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不願
隻是我到底對這些奇巧之術不擅長，若是隻我一人，可能便隻有將牆摸遍這一個法子，好在如今有茹兒在，慕族的前任聖女，對這些不說擅長，也算得上熟識，她方才自己刺了自己一刀不方便四處走動，我便照著她的指示找了起來。
先前茹兒進來的那扇大門顯然是從裏麵打開的，茹兒說她從那上麵下來，便到了外麵那條長道，隻是並未發現額外的機關，那麽機關所在最可能的便是鐵門周圍。
我一麵分心關注著那邊的打鬥，一麵慢慢將一直因為不適而彎著的腰在牆上貼直了，在那鐵門旁的牆上四處摸索，可正當我好不容易摸到門旁偏上方的一處凹陷時，突聽得遠處的木璃對我喊道：“輕素，趴下。”下一瞬，身後便傳來一聲風響。
若是平日，即便是還患著心疾，我也能很利落地趴下，可如今這個動作，我身上大部分的重力都靠在牆上，整個人便像是粘在了上麵，我連直接往地上跌都做不到，更不敢往後靠……
一道破空聲響起，我餘光瞥到一枚綠竹葉往我腦後打了過來，隨後便是一聲清脆的撞擊聲——有什麽被彈開了。
木璃想往我這處趕，可族主卻並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將手中的劍一橫攔住木璃，師父見狀，忙去拆那劍招，幾人重新打在一處，木璃根本脫不開身。
先前那一劍刺了空，此時我雖知道身後的人不會善罷甘休，但腦子裏一瞬間一片空白想不出對策，這或許是我第一回覺得自己便像是塊砧板上的肉，沒有任何還擊的餘力，連給對方造成一點傷害都做不到……
利器刺破皮肉，這聲音便響在我的後腦，顯得格外清晰，仿佛這世上隻剩下這一道輕響，可我卻沒有相應的痛感，當我意識到什麽時，四肢瞬間便涼了個透。
但身後那人還未停下，我感覺到剛要因著慣性靠到我身上的人被一把推到了一邊，直到這時我才終於勉強扶著牆讓開，顧不得許多，便彎腰去看倒在地上的人——
是茹兒。
她的眼神已經渙散，先前她自己刺的那一下刺在前胸，因為我及時製止，並未刺得太深，可便在方才，身後那人的一刀，從後背處貫穿了同一道傷口。
我有些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什麽了，是茹兒……還是巧兒，抑或是清夏？
可其實是誰都一樣，沒有差別，我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好像過了很久都未眨一下，但其實便隻這麽一瞬，我就這麽看著地上那人的模樣，她那一臉的釋然讓我更加的無所適從。
不是的，我下意識地搖頭。
我救下茹兒絕不是為了讓她在這種時候救我，不是這樣的。
可她還是因為我死了……
“輕素！”
我麻木地順著聲音看去，兩道劍光飛快地向著我們這處飛了過來，一道對著我，而另一道對著我身旁那個此時又舉著匕首準備向我刺來的女子——
慕容柔兒！這個瘋子！
心口在發燙，就好像是有什麽要衝出來，我緊咬著下唇，到底還是沒忍住，無意義一般對著飛來的劍大喊了一聲，才發現自己突然有了力氣，我借著這一下猛地站起身來，扣住身旁那人的手腕便將那把匕首奪了回來，卻在看清那匕首時腦子又是一空。
——這是方才從茹兒手中奪下的那把匕首……
這瘋子到底是何時摸過來將匕首撿去的？！
便是我愣住的一瞬，木璃的劍先一步趕到。
我還未來得及親手用匕首了結了慕容柔兒，她便被釘在了牆上，就好像場景轉換，一年前玉雪原山穀裏的我也是這樣……
“輕素！”
又一聲呼喚讓我一醒，我這時才急急反應過來，身後還有一把劍在等著我，卻發現根本無處可躲，咬了咬牙，便在我打算側過身生生用手去擋下那劍時，才發現已然來不及了，那劍帶著雷霆之勢，下一瞬我便會同茹兒一般……
可這一回我還是沒有絲毫痛楚，我驚恐地轉過身，懷裏跌進一個人來，我尚未看清那是誰，腿卻一軟，就要崩潰了！
這個時候還會衝過來替我擋劍的還能是誰？
“璃兒！”
“臭小子！”
兩道聲音同時響在這密室裏，我卻充耳不聞，拿出金針來迅速紮在了木璃腹部傷口附近的幾處穴位上，我努力回憶那醫書上所載的針灸術，卻發現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隻能憑著本能替他治療。
這一劍本便是殺招，木璃的劍如今便在慕容柔兒的心口，他除了用自己替我擋著別無選擇……
可為何要替我擋了呢？
我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昨夜我的那些話到底是一語成讖。
我原以為隻要我努力，便能同木璃一起好好活下去，但木璃如今便倒在我懷裏……
我的淚開了閘，手上的金針不知何時落了地，沾滿了木璃鮮血的手撫在他的臉上，顫聲喚道：“還聽得到嗎，木璃？”
可他的眼神失了焦距，不知在看著什麽，我心裏苦得不能再苦，想起今晨的朝陽那麽好，我卻沒見他一麵，賭氣一般定要守著最後的底線等在林子外。
我昨夜為何要同他吵架？我們還沒和好呢，他說過等從這裏出去了，便任我打罵，如今這般，又怎麽作數？
“你總是如此，做什麽都不同我說一聲，走也不說一聲，隻給我留下一個背影……”
我低聲喃喃，突然便失了所有的希望，低下頭在木璃耳邊輕聲開口，也不怕他聽不到，好似隻是說給自己聽：“但我不是這樣的，我當初偷偷地同你立了個約定，如今我告訴你，你不要怕，無論你去哪裏都不會孤單的，我永遠都是你的人……”
木璃的眼睛猛地睜大，原本已經有些渙散的眼神重新聚攏，眼前飛速閃過的那些畫麵重重疊疊，與這段日子裏的夢境交織，讓人分辨不清，最後全部匯聚成麵前的人。
所有的光影交錯都隻沉澱出一個她。
先前撲過來時木璃眼前便晃過一個場景，好像在多久之前，他也同今日這般夾在兩人之間勸架，隻是時間變了，他的目的也變的，他不知那時的他為的是什麽，可如今的他，為的是她，也是為了自己——輕素不能死，如今的他們，誰離了誰都再過不下去了……
木璃這時已然失去了多半的意識，隻憑著僅存的意念，摸索著牽起輕素的手，看著她柔聲道：“讓你等了那麽久，是我的不是，沒有早日尋到你，也是我的不是，但我好像，還要再讓你等我一回，你……可還願意？”
我一怔，這話我從未聽過，卻覺得格外熟悉，一個“願意”等在嘴邊，隻要我開口……
心口在不斷地發熱，腦海間有什麽霧漸漸散開，木璃的話反反複複響在耳邊，方才的、昨夜的、過去的，包括……過去之前的……
強烈的衝擊讓我眼前驀地一黑，腦中似是翻江倒海，疼得我不得不舉起手捂住腦袋。
……
“從前我不信鬼神，可如今我遇到了你，若是當真有輪回，我……”
“我等你。”
“去找你。”
那是黎明之前。最後這幾句話凝成縹緲的希望支撐起一個脆弱的靈魂，在清晨的風吹起朝霞的當口簽下了一個跨越千年的承諾……
……
我猛地清醒，方才疼彎了的腰也直了起來，迷迷蒙蒙地看了懷裏的木璃一眼，又一次被他蒼白的臉色驚得一顫。
——這麽久了，為何再見麵他還是這副樣子？
我心裏突生起一股抵觸，猛地掙開木璃的手，看著他道：“我不願。”
木璃的身子一震，手因著無力垂了下來，即便是如今這般狼狽模樣，當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時，還是看得我險些出了神。
我聽他似是輕笑了一聲，又帶著些疑惑自語道：“那我該……何去何從？”
我盯著他看了半晌，將他所有的黯然收在眼裏，最後撇了撇嘴，一把將他推到了地上，就這一下，木璃便沒了意識。
“輕素丫頭，你這是做甚？！”一旁的易昃一驚，衝著我道。
我置若罔聞，一伸手將頭上的白玉簪子拿了下來，一頭黑發散落，果然舒服了些。
本想將那白玉簪子隨手扔到一旁，一低頭看到上方的蓮花樣式，我不由還是一撇嘴，將那簪子收進了懷裏。
做完這些，我才看向易昃身邊的銀發男子。
方才木槿風拚死拚活要我的命，可當木璃替我擋了劍後，他便隻站在一旁，很想要過來，卻又不敢過來的樣子，便同個不懂事又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如今見我將木璃推到了地上，他才猛地醒過來，上前一步想要將木璃接在懷裏。
“慢著。”我踏前一步，擋在木璃前麵。
木槿風的腳步被攔住，怒目向那女子看去，隻是那一眼看過去卻讓他渾身一顫，到嘴的怒斥遲遲不得發泄。
不是這樣的，方才這女子還不是如今這樣……
如今麵前這女子的眸子很深卻又很清澈，身上散發著一股醇厚的氣質，一動一靜都好似帶了時光的韻味，清晰綿長……
他體內甚至有些莫名的躁動，有什麽想要衝出來，他一瞬便明了過來，是那靈石……
可到底發生了什麽？先前分明是他做的主導，如今卻顛倒了……
“方才便是你想要我的命？”我看著木槿風臉上的不可置信，輕嗤道，“你要得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