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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沾這麽多血,不住顫抖起來,卻也知道得用力按住。 (18)

  ,頭也不回地朝著府裏走去。


  “丹常!今日抱恙不上朝。”


  丹常在原地看看尹緒,又看看雙手一攤,麵無表情的呂辛榮,臉上浮現出難色。


  “這,這……殿下,呂將軍還在這呢!”


  尹緒人已走出去好遠,丹常臉色難看,小聲對著呂辛榮說:“呂將軍,要不您再翻出去?”


  呂辛榮負手,他高出微微佝僂著背的丹常一頭,撇撇嘴,“殿下都沒有趕我走,你要趕我走?”


  “奴才不敢。”丹常勉強地堆起個笑容,卻笑得比哭還要難看,拱拱手,“將軍總不能一直在這兒啊。”


  “怎麽不能?”呂辛榮反問一句,也走了。


  丹常欲哭無淚。


  作者有話要說: 丹常:我好難,我真的好難。


  ☆、63.出兵

  趙葉璧夢見當日在展太後的宮殿前呂辛榮單槍匹馬殺進來, 他一個人和呂毅近身肉搏,又和上百禁軍搏殺。


  夢的尾巴是爹爹尹緒和韓大人帶兵將禁軍合圍控製。兵戈之聲,殺伐之聲交織在一起, 震得她腦仁疼,可她就是一直在夢中打轉,近些日子的片段一個接一個的閃現, 怎麽也醒不過來。


  臉上有冰涼的觸感……下雨了?


  下一刻,她忽然覺得唇上柔軟甘甜, 那人動作是極盡溫柔的、抵死纏綿的。


  趙葉璧倏地睜開雙眼, 拚命地眨巴了兩下雙眼,重新合上。瞬息間又睜開,睜得圓圓的。


  “唔……”


  因離得太近, 她眸子的餘光可以瞥見呂辛榮高挺的鼻梁, 輕輕擦在她小巧的瓊鼻上。她看見原本覆落在呂辛榮閉起的長眸上的睫毛撲扇兩下,一雙深邃的黑眸對上她的。


  耳垂上發熱,她感受到呂辛榮冰涼的手指從軟嫩的臉頰向側邊的耳垂上移了過去。分明是冰涼如寒石的長指,落在她溫熱的肌膚上, 卻好似指尖上帶了一簇小火苗, 燒熱所經之處,染上誘人的血色。


  “將軍……”好半晌, 趙葉璧才能發出聲音,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如蚊呐, 聲線細細弱弱, 從嗓子裏擠出來兩個字。


  呂辛榮坐在她的床邊,伸手將她半抱著坐起來,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阿璧怎麽一個人來這裏都不同為夫說一聲?”


  他極少自稱“為夫”, 這番卻將這個稱呼咬得極重。


  趙葉璧不知怎麽在他含著笑意的眸子裏看到了一絲不安感,他急切地追問她,似乎想向她尋求一個否定的答案。


  這樣的將軍,很少見。


  “太子爹爹同我說,他已告訴你我要在太子府裏暫住幾日。將軍怎麽還害怕這個?”


  呂辛榮眸光閃動,手團握成拳頭,沉默不語。


  趙葉璧用手指輕輕戳戳他,忽然被呂辛榮一把摟抱在懷裏,整個人囫圇個被抱住,半分動彈不得。


  呂辛榮的一雙鐵臂錮得她有些痛,她身子被他堅硬精瘦的身板硌到,她想要去掙脫。


  卻聽見呂辛榮喃喃自語,“我以為你要同我和離……”


  呂辛榮的下巴抵在她纖瘦的肩膀上,趙葉璧覺得痛得快承受不住,在她目光無法看見的地方,呂辛榮這極低的一聲自吟,卻叫她腦海中生出一副幼獸嗚咽的場景來。


  她懸在半空中的手臂僵硬住,輕輕地搭放在呂辛榮的背上,隔著衣料她也知道,呂辛榮的背上有無數縱橫軍旅的傷疤,醜陋卻叫她心疼不已。


  “怎麽會呢,阿璧永遠不會離開將軍。”


  趙葉璧任由呂辛榮抱在懷裏,無需多言,隻要就這麽抱著,自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半晌,呂辛榮鬆開了他的“銅牆鐵壁”,趙葉璧才問他是怎麽進來的,待聽了呂辛榮講方才清晨的壯舉後,趙葉璧捂著嘴笑得前俯後仰。


  “阿璧,梧州那次我們沒有拜堂,算不得成親。”呂辛榮握住趙葉璧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趙葉璧的手指,一根一根晶瑩得宛如白玉長石,怎麽看去怎麽可愛。


  趙葉璧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他。


  呂辛榮不知她雙眼怎麽生得這樣大,這樣生動,這樣好看,任他再鐵石心腸,也要被這一眼瞧得融化了去。


  他低笑一聲,有些愧疚。


  “其實那晚我是醒的,當時我回京途中遭遇刺客,將計就計裝作重傷,留在梧州府避開呂毅和淩王在京城的拚殺,同時也將自己當作魚餌,為了誘出背後要殺我的人。我不知道顧萬林瞞著我去尋了你來衝喜,我以為你是他找來監視我的。”


  趙葉璧安靜地聽他說。


  “所以顧萬林是呂毅放在你身邊的眼線?”


  呂辛榮頷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結果你不是。我想等你病好了放你回家,後來卻不舍得了。”


  趙葉璧抿唇。


  “大婚於女子而言極為重要,名分於女子而言亦是如此。我總是疏忽了這點,所以我想梧州那次不作數,我們再舉辦一次大婚。這回你是我呂辛榮的正妻,我向你發誓,從今往後隻有你一位妻子,絕不納妾。若我食言,便……”


  他眼中有閃爍星光,誠懇真摯。


  趙葉璧捂住他的唇,微微垂首,搖搖頭,紅潤的唇中吐出一個“好”字。


  **

  趙葉璧由呂辛榮牽著手,兩人一道去尹緒書房請求他同意。


  丹常立在門口,眼睛在趙葉璧和呂辛榮長袖交接的地方掃了一眼,歎了口氣,對趙葉璧好聲好氣地說:“殿下遇著些麻煩事了,小殿下一會切莫過激,惹殿下生氣。”


  趙葉璧奇道:“公公可否悄悄告訴我一聲,是什麽事?”


  丹常袖子半遮住臉,皺著眉頭,小聲說:“跑了的那位,又回來了!”


  呂辛榮長眉蹙起,和趙葉璧視線交換。


  丹常沒再多說,弓著身子進去稟告,立刻便出來叫兩人進去。


  尹緒招招手讓趙葉璧上前去,遞給她一封密信,趙葉璧接過來讀。


  “呂愛卿,你可知呂毅在並州還有一支親衛?狡兔三窟,我們之前盯住的那個不是他,是他留在京畿的影子。”


  趙葉璧通覽密信,上麵寫得諸多行跡她看不懂,隻一條便讓她向後退去兩步。


  ——趙啟來京途中,被呂毅劫持了。


  趙啟養了她這些年,縱然不是親生骨血,也如同親生。趙葉璧腦仁嗡嗡作響,眼中的慌亂關切亂竄。


  呂辛榮道:“任由他並州的親衛人數再多,也不能在京中掀起風浪,殿下已得天子令,禁軍也在我們掌握之中。除非並州王接納了他,且通了外敵……”


  “不錯!當真是可惡!”尹緒大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將上麵的宣紙震得飄了起來,落到地上。


  他從桌幾後走了出來,書房裏掛了一張輿圖,指著並州的位置,對呂辛榮道:“並州王沉寂多年,竟包藏禍心。呂毅二十年前和北狄在並州邊打過一場仗,殺射了當時的老單於,才讓本不可能繼承單於位置的二王子趁亂登基。這次和並州王、呂毅聯手的就是這位二王子。”


  “爹爹,那趙爹爹如何能救下來?”趙葉璧忙問道。


  尹緒接回密信,拍拍趙葉璧的肩膀,安撫道:“呂毅已經是秋後的蟬,翻騰不起來了。禁軍副將元藹然投誠,供出了他在京畿的一處密室,韓大人已經去捉他了。趙啟的安危,你先放心。”


  趙葉璧默聲不語。


  呂辛榮道:“所以現在第一要務,是要有人率軍去並州剿賊,駐紮在並州以防北狄國趁亂犯我邊境!臣願意前往。”


  尹緒將三軍虎符交到呂辛榮手上,眸色低沉,“呂辛榮聽令,本宮命你率軍前去並州,肅剿逆王,鎮守邊境。”


  “是!臣得令。”呂辛榮跪在地上,雙手接過虎符。


  “臣還有一事,想請殿下肯允。”


  尹緒扶他起來,溫聲道:“本宮都知道了。原先是有誤會,如今都說開了。待你凱旋歸來,本宮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尹璧嫁給你。”


  “謝殿下!”


  “謝父親!”


  是夜,呂辛榮帶著將士趁著夜幕,先鋒營部隊以騎兵為主,快馬開道。後行步兵大軍翻山走密路,短行向著並州去。


  趙葉璧站在城頭,和呂辛榮作告別。


  “我知你們都不說實話,此行必然十分危險,是不是?”趙葉璧替呂辛榮擦拭著盔甲上的寒霜。


  “擦它做什麽,一會還是要起霜的。”呂辛榮不敢抱她,怕盔甲冰冷,渡了寒氣給她,隻能長話短說,“你的夫君是溜國戰神,等我凱旋歸來,娶你為妻。”


  “我就是擔心……”趙葉璧把話含在嘴裏,踮起腳飛快地在呂辛榮的唇上啄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又不舍,又擔心,又自豪。


  “走了!”呂辛榮拍拍踏雪的脖子,踏雪也回望趙葉璧。


  大軍開拔,趙葉璧目送呂辛榮離開。


  她知道,並州一行危險重重。並州天高皇帝遠,並州王是土皇帝,北狄近年兵力強悍,虎視眈眈地等著呂辛榮自投羅網。內憂外患,裏外夾擊,唯有一個“快”字,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才是獲勝的唯一可能。


  呂辛榮走後不久,呂毅潛入京中,被禁軍圍追堵截在一處宅中。呂毅自知回天乏力,竟然放了一把大火想要同歸於盡。禁軍從火中救下了趙啟,消息傳到尹緒耳朵裏的時候,正是趙葉璧給尹緒送夜宵的時候。


  趙葉璧聞言激動,尹緒帶著她前去,宅子已被燒成灰燼,禁軍從火中拖出燒得半焦的呂毅屍首,麵容可憎。一代梟雄,下場慘淡。


  趙啟臉上烏漆麻黑,披頭散發地跪在尹緒麵前,老淚縱橫伏地高呼。


  “殿下!殿下!老臣終於得見您一麵!”


  尹緒也紅了眼眶,低身下去扶起趙啟。趙葉璧用帕子掩麵而泣。


  尹緒帶著趙啟去太子府,待收拾幹淨後,兩人在書房追憶當年。


  趙啟長歎一聲,對尹緒道:“當年邱相讓老臣和陳昌二人救下殿下的一雙子女,老臣救了阿璧,陳昌救下了小皇孫。”


  “你是說,本宮的念兒還活在人世?”尹緒青筋暴起,手指顫抖。


  “千真萬確,當年陳昌用自己的小兒子換了小皇孫,隻可惜後來陳昌被斬,小皇孫的下落微臣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大結局?大結局?大結局了?

  ☆、大結局

  太子府在皇宮邊。


  一座座偌大的華美宮殿裏, 生氣全無。年老的太妃為展太後不屑,不敢從太妃宮裏輕易出來,唯恐不慎糟了難。皇帝纏綿病榻, 意識模糊,整日靠著藥生生吊著名,他的宮妃們死的死, 再者就是跟著兒子去了遙遠的封地。


  夜裏的皇宮靜默孤寂,像枯萎的墳塋, 將年華與過往的故事一並埋葬, 又無聲地吞噬著年輕的生命和生氣。


  尹緒和趙啟吃著茶,手中的茶碗猝不及防地從指間滑落在地,“哐當”一聲碎了。


  他愣住, 頭下意識地轉向宮中的方向。


  趙啟不解, 道:“怎麽了,殿下?”


  “你聽,那裏有哭聲。”尹緒的眼角落下兩道晶瑩的珠線,倏地眼眶紅了。


  趙啟並未聽見, 他隨著尹緒站了起來, 無言地立在一邊。


  宮中來人叩門,今上駕崩了。


  “傳令下去吧。”尹緒聲有哽咽, 半晌後才淡淡說了一句。


  **

  幾日後,進行“大殮”喪儀, 滿城戒備。尹緒站在首位, 王侯百官盡著喪服,哀嚎悲鳴,哭聲繞梁三日不散。


  丞相曆高達請令太子即位,尹緒同他來回推脫三次, 最終接受。當日在太廟繼承皇位,相應舉辦登基大典。


  尹緒登基後,向天下宣布趙葉璧是他的親生女兒,受封樂宜公主,故太子妃雍雅追封為懷德皇後。他後宮無人,群臣上書請令立後,尹緒百般推諉,最後從民間接回一位十八歲的皇子。每每再有朝臣上書請求立後,他便稱著頭疼腦熱,不予理睬。


  史書後稱,溜國景帝一生坎坷,中年即位,後位空懸,僅有一子一女。他與懷德皇後伉儷情深的故事亦被寫入話本,於街頭巷尾傳頌千年,亦堪稱傳奇。


  國喪後宗室子女一年不準婚喪嫁娶。趙葉璧更名為尹璧,世間再無趙葉璧這個人,尹緒原先住過的太子府贈給了尹璧,更名為樂宜公主府。


  趙啟沒有官複原職,尹緒卻不忍心他還是庶民,因他學問深厚,予任國子監博士,正五品。


  尹璧為趙啟全家在京城置辦了一處宅子,著人去梧州接趙啟全家老小。


  當葉氏誠惶誠恐地從梧州來到京城,已經是春末夏初了。她和兩個女兒見到久違的京城繁華,隻覺得夢裏一般。


  葉氏聽聞聖上獨寵的樂宜公主要見她們,心緒難寧得整夜未曾入眠,第二日收拾得妥妥帖帖才敢去。


  樂宜公主府裏氣派奢華,葉氏兩股戰戰不敢打量四周,規規矩矩地等候公主殿下。


  當她抬頭看見的是昔日的趙葉璧,便是如今的尹璧時,當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尹璧扶她起來,柔善地笑著,“夫人如今可以安心了?”


  葉氏含淚點頭。她從公主府裏出來時猶覺得恍惚,將這一切說與兩個女兒聽時,趙氏姐妹也是震驚不已。


  趙葉秀定了一門遠嫁的親事,因為國喪不得已推遲了婚期,約莫要到明年初才能出嫁。尹璧聽說後,親自給添了一斛珠玉作為嫁妝。趙葉秀望著珠玉,愣在原地半晌,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呂辛榮縱兵奇襲,一舉拿下並州叛王。是夜,並州外的北狄國夜攻並州城,叛王雖擒,但餘黨肆虐。呂辛榮腹背受敵,當夜帶著榮字軍先鋒營奔襲百裏。


  這個消息傳到京城之後,尹緒當即遣了新的並州知州前去接管,後來陸續傳來幾次捷報,隻知道呂辛榮和北狄國騎兵大軍殺得焦灼,戰火紛飛,兩月未能平定。


  尹璧每日提心吊膽等著呂辛榮凱旋的消息,卻苦苦等不來。又半月,她進宮時卻聽到了呂辛榮不知所蹤的消息。


  北狄國蓄謀已久,而呂辛榮去勢匆忙。一次黃沙傾覆下,呂辛榮的先鋒營的蹤跡斷在了並州外的海裏格沙漠外。


  ……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


  溜國同北狄國的局勢終於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穩定下來,前去並州的大軍回撤。


  尹緒眼看著尹璧的臉一點點瘦下去,原本呂辛榮養了半年的肉也逐漸不見了。初來京城置辦的衣物寬鬆了不少,腰那裏鬆了一寸半。


  唯恐尹璧在等待中消沉意誌,滿京城的新鮮玩意一車接著一車送去公主府中,卻仍不能逗起美人半點笑容,將大門緊閉,輕易不出去。


  隻有唱曲的宮人常常在一側唱著,新認識的宗親小姐們都覺得樂宜公主性子淡漠孤僻,來了幾回便不愛來了,隻有閬嬛郡主經常上門。


  閬嬛郡主在她邊上嗑瓜子,看製衣尚宮丈量她的新尺寸,為做秋天的衣裳。


  “嫋嫋一襲楚宮腰,你如今才真是京城第一細腰。你也太瘦了些,若叫你家將軍回來看到這副模樣,不得心疼早前喂胖你的銀子都付諸東流?”


  “無論我怎麽問父皇,父皇隻跟我說將軍受了些不要緊的小傷。”尹璧搖搖頭,輕輕抿唇一笑,“大軍已在歸途上,可我的心卻怎麽也安定不下來。”


  閬嬛郡主回頭叫唱曲的宮人換首歡快些的曲子,莫要再唱叫公主煩心的。


  她對尹璧嘻嘻一笑,“且放心吧,人還活著便是好的。他是溜國的戰神,這回逼得北狄國退到溜國外八百裏外,已是大勝了。”


  “可我隻想要他安好。”


  **

  大軍回程那日,尹璧守在城門,抬眼先是一樽棺木,她的心咯噔一跳,冷汗順著額角唰地落下,隻覺得渾身發冷。


  閬嬛握住她的手,出聲穩住她,“那許不是將軍的,咱們再等等。”


  尹璧說不出話來,為首批甲的隻有周顯一人,那麽將軍呢?她等了半截,才看見一樽棺木,卻怎麽也沒看到將軍的身影。


  “快看!”閬嬛拍拍她的手背,一指,“那車上的,是將軍!”


  呂辛榮負了很重的傷,聽歸來的將士說最關鍵的一戰是棺木裏的那位校尉擋下了一支不可能避開的弓箭,呂辛榮才能趁著萬鈞之機斬下北狄國騎兵大軍首領的首級。


  但因為大量失血,傷勢過重的呂辛榮歸營後便一倒不起,軍醫勉強維持住他的生命,卻無法使他醒來。


  尹璧在呂辛榮的床榻邊,奇跡地不曾哭泣,她一刻不停地守著呂辛榮,喂他喝水,替他擦洗身子,鎮定有序得不像一個真人。


  有一日,她忽然想起從梧州離開時宋濟留給她的一個錦囊。忙不迭地去翻出錦囊來,撕開錦囊,裏麵是一張紙條和一枚朱紅藥丸。


  這是一枚“起死回生之藥”,揉盡天下珍奇藥材,可解百毒。


  匆匆喂給呂辛榮服下,一連十九日無所反應。


  直到有一天秋蟬哀鳴,天際放晴,尹璧伏在床邊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見了呂辛榮正逆著秋光,筆直地坐著,含著淺淺的笑低頭凝視她。


  狠狠揉了好幾下眼睛,尹璧伸手去摸眼前人的臉。


  手卻一把被攥住,尹璧被拉到懷裏,接著被抱了一個滿懷。頭埋在熟悉而踏實的懷抱裏,嗅著藥草的味道。


  “現在信了嗎?”


  低沉微啞的聲音自頂上傳來,尹璧抬起頭,睜著水濛濛的大眼睛,搖了搖頭。


  呂辛榮低笑一聲,飛快地垂頭吻上她。


  唇齒相依,無比真實,不是夢中。


  她的將軍,真的醒了!

  **

  次年春日。


  “公主,咱們該換上吉服了。”


  趙葉璧,如今的尹璧立在朱色格窗前,見草長鶯飛,生機盎然,一切都恍如隔世。


  蘭素來拉過她的手,將她拉到銅鏡跟前,開始替她扮上。


  “蘭素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二次穿吉服。我第一次的時候,是被人按著綁著,迷迷糊糊穿上的。那回的料子,也不如這次。”


  蘭素手上動作麻利,隻淺淺的笑著,說一句:“公主這是苦盡甘來。這些本就是屬於公主的。”


  換上鳳冠霞帔,整座公主府都鮮紅一片,洋溢著喜氣。


  尹璧終於穿上這襲鮮紅的嫁衣,穿在膚白勝雪的她身上,是當之無愧的人間絕色。鳳凰涅槃,她和原來,大不相同。


  嫁衣的角上繡了深紅色的並蒂花,隨著她步履輕輕四散開的裙擺上仿若盛開著和和美美的祝福。


  呂辛榮作了摧妝詩,接到了尹璧。足足有半條街巷長短的迎親隊伍派頭十足,簇擁著新人前去新的府邸。


  呂辛榮封了榮安侯爵,陛下親自為他指了一塊風水上佳的侯爵府,比之前的更氣派。侯爵府掛滿了紅綢子,貼上紅字,流水的宴席是上了年紀的鄭姨親手操辦,備得井井有條,賓客間對此讚不絕口。


  兩人過了堂,尹璧在洞房裏等著呂辛榮。


  呂辛榮同賓客觥籌交錯,卻又不好喝得酩酊大醉,索性他軍中將領,海一般的酒量。賓客終於肯放過他了,他腳下生風奔向尹璧。


  這是她應得的,也是他欠她的,一場盛大婚禮。


  當晚從梧州府趕來的藺洛元一家才到京城,便不停腳地直接帶著帖子去了侯府。


  第二日,呂辛榮父母皆不在世,尹璧不用敬茶,起得很晚。她梳洗打扮好,見到庭院中黃意真抱著半歲的孩子立在樹下,同一個小男孩笑著。


  “你何時來的?”呂辛榮扶著尹璧向黃意真走去,尹璧又驚又喜。


  尹璧探頭去看黃意真懷裏的孩子,是個極可愛的小姑娘,正甜甜地對她笑。


  黃意真久別重逢,身上似有柔光,“昨晚才到。這個孩子是你們養的?”


  尹璧摸摸小男孩的頭,將他攬過來,意有憐惜,“他父親在同北狄國的戰爭中身亡,於將軍有恩。他生母早亡,繼母改嫁,我們將他接來養下。他叫蔣禎,今年七歲。”


  蔣禎眼睛卻沒有離開黃意真懷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望去一眼,驚歎道:“妹妹和團子一樣晶瑩可愛。嬸娘何時能給阿楨生個和團子妹妹一樣可愛的妹妹呢?”


  幾人被他童言無忌的話語逗笑,沐浴在和煦的春風裏,隻覺得心情舒暢。


  黃意真在京中住了半年,藺洛元送給蔣楨一匹極好的小馬。他們夫婦二人回梧州時順道去了江北老家。


  三年後,尹璧的長女出生,呂辛榮交了兵權,安然地做起了閑散侯爺,整日圍著夫人和孩子轉。


  尹緒給了他無上的榮耀,卻收了他手上的權力。


  尹璧問他可有怨恨,又是否可惜。呂辛榮卻抱著長女笑嗬嗬地說:“阿璧難道不願看見你家夫君臉上常有笑容嗎?”


  “多笑笑,好看。”尹璧心裏無比柔軟,這兩年來呂辛榮臉上的笑容變多了不少,她明白他從未貪戀過權力,或許如今的生活,才是他一生中最期望的。


  十指相扣,靜世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出自李白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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