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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先生藏。

  衣上的濕寒之氣都烤幹了, 身上一片暖烘烘的,晏映心頭喜滋滋的,一直眉眼彎彎合不攏嘴, 開心藏也藏不住。


  不管謝九楨有什麽目的,這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機會,能學到東西固然是好, 但最重要的還是能替家人分擔困難,常人哪能得到這秘樣的機會?還多虧他不是一個循規蹈矩之人。


  更何況……能得到大胤帝師謝九楨親口誇讚“你是我最心愛的學生”, 那得是多大的榮耀。


  晏映感覺自己坐在雲端之上, 都要飄飄然了。


  天色不早,晏映準備回去,跟謝九楨告退之後, 她退到門邊, 剛轉身開門,肩膀就覆上溫暖。她一扭頭,發現身上多了件厚實溫暖的狐裘,一呼氣, 雪白絨毛就被吹出個小坑, 柔順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


  “先生?”晏映微微抬頭,詫異地看著謝九楨, 自從拜師之後,她就改口了, 心裏認定了謝九楨是除他父兄之外尊敬的男人, 因此言語上也拘謹許多,恪守規矩。


  謝九楨為她披上之後就挪開手,隻淡淡說了一句:“穿著吧。”


  他伸手推開半扇門,風雪一下子灌進屋子裏, 晏映烤了半日火,身上都暖洋洋的,此時一著風,更覺冷了,她下意識緊緊狐裘,要推阻的話便給她咽了回去。


  晏映乖巧得屈了屈身:“謝先生垂愛——”


  說到一半發覺“垂愛”這個詞用得不好,容易讓人誤會,皺著眉停住嘴,趕緊改口:“謝先生垂憐……”


  好像還不如“垂愛”?

  晏映心中大駭,一口氣沒提上來,嗆到了嗓子,開始不停咳嗽,索性不加那些亂七八糟的解釋,躬身啞聲道:“謝……謝先生!”


  因用詞不當而出糗實屬不該,枉她剛被先生誇獎,晏映低著頭,不敢看他嫌棄的神情,卻聽先生什麽都沒表示,隻輕輕說了一聲“走吧”,便先她一步踏出門檻。


  晏映一怔,反應上來急忙跟上去。


  外麵風大,日頭隱沒,小路兩側已點上燈,晏映擁緊狐裘,不給留一絲縫隙,正跟寒風較勁時,鳴玉突然捧著一個盒子走過來了。


  謝九楨伸手,將她往身後擋了擋。


  “大人,人已經解決,是直接送到宮裏去嗎?”


  晏映不知那盒子裏是什麽,隱在謝九楨身後探出半個頭來張望,卻忽然聽到他冰冷的聲音,趕緊站直身子垂下眼。


  “你親自去,太後若問起,就如實解釋。”


  鳴玉身子一震,語氣有些遲疑,求饒似的抬頭去看謝九楨:“這,大人……”


  拿著太後那邊綿綿的人頭去宮中“獻禮”,說不準就回不來了,太後一怒之下直接命人將他斬殺怎麽辦?

  “你就說,發現她與魏王府有往來,她不會殺你,”謝九楨吩咐完,不再看麵露難色的鳴玉,轉身喚晏映,“走吧。”


  晏映應聲,劃著小步子跟上,隻當沒聽到剛才兩人的對話。雖然已經正式拜師,但先生府上的事,她還是應該保持距離才是,而且有句話不是說嗎,知道得越多,越危險。


  她還是緊要自己的小命。


  出了侯府,晏映發覺謝九楨還是沒停下,以為先生親自送她出府還有些受寵若驚,結果發覺先生好像本來就是要去晏府,晏映低頭,收起小心思。


  “知道怎麽跟你父親說嗎?”謝九楨忽然問她。


  晏映點了點頭,沒覺得這有何難,到了待客正廳,她看到晏道成一早就在那等著,應當是整日沒離開。


  別人倒是不在。


  “父親!”晏映喚了一聲,晏道成急忙從椅子上起身,快步迎上去,將女兒上下打量,又忍不住多看謝九楨兩眼。


  但看女兒笑得眉眼彎彎,也不像受了委屈,他稍稍放下心來,拉著她往裏麵走:“你怎麽去了這麽晚?”


  晏映但笑不語,扭頭瞥了一眼先生,頗有些得意自豪地回頭,握著晏道成的手:“父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先生答應收我為徒了!我跟在先生身邊做事,既能學到很多,還可以庇佑家人,別人看在先生麵子上,也不會欺辱咱們的!”


  她一說完,晏道成臉色大變,趕緊甩開她的手:“不行!”


  晏映也沒想到父親反應會這麽大,神色一僵,有些無措:“為什麽?”


  能得先生賞識已很難得,況且她還是女兒身,錯過這次,將來還哪來第二次機會呢?卻不知晏道成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跟著謝九楨”這幾個字上,和離不成,謝九楨怕就是用這些話將她拴在身邊,好讓她一直做名不副實的正妻,背地裏再去跟太後姚氏恩愛纏綿去!

  晏道成臉色黑沉,卻又不能跟晏映解釋,隻能強硬揮手,背過身去:“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晏映長這麽大,做什麽事都跟家裏人有商有量的,但就算是頂替二弟去翠鬆堂進學的事,父親母親都沒有阻攔過她。晏道成這麽一橫,聲音震得她心砰砰跳,晏映下意識就以為自己哪裏做錯了,有些委屈地垂下頭。


  謝九楨忽然上前,拉著她轉過身來,見她果然紅了眼。


  “是我與你父親之間有些誤會,不關你的事。”他深深看著她,忍住想要為她擦一擦眼角的衝動。


  晏道成聽見聲音後趕緊轉身,一看自己把女兒嚇哭了,也知道剛才他說話太重,心頭有些後悔:“映兒……”


  謝九楨卻輕輕推她一下:“你先出去吧,我與你父親有話說。”


  晏映抬眸看了看先生,又看了看父親,想著也許先生比她口才好,能說動父親呢,她彎了彎身,轉身出了正廳。


  人走後,謝九楨一身清雅之氣便消失不見,他隨便找了一個椅子坐下,玄色錦袍壓不住他臉上冷冽,與剛才那個溫聲溫氣對晏映說話的謝九楨判若兩人。


  晏道成皺了皺眉。


  他心中煩亂,因一日擔憂已被攪得身心疲憊:“大人到底想要怎樣,那日離開時,你不是已經答應要和離了嗎?”


  其實晏道成沒什麽好怨恨的,謝九楨為今帶給晏家的好處比不好要多,他也知道那日鶴頤樓女兒失足摔倒,也並非謝九楨故意。


  他其實更多的還是懼怕,謝九楨密不透風,未知的東西總是更讓人恐懼。


  謝九楨抬眼,在桌上拿了一盞茶,茶還冒著熱氣,似乎新上來沒多久,上好的碧螺春,一掀杯蓋就是醇厚的茶香。


  “她既然嫁與我,便生生世世是我的人。”謝九楨看著茶杯上頭氤氳的水汽,一雙沉寂黑眸看不清其中深意,如宣告,又像威脅,少了雍容氣度,反多了些侵略的狠意。


  晏道成心中咯噔一下,頹然地垂下手,終於露出幾分無奈:“大人,既然不喜她,何必一定要將她困在身邊?就當是我求你,放過映兒吧!”


  他說罷要行大禮,謝九楨的聲音卻飛快傳來。


  “誰說我不喜她?”


  晏道成動作一頓,抬頭一看,便見對麵的人眸中含霜,卻多了幾絲溫情,那脫口而出的反問,更像是確認。


  晏道成臉色更難看了:“可太後——”


  “我承認過我與姚妙蓮之間有私情嗎?”


  他又是將他打斷,唇齒之間皆有寒氣,冷得晏道成全身上下僵硬得動彈不得。太後的名諱,無人敢叫,而謝九楨就這樣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語氣何其隨意,忍不住讓他多想。


  而這語氣中,絕沒有一絲憐愛。


  晏道成心中含糊了,也想起謝九楨的確一直沒有承認過,他那時剛聽說這件事時心中驚駭,下意識就認定,這會仔細想想,才發覺很多事都是他臆想出來的。


  “你覺得我會傷害她,”謝九楨垂下眼簾,喝下一口清茶,又將茶杯放回桌上,抬頭看向他,眼中盡是幽芒,“其實是你們保護不了她。”


  晏道成臉色一僵,似是被戳到了痛處。


  謝九楨坐在椅子上,整了整衣袖,聲音裏有幾分譏諷:“我早就說過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如果你當初沒有避世離京,說不定現在坐到仆射位置的是你,一個小小的晏三爺又怎麽能壓製住你呢?”


  “是你什麽都不知道!”晏道成忽然揮動手臂大聲喝止,轉身背對他,頂上來的氣焰卻難以下咽。


  謝九楨卻輕道:“或許也不是懦弱,隻是愧疚,避開晏氏族人,會讓你覺得心中好過些,撇清關係,罪惡感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晏道成豁然瞪大眼睛,心頭埋藏多年的隱秘仿佛都被人看穿了,他急忙轉身,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怎麽知道!”


  謝九楨站起身,挺拔的身軀比晏道成還要高半頭,黑壓壓的氣勢襲來,竟然讓人喘不過氣。他進一步,晏道成便下意識後退一步,看著那雙眼睛,他越發覺得熟悉,可是,這不可能啊,不可能是他心中想的那人。


  謝九楨忽然停下腳步,閉眼順了一口氣。


  “你想不到我還活著吧,”他換換睜開眼睛,眸中如死水一潭,“晏世叔。”


  晏道成腦中嗡的一聲,眼前霎時變得漆黑一片,雖然早有預感,可還是在他叫出“晏世叔”三個字時,愧疚無力的絕望鋪天蓋地襲來。他一聲沒做過什麽違背良心的事,隻那一件,他至今仍無答案。


  晏世叔,這世上隻有一個小孩會這麽喚他。


  而今,小孩已經長那麽大了嗎?

  “你是……蕭大哥的孩子?”晏道成眼前模糊不清,淚水倏地滾落,他握住謝九楨手臂,上下打量著他,又欣喜,又內疚,聲音哽咽,“你還活著?你怎麽活下來的?”


  那個埋藏在他心頭多年的秘密,壓抑了十八年,終於可以宣泄出來了,可是謝九楨未必願意看到他老淚縱橫的樣子。


  他拂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而這一步,就像無形的天塹一樣,劃出涇渭分明的距離,晏道成一下就冷靜了,眼前的人,別說對他有再見的喜悅,恐怕是怨恨更多吧!

  他絕望地閉了閉眼:“當年之事,我也有苦衷……”


  興慶十二年,昭武帝揮師南下,定京洛都,一舉將東楚滅國,東楚最後一個皇帝在宮城內***,熊熊火焰像末路英雄的哭嚎。


  蕭彥章並非亡國昏君,兩軍交戰,無情廝殺,他隻不過是那次輸了而已。


  昭武帝與他惺惺相惜,不肯殺他,在攻進皇城時招降,揚言隻要他肯歸順,可加官進爵重重封賞,保他一生無恙,但最終隻看到漫天火光飛舞。


  他寧死不降,他生前最寵信的兄弟卻降了。


  晏道成那時看不上他。


  收降東楚大軍之後,昭武帝給了他清河郡王的爵位,更授予禦史中尉的官職,盡管京中無一人瞧得起蕭彥清,他卻依然盡公職守,默默做著手中的事。


  而這些人裏,唯一敢直言唾棄的也隻有晏道成。誰知道不打不相識,一來二去,接觸得多了,他竟然發現蕭彥清為人清正,是個耿直率真的男人,布防禁衛的禦風山前,他第一次問出心中疑惑。


  那時蕭彥清隻是笑著回答:“皇兄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也不止為我一個人而活,我平生沒有遠大誌向,隻想守護好妻子兒女,皇兄臨死前為我鋪好後路,我不能辜負他一番心意。”


  六年時間,晏道成從一個半大孩子長成翩翩少年,蕭彥清教他良多,為人,處事,武功,兵法,亦師亦友,他知道他絕非無能之人,他也從無不臣之心,忠心事君,一直以來恪盡職守。


  “中州動蕩多年,百姓民不聊生,如果有人能建立功業統一中州,未嚐不是百姓福祉,隻可惜,輪不到我們東楚了。”隻有跟他私下交心時,他才會偶爾顯露出那份遺憾來。


  晏道成開始明白他為何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那些人跟他終究想的不是一樣的事。


  可惜蕭彥清不能在馬上護住天下,他到底是東楚後裔,昭武帝不可能分給他半分兵權。


  直到景和六年,收攏北方勢力的大胤與南禹對峙,昭武帝帶兵南伐,在邊境停留半年之久。洛都無君,一直是太子赫連玥代理朝政,他卻不知起了什麽心思,想要趁昭武帝南伐之際控製皇城,精心謀劃了一場政變。


  誰知政變前夕,竟然被蕭彥清發現,那時晏道成無所事事,常跟在義兄身邊,卻沒想到會一起撞破太子密謀大事。


  蕭彥清當機立斷,命人將太子野心八百裏加急傳書於陛下,本以為無人發覺,卻不料太子還有同黨,麗陽門前百餘禁衛死傷慘重,隻逃出一個傳信之人。晏道成一直護在蕭彥清身側,還以為自己定然會命喪在此,直到他看到包圍圈外那張熟悉的臉——他的父親也在對麵。


  那一刻心中剛剛建立起的東西開始趨於崩塌,晏道成無法形容自己那時的感受,失望有,痛苦有,還有一種讓人崩潰的撕裂感,父親讓他,拿著手中的劍,在背後捅向蕭彥清。


  不用父親開口說,他能讀懂父親的眼神。


  然而在他愣在那裏時,逆賊並不管他是不是晏氏五公子,無差別攻擊,蕭彥清為了救他,身上挨了數刀,好不容易跟他對上視線時,他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對他說的是……


  “快走!”


  快走,不用管他。


  蕭彥清大抵是個好人,東楚後裔的身份無法更改,他隻是在盡自己所能,做好一個臣子,做好一個丈夫,做好一個父親,然後在那個雪夜,他不負忠君護主的職責,不停在戰鬥。


  最後死在白皚皚的雪地上。


  晏道成被父親帶回家了,他渾渾噩噩被關在房中許多天,他想著外麵可能已經大亂,太子說不定坐上皇位,此時正在皇宮裏論功行賞。


  他後來才知,蕭彥清派出的報信之人逃出生天,把太子謀逆之事傳到了昭武帝耳中,原本計劃被打破,太子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被關在府中的那幾日,郭皇後為了保住郭家滿門,親自送了太子一杯毒酒,一場動蕩塵埃落定。


  他一邊慶幸真相可以大白於天下,一邊害怕晏氏會因此受牽連,可當他知道,昭武帝回京之後,下的第一個命令是誅蕭氏全族時,滿心都是不敢相信。


  當日手上沾了蕭彥清的血的人,魏王赫連嶸,淇陽侯郭簡,還有他的父親,一口咬定是蕭氏慫恿太子謀反,就連派出去傳信之人都改了口,說蕭彥清才是罪魁。


  唯有當日在場的晏道成知道真相。


  可他不能說。


  當他闖出暗無天日的書房,一隻腳快要踏出晏氏門庭時,他父親連攔都不攔,隻是滿眼譏誚地看著他的背影:“予你性命的不是蕭氏,予你衣食的不是蕭氏,今日你為了外人,走出晏府大門,是會把他的族人救下……”


  “可明日刀下亡魂,就會變成晏氏全族。”


  “你也要去嗎?”


  晏道成的腳怎麽也邁不動了,因為他知道父親說的話都是對的,他不該為了一個外人而致全族不顧,可是他一閉上眼,就能看到蕭彥清護他時,肩上背上的刀傷,都是血淋淋的。


  他那時對他說的是“快走”,父親卻在今日威脅他別走。


  本該效忠大胤的士族意圖謀反,本該袖手旁觀的東楚人拚盡全力守護皇城,最後塵埃落定,反判了蕭氏死罪,晏道成聽著,感覺多少有點諷刺。


  他終究沒踏出那道門,心裏安慰自己就算他踏出去了,父親也會將他抓回來的,但他其實清楚,是自己妥協了。


  義兄的妻子當時正懷著身孕,義兄的孩子當時隻有九歲,他並非是掩蓋了一個事實真相,他也把那些無辜的人送進了刀口。


  “我也……我也有苦衷……”


  這句話,他跟任何人說,也許別人都能理解他,隻是眼前的謝九楨,或許不想聽。


  他喊他世叔,可是血案過後,他連他的屍體都不敢去收。


  謝九楨看著他,神情沒一絲變動,他隻是沉沉地開了口:“你的苦衷與我沒有關係。”


  晏道成抖著嘴唇,望見他漆黑的眼眸,隻感覺一片死寂,他覺得他本可以一直瞞下去的,可他現在說了,簡直就像要讓他死個明白一樣。


  “那你今日過來說這個,是為什麽?你想要我的命?映兒……難不成你為了報複我,要對她——”


  “你想多了,”謝九楨皺了皺眉,閉眼打斷他的話,神情有幾分不耐,“我隻殺該殺之人。”


  他睜開眼睛:“何況你現在已經脫離晏氏了。”


  晏道成沉思片刻,忽然瞳孔一震,抬眼看他:“難道說,玉仙樓的事——”


  “你隻需要知道,若沒有她,我不一定會放過你。”謝九楨不緊不慢道。


  “為了映兒?”晏道成眉頭緊蹙,“你對她可是真心?你心裏就沒有一點兒疙瘩?你將一切都說了出來,讓我怎麽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我回來,是讓那些人付出他該付的代價的,你可以把晏映視作一塊免死金牌,沒有她,我一定會做出更瘋狂的事來。”謝九楨最後睇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打算離開。


  可他這樣的話根本不能讓晏道成放心。


  “明日我會派人來接她,如果她不再,你知道後果。”


  謝九楨說完這句話後就離開了,腳步不染塵,像從沒進來過,晏道成卻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不管他心中有沒有恨,他對他的折磨已經達到了。


  晏道成已經無法心安理得地繼續住下去,他急忙回了後院,想要和舒氏商量盡快搬離這裏,大年初一,晏府折騰了大半夜,行李都裝箱了,結果連府門都沒出去。


  每個門口都多了不少人,都不是屬於他們的,晏道成已經知道,這多半是謝九楨的手筆。


  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地盤,他可以為所欲為。


  初二一早,星沉果然來接晏映過去。


  因為被拖起來收拾行李,晏映一晚上沒睡好,她也不知父親為何要如此興師動眾,其實連舒氏和兩兄弟也不明白個中緣由,星沉過來時,隻有晏道成一人麵色難看至極,糾結之色溢於言表。


  晏映倒是很頹喪:“初二就要過去啊……”


  她以為怎麽也要等過完年。


  星沉恭敬回道:“夫……二小姐快些吧,大人等著了。”


  晏映見星沉過來接,以為先生跟父親講好了,自然不推脫,她穿上那身狐裘,拜別父母,晏道成欲言又止,想要喊住她,可晏映轉頭就走了。


  終究就在對門,晏映肯定不會依依不舍,她跟著星沉過去,直接被帶到了攬月軒。去的時候,謝九楨正在用飯。晏映起得遲,沒來得及吃,一進去就聞到了香味,話還沒說,肚子先叫起來了。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謝九楨看了一眼星沉,星沉急忙吩咐下人準備一副碗筷。


  “坐下吧。”謝九楨神色無常,瞧不出喜怒,晏映卻覺得他心情似乎不錯,便笑吟吟地脫下狐裘,坐到對麵。


  “先生是怎麽跟父親說的呀?”她拄著桌子,好奇地看著他,一雙鹿眼泛桃花,盈盈脈脈,全然不知自己這樣看著別人有多危險。


  謝九楨生平第一次吃嗆著了,不住咳嗽,晏映趕緊去給他倒了一杯水:“先生快喝了順順!”


  以前兩人用飯時,晏映從不多說話,也許是怕他生氣,也許是不想惹他厭煩,總之是緊跟著他的喜好走。


  失憶過後,她卻更像自己了。


  謝九楨接過水喝下,平複之後,他才回道:“誤會解釋清楚了,自然無礙。”


  下人正好拿了碗筷過來,晏映便止住話頭,趕緊去填饑腸轆轆的肚子,偶爾跟謝九楨誇幾句味道好,謝九楨也全都附和。


  用過早飯,謝九楨帶她去了攬月軒的書閣。


  “你喜歡什麽,就拿來看。”他指著一屋子的書說道。


  晏映瞪圓了眼睛,攬月軒的書閣一眼望不到頭,她甚至懷疑這裏的藏書比皇宮還有豐富,像找到了寶藏一樣,她興高采烈地衝進去。書閣裏不全都是書,還有一些奇珍異寶,琳琅滿目,直讓她看花了眼。


  到了一個角落裏,她忽然被一個小物件吸引。晏映把懷裏的書放下,拿起那對兒隨意擺放的手把件,眼裏滿是喜愛。


  兔子形狀,可愛,圓潤,還名貴,做工精美,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最主要的是,這個手把件的風格跟其他藏寶大相徑庭,她簡直無法想象先生會收藏這樣的物件。


  謝九楨本站在門前,見裏麵沒有了動靜,便邁腳走進去,一眼看到她手裏的東西,腳步頓時加快幾分。


  到了跟前,他將兩個手把件一把奪過去。


  晏映急忙抬頭:“唉?那個!”


  “書找好了?”謝九楨背過手去,皺眉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唉。


  可以站在任何人的角度。


  終究是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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