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手心到石心的距離(5)
時間過去一年又一年,音兒長大了,卻依舊不曾嫁人,連我都有些替她著急起來。
酉憫族日漸壯大,聲名傳出玉雪原外很遠很遠,不少人慕名而來,木離讓族人下山行醫遊曆,族裏的人一年年增多,又一個個離開。
說起酉憫族,這名字還是數年前我替這些玉雪原裏的族人取的。
那時木離問我,我嫌麻煩,又不忍心拒絕他,略一思索便取了這麽個名字,他看了隻是輕輕一笑,並未多言,卻也便這麽定了下來。
原本我以為隻要給我時間,我遲早也能在白日裏化形,卻不想,這麽多年過去,我依舊隻能在夜間化形,瞞了木離這麽多年,我一顆石頭心裏挺過意不去,卻也是無法,依舊夜夜抱著木璃入睡,再醒來還是一顆石子。
這日我醒來,卻不似往常一般察覺到身邊之人的氣息,驚得我一蹦三尺高,一眼便看清了床上空空如也,屋裏也僅剩下清冷。
直覺告訴我,他走了。
可他去了何處呢?
我蹲坐在床沿,想著昨日芪了來了,芪了最近來得很是頻繁,他看了消息便將竹葉扔了,我見他神色無甚不妥也便並未多加幹涉。
如今想來,他昨日的話多了很多,昨日我是何時入睡的?
記得那時還未入夜,我最後聽他道:“一邊是父主,一邊是延臻的大哥,子行的族主……你說,若是我……”
後來他還說了些什麽?
我竟記不清了……
我向後一倒,石頭身子順勢滾了幾滾,看著竹屋的屋頂,心裏涼涼的——這種感覺真的不好。
便像是印證了我的預感,他回來了,在一個玉雪原落雪的夜裏,渾身是傷,還有什麽呢,對了,半死不活。
一位鬢發略微發白的老者送他回來,音兒幫著將他扶進竹屋,我僵坐在屋梁上,不知該不該下去。
音兒的眼淚一直落一直落,那老者站在一旁,半晌,歎了口氣。
“是我的錯,一開始不過是為了替箏兒爭一口氣,日子久了便昏了頭,兩族交惡,我做了那麽多的錯事,如今卻要離兒來替我償還……他硬撐著要回來,我想他是想再見你一麵……”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音兒,你說什麽?”
“不是的,”音兒一直哭,邊哭邊哽咽著道,“他要見的從來都不是我……從來都不是……”
“那他為何……”
“我,我也不知道……”
“我想,我知道。”
下方沉默的兩人同時一驚,抬頭向我看來。
我輕輕鬆鬆從屋梁上躍下,長發在身後揚起,那老者看清了我,先還一愣,定了神後道:“既如此,你便再陪他一會兒吧……”
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他便這麽信了?
“慢著!”我踏前一步,攔道,“你為何不問我?”
那老者扶起一旁跌坐在地的音兒,回頭道:“你身上這件是慕族至寶,雲衫,別說當日他用慕族少主的貼身玉佩著人來換,單是這雲衫,天底下隻此一件,本便隻有慕族的媳婦才有資格穿上,又何須多問……”
那老者帶著音兒出去了,我在原地站了片刻,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方才在屋梁上往下看,隻能見他雙目緊閉,如今坐在床沿看他,卻能清楚地看到他幹澀的唇,緊皺的眉,不安的神情一目了然。
“你在不安什麽?”
他似乎一直在等我同他說話,聽了我這一聲,幽幽醒轉,擠出一個笑來:“你真的還在……”
我扶他靠坐在床沿,握住他伸過來的手,貼上他的掌心,卻覺得隻剩下冰冷,不由皺了眉頭:“這是我見過你笑得最難看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