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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竹 第十四章 飛雪似楊花

  莫淼淼踮著腳跑到張木流身邊,先是轉向蕭磐雙手高高拱起,喊了一句“參見皇帝老爺”,然後才坐在張木流身邊,小丫頭聞著白衣青年一身酒氣,不住的皺著眉頭,可依舊靠的很近。


  蕭磐被一句皇帝老爺叫的哭笑不得,無奈求救似的看向張木流,張木流輕輕撇了撇嘴,好似在說“我拿她沒轍”,這位大梁皇帝隻能從懷裏掏出來個玉墜子,把頭伸到莫淼淼麵前,笑著說:


  “你叫淼淼是吧?你要是以後不叫皇帝老爺,我就把這個玉墜子送給你,晚上會發亮的哦!”


  莫淼淼一聽晚上會發亮,就已經很想要了,但還是看了看張木流。待白衣青年笑著點了點頭她才將玉墜子接過來,兩隻小手將玉墜拘在手心,隻在兩個大拇指留了一條縫,閉上一隻眼睛緊貼著雙手往裏看,然後十分欣喜的叫了一聲:“呀!還真會亮啊!”


  接著小姑娘讚賞似的看了看蕭磐,笑得都合不攏嘴了:“那我以後叫你皇帝少爺吧?我聽人說皇帝是個特別大的官兒,怎麽都要尊敬些你的!”


  張木流辛苦憋著笑,揉了揉莫淼淼的腦袋道:“淼淼說得對,我們要尊敬皇帝少爺的!”


  蕭磐已經死心了,看來這個小丫頭鐵了心叫自己時,無論後邊兒是個什麽,前麵肯定要加上皇帝兩字的。


  張大哥也真是的,還是從前隻喝酒不愛說話時好些。


  張木流忽然就歎了一口氣,看著蕭磐搖了搖頭,又舉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又搖了搖頭。蕭磐投以疑惑眼神,那白衣青年立馬就說:“當年我們三人一起去的越國,前些時間在洛陽見到史嘉鳴後便已經很受打擊了,沒想到你這個當年消失不見,害的我苦苦尋找的小子,搖身一變成了皇帝!唉,就我沒權沒勢啊!”


  確實說中了蕭磐的痛楚,少年皇帝站起身舀了一瓢酒,抿了一口後苦笑道:“我這個皇帝當得可憋屈了,彭澤水患時我是三年來第一次離開金陵。這次能來看大哥你,還真是托了那位北山伯的福,你看足足跟了五個金丹修士,恐怕連我洗腳時先脫那隻鞋他們都清清楚楚的。”


  張木流把手輕輕搭在莫淼淼背後,小丫頭很快就睡著了,白衣青年這才笑著說:“就隻有五個金丹嗎?”


  蕭磐頓時麵沉如水,看來這些人今天其實不是衝著張木流來的。


  張木流站起身來,衣衫由白變成了灰色,然後才抬頭看向雲海,笑道:“你說呢?北山伯!”


  院子憑空多出了一個青年,手持一根帶著血的白翦,笑著與張木流說:“怎麽發現的?”


  換了一身灰衣的青年冷笑道:“演技拙劣。”


  呂鍾雲大笑不已,手中白翦緩緩變成血色,接著羽毛變長翻卷過去,如同一根根倒刺。


  他先是對著蕭磐說道:

  “大宋劍侯刺殺大梁皇帝,傳出去整個勝神州南部都要抖一抖啊。”


  蕭磐譏笑道:“看來呂後終究放心不下我這個抱養的兒子啊!隻是何苦來哉,當年借越國太子之手殺了我便是,何必繞這麽一個大彎子。”


  張木流拍了拍少年肩頭,緩緩道:“據我估計,當年把你救走的,恐怕不是呂後派的人。而如今那位護佑蕭磐的前輩,已經成了孟瀦澤裏的其中一尊石像了吧!”


  呂鍾雲笑道:“的確聰明,可是廢話忒多!”


  話音剛落,張木流已然身處一片荒漠,灰衣背劍的青年搖了搖頭,一圈漣漪由其腳下泛起,瞬間便又回到院子裏。不遠處的呂鍾雲笑了笑便直衝雲海,張木流雙手負後,一聲轟鳴後也衝天而去。


  一聲轟鳴驚動了涿鹿城,當然禦風鏢局也不例外。陳辛左跑到院子裏時張木流已經不見身影,築基疾馳可以,卻是無法長久滯空,他又不是劍客,便隻能在此等候。


  一旁的蕭磐臉色十分難看,圍在附近的五個金丹修士居然無動於衷?看來自己的那支隊伍也隻是呂後想讓自己有而已!


  不消片刻徐婉禾父女也到了院子中,一個江湖俠客與一個初入煉氣的女子不明所以,可傻子也才猜得到定是有人尋事。徐婉禾走到酒缸邊上將莫淼淼輕輕抱起,一樣抬頭看向天空。


  一路走來都遇到的什麽人?鳳城柳樹下吃西瓜的劉老漢,漢皇陵邊上的莫占元,哪個不是此中高手?憑你一個呂鍾雲就想與我在這兒裝?你還不夠孫子!


  夢中三千年所學何其駁雜,那一巴掌其實有一個小術法,若隻是普通人,打在身上一點兒都沒事兒!低階修士也不會有什麽大礙,反倒是修為越高,看起來傷的越重。


  第二次去裁縫鋪時,那個故事該是真的,人也是真的。老婆婆也是足夠聰明,見張木流眼神有了些變化時,就說了自家故事出來,讓暗中藏著的人,以為張木流是覺得老婆婆的女兒遭遇了什麽不平事。後來也閉口不提剪刀的事兒,所以取衣服時那兩樣東西並沒有還給張木流。也得虧那個故事,讓莫淼淼心裏很難過,忘記了給過剪刀針線的事兒,回鏢局後小丫頭才想起來。


  威脅那位老婆婆,其實是想在那塊兒淡藍色布料上做手腳。可他哪兒知道,那塊兒布是什麽料子?合道以下,不能傷它分毫,隻有那把剪刀與盒子裏的繡花針才能動得了。


  所以張木流沒急著找上門去,直到蕭磐登門,張木流才明白這個北山伯想做什麽。


  蕭磐打聽自己下落的事兒,那呂後肯定早就知道,大宋封了個劍候,軒王義子張木流,各國肯定比張木流知道的早。所以這一下子就連在一起了。少年皇帝本該四月前就到涿鹿等著張木流,可誰知道張木流會莫名其妙被人打暈昏睡了三個月,於是這位小皇帝便隻能在彭澤治水,直到一月前才被允許來涿鹿。


  樁樁件件連在一起,不難猜出這個北山伯,其實就是想殺蕭磐,取而代之!

  明明都是元嬰期了,用盡心思想當皇帝?腦子裏裝的是漿糊吧!

  張木流看著那個自信心滿滿的北山伯,暗自搖了搖頭。白翦應該是一種古禽的羽毛,拔下來前以秘法吸幹了那隻古禽的精血,所以才會變成現在的血色。若是對付妖族,倒是不錯的奇兵。


  背劍的青年對著呂鍾雲笑道:“你打不過我的,要不要喊人去?”


  呂鍾雲也是笑著說:“放心,你這餐必定吃飽,不過你還是多擔心一下那個小丫頭吧。”


  張木流實在不想打擊他,可看不過眼前這個人一副討打的模樣,搖頭道:“你是真沒聽說過藍珺素紗?”


  呂鍾雲麵色難看,三大素紗之一,合道修士以下不能傷其分毫。


  張木流都不想用遊方,隻是方才想把龍膽召來,卻發現那杆銀槍實在是太膽小了,遊方隻是露出一縷劍氣,這龍膽便成了鼠膽,死活不肯出來。


  兩人一副老友閑聊的樣子,事實上呂鍾雲在等人,張木流在等呂鍾雲等人。


  不多時雲海中便又多了一道身影,張木流笑了笑,果然是當年傷自己不輕的越國護國真人,呂後還真是下血本啊!且不說殺一個被她養大的孩子絲毫不手軟,就說這兩個元嬰修士,外加躲在一旁不出的梁國護國真人,已經十分看得起張木流了。


  遊方出鞘,張木流一手負後一手握劍,燦爛笑道:“人來齊了吧?”


  對麵二人對視一笑,猛然掠出。


  呂鍾雲手持紅翦向張木流劈來,一道道血色不停湧向灰衣青年身邊。那越國護國真人一身青色道袍,手中拂塵分成不計其數的白絲,從四麵八方往張木流身上刺去。


  灰衣青年隻是持劍防禦,尚未出劍,他其實還在等人。


  呂鍾雲二人久攻不下,也有些心驚膽戰。哪怕他手裏是一柄生出靈智的古老仙劍,可其自身修為不過元嬰罷了,竟然如此難纏!

  既然如此,那便再不藏拙!

  由雲端遠處劃來數條紫色長線,一夥紫衣人來到此處,三個元嬰,六個金丹。那些紫衣修士中最前方是一個青年人,他持劍指著張木流,眼神陰狠:


  “刑兵前來雪恥!”


  張木流笑道:“真看得起我啊!”


  說罷猛然出劍,劍指呂鍾雲。隻一擊就將呂鍾雲擊退百丈,轉身斬向青色道袍時刑兵已然在身後,張木流隻得回身擋劍,可遠處的紫衣修士也是到了近前,一兩招沒擋住就被青袍道人重重一擊,往東直墜千丈。


  麟塚邊上被莫淼淼父親一擊,到如今也沒有完全痊愈,好在持劍之心越來越堅定,麵對數位元嬰,倒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張木流拔高身形,禦劍往更高處去,腳下涿鹿城不多時就變得極小極小。


  禦風鏢局的後院裏,蕭磐皺著眉頭大喊一聲:“何真人,你以為護我之人隻一位煉虛修士嗎?”


  隱匿在雲海中的一位道袍男子,被一把手掌大小的飛劍抵住額頭,這位護國何真人已經脊背發涼。


  大修士陸續回鄉,南山道統可不是好惹的!且如今龍虎山可是在梁國境內。


  少年皇帝繼續道:“太後不念母子之情,但我的確是她養大的,所以我不計較。可你算個什麽東西?若是你今天再去相助,蕭磐與你不死不休!”


  整合天下後,人間國度早就不是從前有個元嬰修士便能打垮的。百年來就連彈丸小國,一樣有修士供奉。


  這位何真人隻得苦笑一聲,閉眼盤坐雲海,不再起旁的心思。


  護國真人皆是修的道法,為的就是無欲無求。可枯坐俗世紅塵百年,怎麽會不沾惹些其中風氣。再說,勝神州南部江水為界,但凡道門弟子,南尊天門,北敬終南!一座座小修士門戶如同涇渭,雖各有水域,可終究還是要入海而去,因為道法真意在兩處道門正統。


  蕭磐暗自舒了一口氣,得虧張大哥偷偷祭出這把飽含道門真意的飛劍,要不然還真唬不住這個老梆子。


  哪兒有護著蕭磐的修士,唯獨一個,前不久已經為了人間大義,與諸多前輩化作石像鎮守大澤!

  雲海之上極高處,紫衣持劍的刑兵嗤笑道:“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了,還有心思擔心腳下愚民?”


  張木流並未搭理這個被自己一槍挑破膽子的青年,而是看向呂鍾雲,問道:“你將那位老婆婆怎樣了?”


  呂鍾雲倒是十分爽快,笑道:“她一個老太婆,能活幾年,我難為她作甚?”


  張木流點了點頭,將遊方橫在身前,對著腳下雲海無奈道:“還要看到什麽時候,真想我被打的半死了,才來個美救英雄?”


  一柄看著十分輕盈的長劍由雲海破出,瞬間便刺透幾個紫衣修士頭顱。這時雲海中飛出來一位一身紅衣的女子,幾個閃身到張木流身旁後撇著嘴對著張木流道:

  “成天就知道裝蒜,幾個歪瓜裂棗都打了多長時間了?”


  張木流麵色古怪,環視一周後無奈道:“我受傷了啊!”


  兩個劍修,還都是一個能當好幾個用的元嬰。呂鍾雲臉色頓時變了,朝下方喊道:“何真人,當真不出手?”


  雲海中毫無回應。


  眾人已經心生退意,之所以如此大的陣仗來對付一個元嬰青年,是因為宋國的護國真人哪怕入了分神,依舊輸給了青年。此時又來了個與其旗鼓相當的女子,勝負已經不好說了。


  離秋水看著青袍道人,眼神十分冷漠,這個自己越國的護國真人當真不把自己當人看啊。


  與張木流分開前,離秋水請張木流日後幫個忙,張木流也讓離秋水幫忙查探越國的護國真人。一月前她就知道這個老家夥來到了此地,也早就告訴了張木流,所以說張木流一直在等人,起先等的是越國護國真人,後麵等的是離秋水。那幾個瓷器般的刑氏子弟,壓根兒沒把他們放在眼裏,靠著灌頂才躋身的元嬰,說實話真的禁不住一劍。


  哪怕張木流依舊重傷未愈,也隻是擔心唬不住梁國的何真人而已。


  如今既然離秋水都來了,那就砍人便是!

  現在想退?由得了你們嗎?當年大鬧越國時還不知道刑氏與小竹山之事有關,隻是見不得那幫人欺負人而已。到長安城外時,喬玉山與喬雷說了紫衣修士,頓時就全明白了。


  當年張木流被越國的護國真人攔下,可遠不止是攔下那麽簡單。那個手持拂塵的道人,壓根兒就沒理被打的半死的越國太子,反而聽自己說了一句竹山張木流後,對自己窮追猛打,把自己逼到了吳國邊境。


  不過是他曾分了小竹山的一杯羹,後來見又到個十四五歲的金丹,還是由那個村子走出的,他怎能不驚心?

  等史嘉鳴找到張木流時,少年一身的血,差點兒就死了。再後來的三年煉心,其實也是在養傷。


  呂鍾雲設局是為了奪位,張木流入局,便隻是為了那個名叫單挼餘的青衣道人而已!


  張木流猛然溢出一身藍色烈焰,氣勢暴漲,將長劍指著單挼餘,渾身火勢愈加洶湧,開口道:


  “你今日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一道劍氣仿佛要破開天地一般朝著單挼餘而去,撕破交錯在其身前的白絲,將其一分為二,那處半空中血肉模糊。一個巴掌大小的元嬰想要遠遁。卻被張木流遙遙一把拽住,想要將其扯回來時,一道靈氣凝結的長矛從背後刺來,張木流隻得側身躲過,可依舊被一股罡風劃破手臂。


  隻一聲淒厲叫聲,那個小小元嬰已被消散無形。


  張木流皺著眉頭,他完全沒有感覺到這道長矛的主人在哪裏,絕對最低是個合道期修士。


  這是要殺人滅口啊!


  離秋水已經將刑氏修士斬的就剩下個刑兵,所以此時雲海上空,也就隻剩下了四個人。呂鍾雲已經無心纏鬥,唯有刑兵依舊一副要活撕了張木流的樣子。


  灰衣青年隨手一道劍氣就將刑兵攪碎,伸手將其元嬰拘在手中後,冷聲道:

  “當年便說過見一次打一次,還要來自找不痛快。”


  張木流心情極差,若是拿住單挼餘的元嬰,最起碼也能知道不少消息。隻是沒想到這種繪本裏的故事,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背後之人看來不簡單啊!

  呂鍾雲已經心如死灰,做了這麽大的一個局,本以為自己是拿著魚竿兒的人,沒想到自己隻是別人掛在鉤上的餌。正想著如何才能保全性命,一柄劍已經橫拍向他頭頂,這個以為藏的很深的北山伯便直往東墜去。


  紅衣女子欲言又止,最後實在是沒忍住,小聲道:“當真就殺了個護國真人?但凡與你家鄉之事有關的人,就全砍了?”


  張木流沒說話,其實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答。看了一眼離秋水後便往禦風鏢局飛去,到雲海中時憑空踢了一腳,下方便又是一聲悶哼。


  回到院子裏時,呂鍾雲已經將地麵砸了個大坑,人躺在裏麵不知死活。何真人倒是好一些,還能動彈。


  離秋水看到這幅場景,伸手捂住額頭,有些無奈道:

  “你這家夥真是個惹禍精!得嘞!這下兒你算是把四大國裏的三個都得罪了。我估計以後諸國的護國真人除了不敢插手內政外,還要多個不敢惹你張木流!”


  青年聽著一旁紅衣女子嘮嘮叨叨的,皺眉道:


  “這才多久沒見不見你怎麽這麽多話了?”


  可不,對張木流來說是沒多久,畢竟他也就睡了一覺嘛。眼看離秋水就要拔劍,張木流隻得無奈道:“錯了錯了,我好好說話。”


  說完走上前去又踩了呂鍾雲一腳,這一腳足以將這位北山伯踩回築基境界了。然後走到何真人麵前,正要抬腳,後方的蕭磐急忙拉住青年,少年皇帝無奈道:


  “行了啊!這兩人給我吧,待會兒保證給你一個交代哈!”


  張木流這才作罷,走到徐婉禾前抱過莫淼淼,小丫頭睡的極甜。張木流又暗自檢查了一番莫淼淼身上的衣服,沒發現什麽異常後才緩緩將其抱進屋裏,坐在床邊很久。


  其實不怕那是假的,若是莫淼淼有個什麽好好歹,自己確實是沒辦法向那對父子交代。隻是辛苦忍耐一個月了,到頭來依舊什麽都沒有撈到,心裏確實有些戾氣頗重。


  也不知道蕭磐與二人說了什麽,等張木流出來時,就隻剩下離秋水和蕭磐在院子裏。


  蕭磐看到張木流出來,低著頭說了一句:

  “大哥,我把呂鍾雲放走了,他現在對我還有用。”


  張木流笑了笑,對著這位少年皇帝點點頭,轉身後便恢複一張臭臉,淡淡道:“回去稟報太後也好,繼續在這裏蹲著也罷,我都不會管。可若是這個鏢局出了哪怕一點兒意外,你們都要小心掂量自己一下,能夠我張某人砍幾劍?”


  不遠處一座小院裏,五個金丹修士一個個苦笑起來,兩個護國真人一死一傷,我們小小金丹能夠的著讓人家出劍嗎?於是幾人一一退去。


  蕭磐又與張木流說了些話,並且離秋水也在一旁,三人直聊到天黑後蕭磐才離去。又換成白衣的張木流將蕭磐送至門口,那位少年皇帝走出幾步後回頭對著張木流,笑容燦爛:“能看見你背劍真是太好了”


  幾年前在雷州海邊,史嘉鳴曾對還很小的蕭磐說了一句話。


  “他要是背著劍該多好!”


  院子裏一大缸酒都喝了兩天了,還剩下多一半呢!於是換了白衣的青年又拿起瓢開始挖酒喝,一旁的離秋水看得直翻白眼。


  過了片刻,離秋水忽然問道:“麒麟和你那杆黑槍呢?”


  張木流苦笑一聲,便將那日被人一擊打的睡了三月有餘的事兒說出來了,以及青爺去了麟塚,全部和盤托出。


  紅衣女子聞言並沒有與往常般嗤笑張木流,反而有些難過,女子一把奪過張木流手裏的半瓢酒,猛喝了下去,對青年說道:


  “彭澤的石像是位老人,懸坐在水中央,以一杆黑槍為竿,像是在釣魚。”


  張木流先是沉默片刻,然後又奪過還剩下一口酒的瓢,喝幹之後才緩緩道:

  “猜到了,若是隨著青爺去了麟塚,隻會毫無感應,可我喚它時,它似乎是不想回來。”


  又起身舀了一瓢酒,抿了一口後道:“那是個既害了我,也幫了我的老前輩!”


  這天禦風鏢局裏十分熱鬧,一幫人在院子裏支起一排桌子,擀皮兒的擀皮兒,和餡兒的和餡兒。莫淼淼擠在離秋水與張木流中間,想要幫忙,可是夠不到桌子,便指著張木流背上的遊方,遊方乖巧無比,直接就把小丫頭拖起,看得一旁的幾個少年可真是十分羨慕。


  離秋水蹬了一眼身旁的小丫頭,莫淼淼趕緊一把抓住張木流,撅著嘴巴道:“我哥哥才不會娶你當媳婦兒!”


  張木流差點兒被一口唾沫噎住,用手上的麵粉擦了小丫頭一臉,小丫頭委屈極了,哼了一聲後便轉去陳辛左與徐婉禾中間,小丫頭笑著問:“辛左哥哥以後是不是要娶婉禾姐姐啊?”


  兩人都鬧了個大紅臉,可別的人都笑的很開心,徐抱舟終究還是答應徐婉禾跟著陳辛左去洛陽。


  夜深以後,徐抱舟這個極有俠氣的江湖漢子獨自坐在自己門前的台階上,拎著酒嘟囔道:“沒想到收了個徒弟還把我女兒拐走了。”


  這漢子獨自鬱悶了一會兒,又抬起頭滿臉笑意道:“他娘,辛左是個好孩子,你放寬心吧!”


  張木流拉著莫淼淼的手離開了逐鹿城,陳辛左帶著徐婉禾往洛陽去,以後和藤霜他們也能多來往些。離秋水也已經離開,無聲無息的就走了。


  昨夜一頓餃子,就算是過了冬至了,以後會愈加天寒地凍,好在莫淼淼有一身藍珺素紗做的衣服,倒是也不覺得凍。


  那位老婆婆也還好,見到張木流全須全尾兒的來取剪刀時,高興的不得了。哭著與張木流說,自己的外孫子先前被他們捉了去,那夥人讓自己在衣服上灑了一些他們拿來的水,她實在是沒辦法。


  張木流隻是笑著說了一句:“老婆婆一家平安就好!”


  過年前怎麽都要趕去見娘親的,可信也得送啊!不過金陵是打死都要繞過了,不說那位太後會對自己如何,喬玉山定然免不了一頓大罵。


  蕭磐那小子也是長大了,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張木流從來不覺得利己是件壞事,還是那句話,有度就行。隻是等蕭磐日後真正的大權在握時,他會變成什麽樣子就無人得知了。


  天空忽然就飄起了雪花兒,張木流一把將莫淼淼抱起,笑著對小丫頭道:“我原來很喜歡一首詞,可喜歡的地方與大多數人不同。”


  莫淼淼問道:“哪句啊?”


  張木流仰看向西方,輕聲道:


  “飛雪似楊花!”


  ……


  洪都久違的下了一場雪,一個穿著粉色棉衣的少女,站在門口看著外麵白茫茫的街道,一遍又一遍的與門房說道:

  “我姐夫來時會穿著一身青衫,牽著一頭青色的毛驢,你可一定要記住。要是到時候沒有及時來告訴我,我就會讓爹爹扣你的錢!”


  這個丫頭如今每天守在門口,但凡見到來找胡瀟瀟的男子,便說:“我已經有姐夫了,你們不要再來了。”


  半年不到的時間,胡灑灑確實看著長高了些


  胡灑灑站起身走到街道上,仰著頭看著在自己家鄉不太常見的雪花兒,自言自語的說:


  “怎麽還不來啊?再不來我都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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