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楊金枝下嫁任天堂
奶奶背著天堂回家,看到任葦手裏沒有吃完的紅薯,心裏明白幾分。從此,謝絕了田貴的邀請。
過了些日子,天堂拖著一條腿,勉強可以走路了。
每天早飯後,奶奶把天堂送進學校後,就開始做饅頭。昨晚用老麵發好的麵,早有了淡淡的小麥的清香,再摻些麵粉,放點白糖,反複搓揉,第二次再發酵,最後用竹籠蒸好。
中午時分,奶奶一手挎籃,一手牽著任葦,村頭湖邊,田間地頭,四處叫賣。饅頭有嚼勁,再加上實沉,四周轉上一圈,鄉人們對奶奶笑笑,點點頭,紛紛伸出手來,不用多久,便銷售一空。
鄉人們點頭示好,尊重多於同情,同情多於憐憫。
和任葦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奶奶有意試探:“葦兒,昨天《三字經》背到哪兒了?”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任葦不加思索,“奶奶,昨天就是背到這兒。”
奶奶覺得匪夷所思,這個小丫頭的記憶比她哥哥好很多,任家門庭的光彩,隻有靠她來塗抹,天堂,真扶不起。
奶奶挽著空籃,身子挺得很直,小任葦是她的一幅作品,她在一錘一鑿,由於她,任家進入一個艱難而美麗的複蘇過程,就像羅丹雕塑《青銅時代》傳達的那種象征性氣氛。
奶奶和任葦的身後,雲蒸霞蔚。
春去秋來,任葦的個頭已和奶奶一般高了。
任天堂到了結婚的年齡,楊金枝十二分不樂意。按自身條件,身材高挑的她,手腳利索,還能識文斷字,在水鄉絕對有資格嫁一戶富庶的人家。任家有什麽?幾間舊瓦房,老的老,少的少,竟然還有一個在校讀書隻會燒錢的大姑娘。
楊金枝不是降落人間的織女,當然不願和天堂共苦,她是身不由己。
她懼怕父親,父親過於嚴厲,她從小就領教過。兩年前,她在縣城一個廠裏上班,和一小混混糾纏不清,是父親把她拖出廠門帶回家的,他也不管那麽多人圍觀。
父親是講信用之人。既然有了媒妁之言,如果反悔,父親在村裏會被人指後腦袋的。她知道任天堂心眼好,人也善良軟弱,如果嫁到任家,她可以一手遮天,為所欲為。還有一點,她也清楚,任葦聰慧漂亮,讀書成績很好,和弟弟天生一對,現在二人交往甚歡,以後,任葦就算考上好大學找份好工作,終歸還是自己的弟媳。再加上離娘家近,來返方便,所以,權衡之後,楊金枝還是嫁過來了。
楊金枝真算是下嫁。結婚那天,盡管楊天堂西裝革履,還是繞不過猥瑣二字,而穿上粉紅色婚紗的楊金枝卻光芒萬丈,如同現實版的武大郎和潘金蓮。
洞房花燭之夜,楊金枝提了三個要求:有空就打麻將;家裏經濟大權由我管;不做飯菜不洗碗。任天堂直點頭,他想,姑奶奶,你哪怕提十三個要求,我也得聽從。
楊家家境還不錯,楊田貴承包了二十畝魚塘。他為人厚道。女兒嫁到任家後,他不時給女兒敲警鍾,要求女兒勤儉持家,恪守婦道,善待丈夫,尊敬奶奶,待人和氣一些。他的唯一希望是兒子楊馳和任葦將來一道考上大學,出人頭地,楊家就可以光宗耀祖。將來兩家人和和美美地過上幸福日子。兩個娃兒現在都高三,好日子快到來了!
任葦從奶奶手裏接過菜瓶,幹蘿卜絲還有點發熱。對於嫂嫂,她的態度是避而遠之,畢竟,哥哥和奶奶還和她同吃一鍋飯,萬一惹毛了她,主要受害者還是哥哥。
她出門了,沒走幾步,哥哥深一腳淺一腿地追了上來。
天堂回頭朝屋子瞄了幾眼,迅速地從褲子的口袋裏摸出一卷錢,估計有幾十元,塞到妹妹的手裏,一句話也沒有,又連忙跛著腿折回。
任葦繞過大榕樹,來到安全地,張開手,她看到每張鈔票都皺皺巴巴的,上麵還沾有麵粉。來之不易!
任葦花錢時,是一毛錢一毛錢地計算著。
早餐一碗稀飯和一個饅頭就夠了。午餐很多時候隻打一份米飯,就著家裏帶來的鹹菜。盡量把錢節省下來,應付突然其來的班費和各種資料費。
過不了多久,學校要舉行高三畢業文藝匯演。
任葦所在的302班,表演的節目有些小資,是班上幾位女生自己選的,她們不想走什麽氣勢磅礴的路線,就選一個小眾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歌伴舞。演唱者是許妍,她的嗓音獨特、柔美。許妍在文藝方麵有著過人的天賦,八位伴舞也是她選定的,任葦是其中之一。
幾次彩排下來,任葦喜歡上了這首倫巴舞曲,這首輕快、自由、柔和、抒緩的曲子,給任葦略為苦澀的現實生活找到了一個隱藏的地方,那羽毛般的音符托著她飛上雲端。
彩排時,班主任孫之菡向她們分解了倫巴的基本舞步,這,令任葦眼界大開。幾節課練習下來,任葦完全掌握了倫巴的走步。看到任葦行雲流水的步伐,孫老師打趣道:“你跳得真好,樂感很強,體型如此優美,不去報考藝術學院很遺憾。”
放假前,孫老師說過,參加節目表演的同學返校要交50元服裝費。
50元,對於任葦來說是筆巨款。到底交不交呢?如果不交,自動退出表演,同學們和孫老師怎麽看?如果交的話,奶奶和哥哥給的錢實在有限,這個月生活費和資料又從何而來?
她糾結著。對,今天返校還是不坐客車吧,又可以節省五元錢了。
步行!她下定決心,雖然天空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雖然背包裏的菜瓶很重很重;雖然腳板的水泡還沒完全愈合。
任葦把錢放入內衣口袋,背包整了整,閉眼梳理自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