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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如何同生不共死2

  初陽升起,照在沃雪之上,折射在屋中,不添溫馨,反增這屋中的觸目驚心。


  一間屋子,四個人,兩具是屍體,一個躺在床上氣若遊絲,一個正扶牆而出,不知要去哪裏。


  正午的時候,是這雪峰上最暖和的時辰,青櫻所躺的床坐北朝南,正對著窗戶,幾縷陽光透了進來正灑在她身上,冰冷的身體迷糊中有些感知。


  拓跋彥正是這時候進來的……鄭鴻飛帶人搜官道,唯有雪蘭關上步步驚險,旁人哪有慕容青櫻那般拚命,竟是無人肯上來搜索,好在拓跋彥功力深厚,又何懼獨身上嶺。


  卻不想見到慕容青櫻躺在床上,麵如金紙,地上還有兩具屍體,死得幹淨利落。拓跋彥搖搖頭歎了口氣,心道大魏的兩枚暗子潛伏多年,竟然死在這裏,真是可惜。


  拓跋彥的暗子從來都選用幾乎沒有任何身手的人,他們潛伏在敵國,和普通百姓一樣生活作息……也唯有這樣,才能潛伏得夠深夠長,在關鍵時刻出人意料的致命一擊。


  誰人的手筆?他曆經世事,隻瞥了一眼胸口血跡已經凝固的青櫻,再看看地上石頭和阿雲的傷口,司馬明禹卻不見蹤影,立時就將其中的關竅猜到了七八分。隻是一時何嚐有工夫去尋司馬明禹,慕容青櫻的傷貫穿肺經,堪堪避開心脈,否則隻怕早已失血而死。但即使是這樣,她根基不算深厚,又是怯寒體質,料想昨夜上雪山體力已經油枯燈盡,再受此重創,現下又沒有續命的參湯吊著一口氣,唯有用真氣激她的丹田,再立刻帶她下山療治。


  拓跋彥會來,是司馬明禹意料之中的事,此人不比鄭鴻飛那等草包,司馬明禹深知現在的自己絕不是對手。


  然而他心機深沉,客棧的言語之間已然覺察出拓跋彥對青櫻似乎另眼相看,這一刀一時不取青櫻性命,賭的就是拓跋彥不得不出手救青櫻,否則隻能看著她死,而隻要以司馬明禹的意誌力,便有希望下山前往蘭陵郡。


  倘若此時不是慕容青櫻生死未決的躺在床上,隻怕拓跋彥的臉上會浮起一絲雲淡風輕的笑……這世上終究也有人同他一樣,心思機敏下手果決,這才能在命懸一線時謀得一線生機。


  拓跋彥也不能不承認,至少司馬明禹沒有賭輸。他與青櫻在鳳鳴山上相識,卻斷無交情,要說有幾分情意,也隻不過喜歡她的聰明伶俐。隻在見了青櫻在客棧中拚死保護司馬明禹,卻現在又被他所重傷後,心中不禁起了一絲溫柔繾綣之情。


  倘若她拚死保護的人是自己,他必不會這般辜負。讓他莫名想起少年時期和這大夏皇長子司馬明禹一樣的艱險歲月,如果,也有一個人,陪著他長大,陪著他在深宮裏險象環生,他的一生至此,也許也有繁花似錦的時候,未必像此刻一樣,獨自一人站在風口浪尖。


  是以他的心如司馬明禹所料一般一軟,微微歎了口氣,伸手點了青櫻胸前要Xue,先徹底止住血,再度以真氣在她丹田替她護住心口的熱氣,不至於立時就凍死在這嶺上嚴寒當中。


  拓跋彥見她略有知覺,笑道:“你才送我一個雙環,我就要費許多真氣救你一命,算下來到底還是我虧。”言語雖然算計,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


  青櫻身上既痛,心中也不甚明了,也不知聽清了他在說什麽沒有,口中發出幾個模糊的聲音,兩行清淚隨之而下。


  拓跋彥一見,心中像被刺了一下一樣,忍不住道:“你肺經受損,我得馬上帶你下山療傷,我從大魏帶了上好的雪參可以助你益氣。”停了停嘴角又浮起一抹淡笑道:“你以後不如跟著我,不管有再多女人,也虧不了你。”


  青櫻得他打通丹田真氣,周身隻覺得酷寒頓解,倦極之下眼眸閃動了幾下,口鼻中湧出血沫還是昏了過去。


  拓跋彥歎了口氣,不再耽擱,一手輕輕一挑便將青櫻抱入懷中,另一隻手快速點了她的風池,血池,陽關,神闕,關元五大要Xue,自己深吸了一口氣蘊在氣海之中,全力施展輕功在雪上疾走。


  此刻正午剛過,嶺上的雪略略有些融化,拓跋彥足尖點過的地方腳印很快便消失不見。


  拓跋彥負著青櫻奔了將近四個半時辰,已經交了子時才趕到雪蘭關山腳,低頭看了眼懷中的青櫻,一路上他都催動內元,自身生熱護她周身不受寒氣侵蝕,此刻她已經微微睜開眼睛,似乎盡力衝他一笑。


  將將鬆了一口氣,正在這時,一條白影從右側衝地而起……一把短匕精光在夜色中一閃,瞬間逼近拓跋彥。


  以拓跋彥的功力,要避開這樣一個簡明的襲擊並非難事。然而他懷抱一人已經奔襲了許久,之前又耗費過不少真氣替青櫻打通丹田的凝滯,本來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此刻又見終於下了雪嶺,青櫻救治有望,腹中的一口氣泄了下來,正是最疲乏懈怠的時候。


  而此時拓跋彥已經聽得到短匕劃開空氣的寒聲。


  他顧忌懷中的慕容青櫻,隻能堪堪往後略退了一步,短匕便已經從他右邊腋下的肋骨直沒入進去,寒涼入骨,心頭一口血急湧而出。


  幸而不是從左側襲擊,否則這匕首該直插心髒了。


  他很是冷靜低頭看了一眼青櫻,將她俯身將她平穩地放在地上,這才拔出匕首來。他北魏朝中十三子爭嫡,能活到現在與皇後嫡出的皇七子分庭抗禮,不知多少次死裏逃生,是以這樣的危急竟不曾讓他蹙眉。


  隻見他拔出短匕,雪光之下隱隱看得見上麵刻著兩個字。


  隻見他拔出短匕,雪光之下隱隱看得見上麵刻著兩個字:明禹。


  那麽這個伏在雪地裏,隻待他下山這一刻一擊得手的人,當然就是司馬明禹。


  稍稍一運氣,渾身經脈像是寸斷一般大痛,立時深知傷到了要害,不敢再動。盤腿坐在地上緩緩地吐納,腋下血流如注,連點了數處大Xue這才漸漸止住。


  見青櫻怔怔地看著自己,苦笑道:“你們合謀?”


  青櫻連連搖頭是眼前這個人在她生死一線之間出手救她,正要解釋,司馬明禹已經在她之前答道:“那是自然,她是我的王妃,當然和我生死與共。她為救我,肯行此險招;倘若她有事,我也不會獨活。”他在雪地裏伏了幾個時辰,此刻皮膚已經凍得像玉一般,隱隱看得見其下的經脈,聲音也因為寒冷而微微顫抖,但是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由不得人不信。


  一麵說一麵上前去扶起青櫻,緊緊攬入懷中,低聲道:“我們回涼州城,現在鄭鴻飛在官道上,城裏暫時安全。”


  拓跋彥一笑,胸中似乎牽動了什麽,鮮血湧出,對青櫻道:“人說南國女子多狡黠,果然……隻是自古女子有才則薄命,你好自為之。”


  青櫻全然不顧他們兩人各自說了些什麽,自顧自問司馬明禹道:“你花了多久下嶺?”


  司馬明禹也不隱瞞,“三個時辰左右,戌時到的。”


  這巍巍雪蘭關,他們上到嶺腰石屋花了六個時辰,然而他重傷未愈雪地嚴寒的情況下,拚著一口氣隻花了一半的時間就下到了嶺腳,意誌力頑強可見一斑。


  “你,重傷我,就是為了偷襲他?”


  “是。”司馬明禹答得快而冷靜,“我料定他必跟上來,除了這個辦法,再沒有更好的辦法讓我們能安全逃脫。而且,事實證明,我所料非差。”


  “那你選擇埋伏在這裏也是料定他行到這裏時體力和精神都到了極限?”青櫻似有嘲意,咬重“料定”二字。


  “是,這是唯一的機會,他本來功力就強過我,況且我還重傷。”


  嗬……好。“你憑什麽認為他就會救我?就算救我又憑什麽會竭盡全力地往嶺下趕,這才正好能被你抓住這個時機?”青櫻想,自己的臉上應該是在笑的,因為她不知道放什麽表情,因為從來沒有想過,從十一歲起那個一直最親近,心裏最信任的人,會有一天不發一言的砍向她。


  司馬明禹一直對答如流,唯獨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陣,看了一眼閉目自行療傷的拓跋彥道:“我就是知道。”


  說完一臂攬著青櫻,一手去拾起被拓跋彥丟在地上的天水匕,拓跋彥倏地睜開眼睛,淡定道:“要殺我?”


  青櫻搶先對司馬明禹道:“是他救我,你要殺他,我必擋在前麵,隻當還他。”


  司馬明禹心知青櫻此時維護拓跋彥,微微歎道:“你放心,涼州城雖然暫時安全,保不定鄭鴻飛會找回來,有他在手,就是護身符,我怎會殺他?”


  拓跋彥笑道:“沒想到我還價值千金。”


  司馬明禹搖頭,“何止千金,我還有大事要做,有你在手,成算大了一大半。”


  青櫻掙開司馬明禹,站起身來走到拓跋彥麵前,伸手探了探他的傷勢,蹙眉道:“這一刀貫穿了血池,先生以前說過,血池蓄氣須三月,你三個月都不能運氣。”繼而目光一垂,輕而堅定道:“我一定護你周全……謝謝你。”


  灰心猶如濃重的夜色,壓在心頭,吐出來的言語亦失了往日的靈動跳脫。


  拓跋彥沒有接她的話,卻忽然道:“你,在他身邊,遲早傷得體無完膚,不如跟我一起去大魏。”


  青櫻此刻心亂至極,眸子失色,沒有答應也沒有否定,直起身子回到司馬明禹身邊。


  司馬明禹現在反倒是三人當中傷勢最輕,身體最靈便的了,他去附近農家雇來車馬,扶了青櫻先上去,至於拓跋彥,傷勢極重,竟也不必去點他全身要Xue來防範。


  如此趕到涼州城中,趁司馬明禹去采買三人要用的藥材時,青櫻掀開簾子,隻見城中果然沒有了前幾日暗流湧動的朝廷勢力。


  三人都傷得不輕,續命的參湯也需要文火細熬,青櫻提議回到之前客棧的地字三號房間,那裏剛剛發生過幾條人命的凶殺,必定無人入住,正好他們可以躲在裏麵療傷。


  好在三人雖然都出身嬌貴,卻都有一定的根基,將養了五日,已經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司馬明禹這日日落時便道:“我們今天入夜就走,去蘭陵郡。”


  拓跋彥聽了喝了一口參湯,聞言微微笑道:“你好像已經把蘭陵郡當作了自己的封地,何以這麽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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