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璃本不想讓這件事驚動雪玉,因著她雖是輕素的祖母,但她對輕素抱著怎樣的目的如今尚不明確,可方才阻止琉淩已然來不及,此時這境況下也隻能將輕素被帶走之事簡單講述了一遍。
雪玉聽罷,目露寒意:“你父主最好不要對輕素做些什麽,否則,你們慕族欠我們的怕是再也還不上了……”
木璃身後三人也聽了木璃的話,琉莘滿頭大汗,琉淩暗自唏噓,星風則捏緊了拳頭,三人臉上擔憂的表情卻是如出一轍。
“待晚輩師父返還,或是隱衛趕來稟報,我們便要即刻動身,時間不多,是以還望您能直言……”
雪玉觀察著木璃懇切的神色,半晌,才再次開了口,隻是這回,語氣明顯軟了下來:“你為何有此想法,先一並說來聽聽。”
木璃略一沉吟,回道:“晚輩昨夜又想了一夜,才勉強將這些事連在一處,實則您昨日的態度隻是佐證,晚輩先前便覺得輕素身上救下她的寶物與酉憫族的聖物同出一脈,卻又好似……高出一階。”
“哦?”雪玉挑了挑眉,示意木璃接著說下去。
“您方才也說到,那聖物救下了齊國六皇子司空緣以及陳先皇,可其實……還有當初的閔妃。可細想他們的經曆,閔妃如何我們不知,但司空緣的心疾與其說是被治愈,倒不如說是被壓製,這些年來他仍需不時地承受心疾之苦,即便是陳先皇——輕素也曾告訴晚輩,當初他的病情有了反複,可見那聖物救人並非根治。但便在輕素替司空緣把脈後,他的心疾便……轉移到了輕素身上,用個有些奇怪的說法,晚輩以為,正是輕素體內的信物吸收了司空緣體內的聖物……連同心疾一道。光憑這一點,我們便可確定輕素身上那信物的重要性。”
木璃觀察雪玉的神色,見她臉色微動,多少明白了些她的想法——看來祖母所想也同他相差不多,心下不安更甚,卻隻能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將所有的線索理順。
雪玉沉吟一聲,開口道:“你還有否其他依據?”這一回卻是並未反駁木璃。
木璃這時已不再猶豫,直言道:“實不相瞞,當初在陳先皇身上的那兩枚聖物也已經為輕素體內的信物所吸收,晚輩大膽猜想,那信物之所以能在那時吸收司空緣身上的聖物,便是因著在那之前,剛吸收了兩枚完好的聖物。”
“……此事我倒的確不知,是你親眼所見?”
見木璃點頭,雪玉沉默半晌,才再次開口道:“你所言或許不錯,但我族中一直以來並無此傳言,我的確也曾這般想過,但我能想到是憑著自己這些年所見,倒不想你也能想到這些……”
“當時得此猜想,晚輩曾翻閱族中所有古籍,隻可惜並無所獲,唯有請您解惑。”
“可即便你所言無錯處,今日輕素被劫一事又同此有何關係?”
“此中原由容晚輩帶輕素歸來時再同您解釋,此時,晚輩尚遺有一問,不知祖母可曾聽聞……”
“璃兒,跟為師走。”
木璃的話驀地被打斷,一回頭便見易昃從一旁的林間掠了出來。
眾人也紛紛往那處看去,隻見易昃的頭頂上方一丈處低低盤旋著幾隻青鳥,個個神采奕奕,尾部拖著長長的鳳羽,卻舞動得很是靈巧,仔細看去,分明隻有近一尺的身長,翼展卻能達半丈……
“翼鐸鳥!”
這一聲驚呼是雪玉發出的,不但引得木璃已經提起的腳步一頓,便是易昃都看了過來。
“哦?這便是你們自玉雪原請來的大夫?”易昃輕笑著開了口,眼神卻有些銳利,竟讓人莫名的覺得危險。
琉淩看著那眼神,即便不是衝著他看來的,也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他可從未見過易叔這副認真的模樣,易叔一向不是最沒正經得很麽?
木璃卻是見過這樣的易昃的,也正是因著見過,才能讓當年心高氣傲的他認可了這位師父。
但這鳥,易昃卻是的確一回都未讓他見過,連他都不知這鳥喚作何名,今日雪玉一見,竟便直接喚出了其名……
易昃的腦筋也動得極快,方才雖不在此處,但憑著麵前這貌似年輕的姑娘能一語道破這翼鐸鳥,加之知道她來自玉雪原,迅速便明白過來,收了淩厲的視線,笑道:“我倒是不想,今日慕地林裏可是千年來最為熱鬧的一回了。”
雪玉也很快將先前的失態收起,對著易昃福了福身,淡笑道:“的確。”
琉莘他們聽得雲裏霧裏,木璃卻是心知肚明——
千年過去,今日,存在於傳說中的三大部族在這慕地林裏再次齊聚了。
隻不知這一回,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好了,媳婦兒都被帶走了,還不趕緊的,否則晚了一步可別找我哭鼻子啊!”易昃首先從這感慨中回過神來。
木璃這時卻猶豫著看了雪玉一眼,他雖有些還話尚未問出口,但卻並未打算帶上雪玉一道,不僅是因著他一開始尚不信任雪玉,更因著她昨日方說過他們族中的族規——不可傷人……
這一眼卻正好被後者看到,左右一思索:“我同你們一道過去,你便在路上同我說說方才你所問之事的緣由。”
這話出口,木璃便有相勸之意,雪玉卻是先一步笑道:“輕素的眼光的確不錯,你這小輩很是討喜,不過我們族中之事倒不必你在此擔心。一直以來族中人隻知道埋頭研究醫術,一心隻想著如何治病救人,在外遇事向來打不還口罵不還手,我當初在外那些年也見過不少,厭惡得很,千年傳承的族規早便該改改了,既如今又是為著我族將來,自然可以不拘小節。”
木璃一噎,覺得方才那些話由輕素說來或許更為合適,更為灑脫,如今一身端莊之氣的前輩說來,讓他覺得有些違和之餘,又突然明了了昨日雪玉談及輕素“像她”的感慨,原來倒的確不無道理。
“既如此,還望祖母到時千萬顧好自己,否則晚輩無法同輕素交待……琉莘,一路保護好祖母。”
琉莘方才從木璃一口一個“祖母”中回過神來,連點心理建樹都還來不及有,隻是忙著連連應是。
這時那當首一隻最大的青鳥衝著一個方向引頸高昂一聲,林中四下裏響起回聲,便見它領著其餘幾隻青鳥急掠了出去,那速度快得驚人,眾人不敢怠慢,一提身跟了上去。
……
我看著周圍快速後退的枝葉,撇了撇嘴,破天荒地翻了個白眼,翻完才想起如今正扛著我一心趕路的祁澤根本看不到,不由又有些鬱悶,兩條腿使勁蹬了兩下,感覺應該是踢到他肚子上了……可他肚子什麽做的,那麽硬實,踢得我腳指頭隱隱發痛,還是說習武之人腹肌都不錯?
我雖會醫術,前世在醫館裏跟著老先生學針灸拔罐的時候也見過不少男子的“虎背熊腰”,但那到底多是些病秧子,哪有腹肌給我看,這時我吃了痛,倒是有些好奇起來——還是下回找木璃問問……
一想到木璃,我不由又是一聲歎氣。
祁澤生生受了我那麽幾腳,又聽到我的歎氣,速度便慢了下來,略偏了頭問道:“姑娘有何可是不適?”
廢話!你這麽扛著我,我能舒服嗎?
這祁澤看著也才二十多歲,本來應該正當是憐香惜玉的年紀吧,木璃說過當初他是跟著木璃的娘親的,前幾日這家夥給我的印象一直也都還算穩重,怎的現如今這綁架的事一出,他本性便露出來了?這麽粗魯!我一出林子便將我往肩上扛不說,一路下來便是連點休息也沒有……
“這都翻了幾座山了,你跑慢點行不行,跑得那麽快,要不是我一直強忍著,我早膳都快被顛得吐出來了,到時候全吐你身上算了。”
“不行啊,族主吩咐了我要盡快將姑娘帶過去,屬下不敢怠慢的。”祁澤說著,剛慢下來的步子又快了幾分。
我沒忍住又翻了個白眼,突然感覺到手指有了些知覺,好不容易攢了些力氣便提起手刀往他後腦敲去,眼看便要得逞了,卻被他一下抓住了手腕,也不見他怎麽用力,腕上傳來一陣劇痛,得,又脫臼了。
我腦袋一垂,倒看著天色,眼角時不時被天上的日頭晃那麽幾下,更是難受,卻還是沒話找話,吸著氣道:“說實話,你練過的吧,掰人手腕掰得那麽順,我剛剛才好不容易給它正回來呢。”
“……姑娘便不要再嚐試了,這一路上試了那麽多次不是一直沒用麽?”
“換了你,你能不試嗎?”我嗤道。
祁澤輕輕歎了口氣。
隨著這一聲歎氣,祁澤又是一個躍起,身形太急,晃得我脫臼的手腕一陣鑽心刺痛,我強忍著沒喊出聲,定神緩了緩,才再次開口道:“你為何一上來便卸了我的兩隻手腕?”
祁澤頓了頓,我還以為他不會回答,卻聽他慢慢道:“出來時族主交代了,姑娘下藥的手法很是高明,讓我不能給你機會對我下藥。”
我聽了這話便是哭笑不得:“所以你就來卸我的手腕?若是我沒猜錯,我這過去了還得給你們那位聖女施針吧,你把我手腕卸了,到時候我還能好好給她治嗎?”
祁澤的腳步猛地一停,半晌,回過頭來問我:“那怎麽辦?”
我剛要接著誘騙,祁澤又似是想到什麽,重新運起輕功,風聲中,我聽著他似乎低低道了一句:“族主說了,送到最要緊。”
“……”
我心裏湧上一股無力感,隻得放棄攀談,用還有些知覺的小指從袖裏往外挑骨頭,結果這祁澤又是一個起落,我看著袖子裏接連落下的三粒鳥骨頭,要是沒記錯,本來袖子裏便隻剩下五粒了的……
這一下我更生氣了,抬頭罵道:“你能別那麽突然就跳來跳去嗎?”
“這一處隻能從樹上走,待過了這座山便好了。”
我眼睛一亮:“過了這座山便到了?”
“不是,過了這座山,我們再翻一座山才能到。”
我眼裏的光一下子都自閉了,如今我才明白慕族把老巢設在這裏到底是什麽用意——據說這一片山脈綿延千裏不止,很少有人來此,地方隱蔽不說,對於在此生活了千年,已經將此處每座山裏的疙瘩都摸透的慕族來說,一旦遇到外襲,這種對地理的掌握更是一種優勢,隨便躲哪個山溝溝裏也能確保安全。
“……嗬嗬。”
“姑娘笑什麽?”
我瞥了祁澤的後腦勺一眼,真想給他敲暈了去,奈何手勁兒跟不上,閉了閉眼,我咧嘴笑道:“我笑這要是換了從前,你信不信你早就不知道明日是何時了。”
“姑娘這是何意?”
我的眼神有些暗,半晌才接道:“你也太天真了,不知道我們使毒之人,身上到處都是毒,你把我手腕卸了有什麽用?”
說罷,我明顯感覺到祁澤的背僵了一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才笑了兩聲,便發現他又恢複如常了?
“嘖,適應得那麽快!”
“屬下知道姑娘不會這麽做的。”
“哦?為何?”
“姑娘這一路有的是機會,而且姑娘也說了是‘從前’。”
“這會兒倒是聰明了……”我小聲嘀咕道。
“姑娘,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風太大聽不清了吧,誰讓你跑那麽快!”
“哦。”
“……”哦什麽哦,反正我這話裏的意思他肯定沒聽進去……還加速了!混蛋!
我歎了口氣,當初梨院裏那滿地的血給了我太大的衝擊,後來同慕容柔兒見過後,我身上便很少帶著毒藥了,隻在腰間的荷包裏同迷藥一道備著些,以防沒了命,可如今我這麽被扛著,一路下來,那荷包早不知道落在何處了……
這祁澤是個木頭腦子,隻聽慕族族主的話,他們今日的動作也並未多加掩飾,我一出林子便對我動了手……不對,確切地說是一確定木璃不在我身邊便毫不猶豫對我動了手。
慕族族主應當知道,他這麽做就是同時間賽跑,木璃第一時間便會有動作,等到木璃尋來,那麽短的時間內他還指望我救醒慕容柔兒嗎?
他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唉!”若是昨日未同木璃吵架,也不會一出林子便被逮住……也不對,即便今早我同木璃未分開,到時候我給慕容柔兒施針,他們本也是不讓木璃靠近的……那難道是我要繼續醫治慕容柔兒這件事到底是做錯了不成?
一連三歎,我心裏已經隱隱有些不安,如今琉桑和琉梓應該便追在後麵吧,他們可千萬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