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道歉
我使勁將手上的匕首往旁邊扔去，聽它“哐啷”一聲落了地，才喘了口氣，扶著木璃站了起來，衝地上的茹兒道：“你的傷口不深，死不了，快止血。”
茹兒這時的聲音裏似乎帶了些哭腔，壓抑著問我：“為什麽？”
我緩了緩，搖頭道：“你是該為你的錯付出代價，但你不能枉死。”說著，我朝一旁始終盯著我看的慕族族主道，“如今，你殺了她，也沒用，她體內的聖物已經在我身上了。”
木璃一愣，問道：“你如何知道……”
我有些站不穩了，靠在他懷裏，抬頭看著他笑道：“我碰到她的那一瞬便知道自己中毒了，不過沒關係，她體內的毒很少，我沒事的。”
“你果然不同。”木槿風拔出劍指著輕素，此時他眼眶裏的血絲有些顯眼。
木璃連忙護在輕素麵前，低喊道：“父主！”
“璃兒你讓開！是她自己不識好歹，今日她必須死！”
木璃將手上的軟劍緊緊握住，這把軟劍並非名劍，方才下落時，劍尖便已經磨損，可木璃卻不在意，依舊擋住輕素，沉了聲道：“不論什麽緣由，你不能動她。”
“璃兒你……”
我輕嗤一聲，自己虛浮著腳步從木璃身後走了出來。
方才那一下短跑消耗過度，加上體內的毒有些混亂，更甚至隱隱在同木璃父主體內的毒素相呼應，不知為何，我如今幾乎便能意識到，他體內的，便是最後一塊聖物，那最後一塊聖物有些急切，它想歸位……
我抓著木璃的手臂，勉強站穩，調息片刻，才看著麵前的慕族族主道：“我不識好歹？你為了一己私欲便要害人性命，這便是堂堂千年慕族的族主麽？”
“這是她欠阿璃的，如今還她有何不妥？”
“你們……在說什麽？”木璃終於意識到話裏的不妥，手臂都有些微微的顫抖。
我回頭看著他：“你不是已經猜到了麽？去看看吧。”說著，我放在他臂上的手推了他一把。
木璃被我往那冰棺的方向推了幾步，然後方有些木訥地往那冰棺走去。
我如今還能保持清醒，甚至手上的力道還不小，或許便是因著方才吸收了茹兒體內聖石的緣故。先前她總是避著我，不讓我碰她一下，我才後知後覺，當初也是因著碰了六皇子一下，才將他身上的心疾轉移了過來……
“方才我翻過來時看了一眼，”我看著木璃僵在那冰棺前的背影，開口道，“伯母長得真美，今日我才知道，你長得既像族主，也像伯母。”
木璃下意識地點了頭，可下一瞬，我便見他的身子一僵之後猛地退後，回到了我身邊，將我重新護住，看向木槿風道：“你當初告訴我，娘她已經火化了。”
“璃兒，你相信爹，隻要拿到她體內的聖物，你娘她便能重新醒過來了。”木槿風指著輕素道。
木璃睜大了眼：“你瘋了！人死又如何能複生？”
“自然是能的！”
“不能！”我冷著聲開口。
“你知道什麽？！祖上便曾傳言酉憫族有靈石能起死回生，這是族裏古書上所載，更不必說當初我便是如此……”木槿風有些激動，拿劍指著一旁地上的茹兒對木璃道，“她也是如此……便是她，對我和阿璃下了毒，卻隻有一枚聖物，我無法，隻能……”
木璃拿劍的手抖得更加厲害：“隻能什麽？”
木槿風臉色驀地一白，看著木璃，又回頭看看冰棺，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話來。
“我來替你說，”被劍指著的茹兒突然開了口，有些歇斯底裏地喊道，“你將靈藥留給了自己，眼睜睜看著琉璃閉上了眼睛，這便是你的愛，這便是琉璃信了一輩子的愛，也是我嫉妒了大半輩子的愛，哈哈哈哈……我當真是不值得，琉璃她更不值得，你這虛偽之人，你背棄了你同琉璃之間的承諾，你根本不值得她……”
“閉嘴！”木槿風猛地將劍往前一送，卻被斜刺裏伸出的一把劍攔住，那軟劍方才本便受了蠻力，如今這一下，劍尖應聲而斷。
木槿風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木璃：“璃兒，你這是做什麽？”
木璃轉過頭去：“她現在還不能死。”
“她是你殺母仇人，你竟然……”
“她是我殺母仇人，為何你當初不殺了她？”木璃打斷道。
“……璃兒，那靈石誰都不知該如何取出，若是殺了她，阿璃她如何能醒？當初也是她說自己還有用處，我才姑且放過她，轉而去查探陳國的情況，這麽多年過去，直到陳遇他身死我才得到他屍體火化後留下了兩枚聖物的消息，我的人卻並未在陳宮中找到，這女人也未在你們的行李中找到，我才會出此下策……”
“你口口聲聲道是她殺了娘，可若是她方才所言不差，當初你麵對唯一的活路，你……”木璃拿劍的手都在顫抖，“你選擇了自己活下去……”
“不是的，璃兒，唯有我還活著，才能設法救醒阿璃，我沒有……”
我突然想到什麽，開口打斷木槿風的辯駁，諷刺笑道：“若是我猜得不錯，茹兒她對你們下毒之前，自己先試過，這才會在她自己體內留下聖物，你即便不知這些聖物有大小之分，但當時的聖物必定邊緣也是參差不齊吧，以你的心思，如何猜不到或許那白色卵石可以一分為二，可你隻給自己用了，不便是怕分了那一半，自己便不夠用了麽？”
木槿風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卻並未反駁，回頭對木璃道：“璃兒，相信我，隻要拿到她體內的聖物，你娘她便能醒過來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再見到她嗎？”
木璃痛苦地閉了閉眼，搖頭道：“娘不會希望你為了她做這種事的。”
“你胡說些什麽？隻要她能醒過來，我們一家三口便能團聚，我們誰也不告訴她，她不會知道……”
“爹！”木槿風聽著這一聲，不由一愣，卻聽木璃接下去道，“你根本不懂娘想要的是什麽……”
“我如何不懂……”木槿風下意識否認道，“我如何不懂？阿璃在這棺裏躺了那麽久，一定很不舒服，她想醒過來，隻要殺了……”
“殺了我，也沒用。”不知為何，我便是這麽篤定，仿佛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我，這樣行不通。我看著木璃的父主，重複道，“殺了我，也沒用，這石頭隻能救下尚存一息之人，死了……便是死了。”
“你說了不算。”木槿風因為我話裏的篤定怔了片刻，卻還是很快回過神來，算了算時辰，對木璃急道，“璃兒，你別擋著，時間不多了，這玄冰棺唯有午時才能打開，過了午時，冰棺散出的寒氣我們誰都受不了，今日她必須死在這裏。”
“爹！”木璃還待再說，木槿風卻已經將劍刺向了輕素，木璃無法，提著斷了半截的軟劍便迎了上去。
我這時卻終於再站不住，往地上跌坐了下去。
地麵似乎凝了一層冰，一坐下去，渾身便像是被冰裹住，冷得我一個哆嗦，瞬間又清醒了不少，這才想起茹兒自方才起便一直躺在這樣的冰麵上，她如今的身體可能會受不住，我咬了咬牙，又掙紮起來，向茹兒的方向挪過去……
易昃是木璃兒時的師父，卻在木璃十三歲之後便再未指點過他，因著已然沒了必要。木璃這些年來也一直未有懈怠，即便不及木槿風的年歲，在內力上仍舊遜了些許，但他招式淩厲，變化也不可捉摸，幾百招內木槿風本也是討不到好。
隻是如今木璃手上的是一把斷劍，出招偶爾便失了準頭，近百招下來，還是被木槿風找到了一個空子，劍鋒一轉便到了輕素近前。
木槿風眼見便能得手，卻突聽一道戲謔笑在耳邊：“欸，族主，我早便想同你打一場了，今日正好不是？”
橫地裏插進一把長劍，木槿風看清了來人，隨即怒道：“易昃，別胡攪蠻纏，你也想要阿璃醒過來吧。”
易昃聽到那聲“阿璃”，還真的愣了一愣，瞥了那邊的冰棺一眼，也是微怒：“當初你說過，她已經被你火化，又為何將她冰封於此？她一向畏冷你該最是清楚。”他這話說著，將手中的另一把長劍扔給了木璃，卻還有心思順口罵下去，“臭小子，見著媳婦兒便急得跟什麽似的，連佩劍都扔了，古往今來第一人，我怎麽教出你這麽個徒弟來？”
木槿風見易昃無動於衷，也不多說，提劍便刺，易昃嘻嘻笑了一聲，兩人便打在了一處。
方才木槿風同木璃對打，兩邊都顧忌著怕傷到對方，很是束手束腳，如今對上易昃，木槿風便放開了手腳，兩人打得劍花四濺。
木璃趁著這時過來扶住我，輕斥道：“都什麽時候了，怎的還亂走，你可知方才有多危險？”
“不會，”我搖頭道，“方才你分明早便注意到你師父來了，否則你父主的劍刺過來時你早該瘋了。”
木璃歎了口氣，想要將我往一旁扶，我賴在原地，指著地上的茹兒道：“今日你且放過她，明日你如何處置我都不管，她有錯，隻是不應該死在這裏。”
木璃隻是看了茹兒一眼便收回視線，照樣扶住我，低頭道：“好。”
我這才彎腰去扶茹兒，一麵同她道：“你想死也不是這麽個死法，等今日活著出去了，你再好好想想怎麽死才對得起木璃和伯母。”
茹兒沒說話，卻是借著我的手扶著胸口慢慢站了起來。
那邊兩人的打鬥很是激烈，木璃帶著我們退到方才的鐵門旁，看了那處幾眼，對我道：“師父這些年定是尋懶了，父主如今又是誰都勸不住，他拖不住父主多久，你自己還能走動麽？”
“勉強。”
木璃猶豫片刻，還是道：“那便尋一尋出口的機關，應當便在這附近。我去試試看，先將父主製住再說。”
我點頭應下，拉了拉他的手道：“小心些，別受傷了。”
木璃看著我良久，突然抬手揉了揉我的腦袋，低聲道：“昨夜我對你發火了，如今我同你道歉，等出去之後我任你打罵，如何都隨你。”
我看著木璃的背影，有些失神，直到身邊茹兒輕手推了推我，我才一抹臉，在牆上找起機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