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是誰
“你要得起麽?”
一旁的易昃仿佛被雷劈了一下。
徒弟媳婦兒這是怎麽了?
膽子大到能說出這樣的話了?
還是說,她見璃兒命不久矣,便不管不顧了?
誒呦,他的徒兒喲……
“你……”
“你什麽你?”
木槿風剛說出一個字便被打斷,眼睜睜看著對麵的女子朝著自己伸出手道:“你可知你欠了我什麽?償還的方式有很多,可你卻偏偏是他的父主……我也不知到底是怎麽了,為何他父主總要同他過不去?”
後麵的話越說越低,好似隻是她的自語。
木槿風本能地察覺到一股危險,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想要拉開距離,卻猛地發現抬起的步子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木槿風一驚,暗自提氣卻隻覺得一身內力如石沉大海,半絲動靜也無。
這樣被動的感覺此生還是第一回遇到,可多年身居高位,深諳大敵當前不可生怯的道理,木槿風並未畏懼。正想要用十成內力再嚐試一回時,卻突覺周身的牽製消失地無隱無蹤——是輕素收了手……
“有一副身子的感覺當真不一樣,”他聽她饒有興趣道,“我想起來了,當初我本要救她,可這姑娘性子卻軟得不行,自己棄了生欲,倒讓我陰差陽錯占了她的身子得以休養……”
易昃上前一步,一麵去扶輕素,一麵試探道:“輕素丫頭,你這是怎麽了?璃兒他……你不要太悲觀,你外祖母便在前麵的山腳下,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將璃兒帶去讓她看看,或許還有的救呢……”
我避開易昃的手,除了木離,便是音兒都不曾碰過我呢……
方才輕素的注意力全放在木槿風身上,對易昃根本未做理會,因此易昃不知在木槿風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一向波瀾不驚的族主都有些失態。
是以易昃雖是去扶她,但也存著想法,想要動些手腳,先讓輕素冷靜下來,可如今卻被輕素輕易避開,這終是讓他也察覺了不對……
“先前木璃同我說過,你給我的手鏈是你族中傳下的,那用處同當初的翼鐸鳥很像,你的祖上莫不便是音兒的兄長,易子行?你是翼鐸族人?”
易昃的手一頓,驚訝地看向輕素。
這丫頭如何知道的?音兒是誰他不知,可易子行……
他那族譜最上方的名字,他一直不曾同他人言及,為何這丫頭會知道?
“師父,”我看著易昃變幻莫測的表情,不由笑出了聲,“被我說中了,便是說中了,你這般模樣當真有趣。”
易昃卻沒了心思打趣,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我止了笑,認真掰著手指道,“我想想啊,我睡了很久,若是如今,你們喊我‘輕素’,先前清夏他們也喊我‘輕素’,有些意思……”
“你在說些什麽?”
“嗯?”我回過頭問道,“不是師父問我到底是誰麽?”
易昃有些崩潰,怎的麵前這人有些癡傻的症狀了……
“我是問了,可你看看你說的都是些什麽?”
我聽了這話直搖頭:“師父聽著像是廢話,我卻是認真說的,否則你問木離,”我一指地上的木璃道,“當初他還喊我‘小石頭’……隻是如今可能不記得罷了。”
木槿風這時緩了過來,厲聲開口道:“好了,都別說了,先帶璃兒出去。”說罷,便往方才那鐵門走去。
我聽了這話,眉頭便是一皺,踏出一步再次攔在了他麵前,看著他道:“你以為我如今在做什麽?我隻是想起些事情,猛然間覺得自己太久不曾與人說過話了,很快我就要離開,這麽一兩句也不讓我說完,都是族主了,為何還這般沒耐性……”
一旁的易昃一愣,雖說他也很急,但還是有些懷疑自己的五感,他可能真的聽錯了?
那丫頭在教訓族主?教訓自己老丈人?
“我也是大夫,酉憫族當初便是木離傳下來的,木離教出了音兒,音兒又教出了……我也不知音兒到底都教了誰,但論起輩分,我這個一直陪在木離身邊的都斷定了他救不了,如今你找了我外祖母來也是救不了,除了我……既然你這麽急不可耐……”
木槿風正被這話鬧得一陣莫名,卻見輕素話說一半便伸手向他抓來,他下意識想躲,卻發現體內那股力量限製著他,讓他隻能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如此受製於人……
“我先前就說過,我救不了死人,你還說我說了沒用,硬要打架,我是本人,我說了怎麽沒用?若非你一意孤行,木璃他何至於此?你自己當初放棄了伯母,如今更是把我與木璃也拆散了,真真討厭。”
這話剛落,那如影隨形的手指便搭到了他腕上,木槿風身子一僵,明顯察覺到體內有什麽正在被抽離……
“茹兒對你當真不錯,自己用了最小的那塊,給你的卻是最大的,你也不知道分一點給伯母,果然是個無情的……”我一撇嘴,“當初我被木離保護得很好,手上都未沾過血腥,這一回卻迫不得已染了血,本來是不差你這一個,但誰讓你是木璃的父主……你便在餘生中悔過吧。”
我抽回手,木槿風應聲倒了下去。
重新走到木璃身邊,如今的他還在昏睡,方才我用金針吊著他一口氣,卻隻能維持十二個時辰……
“丫頭,你怎麽把族主給弄暈了?你這麽,上去的門還沒打開呢……”
我有些無奈,回頭看向易昃,開口道:“師父,你是翼鐸族後人,一個密道都能攔住你不成?還是說翼鐸族人如今已經這般無能了?”
“當然不是!”易昃脫口而出,隨即一愣,“是啊,我都忘了,我也可以找……可我們如今沒有時間了,得盡快……”
“不瞞你說,其實方才我便已經在門邊找到機關所在了,既如此,又為何還要讓礙眼的人在我麵前胡亂走動?”
易昃:“……”
我收回視線,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木璃:“你可知,千年到底有多漫長?讓我等了你這麽久,你剛想起些當初之事卻還是在彌留之際……又想讓我再等你一回?我偏不!”想了想,我還是沒忍住,踢了地上的人一腳。
易昃聽著輕素的話,雖說方才親眼見到她將族主放倒,但還是覺得那是因為她受了太大的打擊,神誌有些不清了。直到這時見她彎了腰輕而易舉便將木璃抱了起來,他才終於認清了目前的狀況,也不上前攔著輕素了,最後隻開口問道:“丫頭,你要帶他去何處?”
那挺直的腰背頓了頓,易昃見她的手在鐵門旁的牆上輕輕一點,一塊暗格便露了出來,夜明珠的光從裏麵透出,輕素盯著夜明珠看了片刻,伸出手去,將那珠子轉了三圈,末了又在一旁的壁上隨手一按,來時的長道上便響起了機關的運作聲。
輕素踏上那長道前,終是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聽她那因著長道而有了回響的清淺嗓音道:“木璃在竹琉林的山頂存了很多我們的回憶,我再去看看,那裏還有棵大樹……明日卯時過後,你帶著人來接他吧。”
那你呢?
……直到輕素的背影消失在那長道的拐角處,易昃終究還是沒問出口,俯身扶起族主,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副冰棺。
方才他匆匆瞥了一眼,阿璃的睡容很是安詳……
長道上,一道極清極淺的聲音似是有些留戀,實質一般裹著牆上的夜明珠,惹得那微弱的光亮如水紋一般輕輕蕩漾。
“再去看一回日出吧……”
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