也不禁背心一寒,悄悄瞥向青櫻,隻見她目光早已失焦。


  拓跋彥見青櫻出現,手中烏鋼劍一指道:“慕容軍師,你馬陵城牆再厚,我也要攻破,直取你南夏京師!我今日便是知會你一聲,我已從西洋購了十門火炮,從明日開始,日夜轟擊城門,念在往日的舊情上,我勸你盡快棄城。明日子時一到,我就開始攻城!”


  說罷他手臂上內力一震手中的烏鋼劍竟生生折成兩段!他手腕一翻,斷劍直直向城上飛來,顏超羽深知拓跋彥功力深厚,連忙使出“風移影動”擋在她前麵接下了其中一個,電光火石間又以手中的斷劍輕敲另一截斷劍的劍尾,即便如此,另一截斷劍也深深地沒入了城牆……可見他心中是有多恨。


  青櫻立在那裏,顏超羽手上被烏鋼劍劃出一個可怖的口子也似是沒有看見。心中就像有無數戰鼓在錘擊,隻匯成一個念頭:原來恩斷義絕便是這種滋味。


  好像那種筋骨斷在內裏的感覺,說不清楚是哪裏受傷,隻知道呼吸有些跟不上。


  這其中的愛恨是非,唯有他二人知道。是以拓跋彥斷劍之後突然又開口直教人摸不著頭腦。隻聽他道:“慕容青櫻,我問你!這幾年,我待你如何?”


  他用了內力,聲音穿雲裂帛,別說城樓上,就是馬陵城內十裏,也聽得清清楚楚。


  一時間城樓上兵士神色各異,有的膽大的還交頭接耳起來,若不是顏超羽目光嚴厲地回身看著他們,隻怕竟要三五成群地聊起天來。


  “你有沒有一點真心?慕容青櫻!”他聲音驀地沙啞了下去,即便內力十足,卻讓人莫名地有悲涼頹敗之意。


  青櫻在城上城下的無數目光籠罩下,沉默。


  沉默到顏超羽都以為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她突然對他道:“把斷劍給我。”說著不容他遲疑,一把搶了過來,大聲道:“沒有!北魏妄圖染指我中原河山,身為大夏兒女,定當竭忠盡智,輔佐趙王,中興大夏,與你有什麽真心?”說罷運起全身的內力,拚命一擲,劍鋒直指他!

  其實青櫻武功遠不及拓跋彥,擲劍又不比射箭,隻要出手人功力有一點點的不逮,劍上凝聚之力就大減,想要避過不是難事。


  在一旁的高盛全然沒有想到王爺竟然怔怔地坐在馬上,全然沒有要閃避的意思,待到他反應過來,抽刀去格擋卻是哪裏還來得及,那斷劍雖然減了勢頭,卻還是直直地釘入到拓跋彥肩頭。他竟然也沒有太多反應,更無驚慌,目光鎖在城樓上,半晌才自己伸手利落地把箭,任肩頭湧出一朵血花,好像那並不是自己的肩膀。


  幸虧高盛早有準備趕緊給他敷上止血生肌的藥,恨恨地朝城牆上的那個碧衣女子剜了一眼道:“沒有心肝!有你後悔的時候!”


  青櫻似乎渾然不覺,自語道:“我勸王爺盡早回朝,雄才大略豈能滿足於區區一個平南王。你此行北歸,要奪到皇位艱險重重,保重。”她這樣自說自話,聲音卻又大,急得顏超羽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城樓上人多口雜,將來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了,可如何是好?

  拓跋彥不再看她,調轉馬頭便走,高盛緊隨其後,他忠心護主,深恨青櫻,此刻還不忘詛咒她道:“你將來必定遭人拋棄,一生孤苦!”


  好像很快就黃昏了,平原的馬陵,夕陽的無限好。此刻,城下一片曠野,無一人一馬。唯有青櫻仍立在城頭,滿目空遠。


  顏超羽處理完手頭事務又返回來,聽到她一個人自語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保重啊。”


  他心下難過,走上前去不知該說些什麽,卻聽青櫻道:“你說,要是不打仗,也沒有政變什麽的,該多好啊?”


  她一個妙齡少女,本該是閑花落英的庭院中將養著,若有心酸,也不過是悔教夫婿覓封侯;而她,卻手中冤魂無數。


  次日子時,火炮果然已經齊齊地運到了城下,這西洋炮威力雖然大,射程卻不算遠,必須擺在半裏以內的地方才能射到城門。


  顏超羽見狀,立刻將弓箭手從行伍中全數召集起來,配以良弓令他們利用城牆上掩體還擊,效果果然不錯。


  隻是馬陵城牆再堅固,也抵不住火炮日日這樣的轟擊,再加上這又是雨季,雨水再一浸泡,城牆酥軟了許多,有的地方稍懂武功的人便能按出指印來。


  馬陵眾將皆憂心忡忡,並非他們貪生怕死,而是火炮麵前,人命實在如草芥,死也是枉死。


  這日晚間,青櫻蹙眉道:“隻看朔州城裏的那批藥材幾時能被魏軍用上。”顏超羽聞言也點頭道:“應是快了的,眼下已經是七月,越來越熱,他們北方人中暑的多,到時候再服了烘焙烤製過的藥,內裏的虛火更盛,很快便缺兵少將的。”


  隻要馬陵保住,京師就有屏障。


  青櫻麵無喜色,隻歎道:“但願如此。回了北地,這症候自然就好了的,我無意害他們性命。”


  顏超羽話鋒一轉道:“曾老板那邊已經安排他們合家老小撤入了益州,我會安置好的。”也隻能以此轉移她的注意力。青櫻聽了忽然像想起什麽一樣。叮囑道:“由你安置,我自然不會不放心,隻是這事不要讓明禹知道罷了。”


  顏超羽一挑劍眉,“為何?你不是還說要替他們討趙王嘉獎麽?”


  青櫻眼中分明還有未掩去的蒼茫,可是他卻驚訝地看見她臉上卻拉開明豔的笑,甚至連眼睛也都是笑意吟吟地嘻嘻道:“我說著玩的呢,別當真。”


  說著又嘻嘻笑道:“以後你也回益州,聽說那裏的姑娘是大夏最美的,我還沒去過呢,不知道以後你娶幾房嬌妻美妾就不和我玩了!”


  他真是哭笑不得。


  又覺得她的反應很是奇怪。


  但是不管如何,七月底的時候,那些摧人心肝的火炮聲突然停歇了。為防有詐,馬陵城依然堅守不出,又等了三日直到七月二十五,顏家軍中的探子回報,北魏軍隊真的在回撤,非常整齊而有秩序,沒有半分混亂,是以探子也花了好幾天才潛入進去。


  這場從宣成二十六年二月打到二十六年七月底的馬陵之戰,終於告一段落,以夏軍的勝利告終。


  八月十一,趙王於京師舉行慶功宴,隻是馬陵守將大多未返回,因為魏軍雖在北撤,卻仍在大夏境內,不能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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