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昏君&禍水
突然見到這麽些麵色不善的陌生人,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在做夢,這時還沒醒呢吧。
可當我隔著人群見到大堂上首端坐著的木璃,後者更是衝我挑了挑眉梢時,我才清醒過來,這根本不是夢!
木璃這廝今早還笑著同我說什麽時候還早……
如今想來,昨日到府時,琉莘說辦好的事多半便是眼前這樁。
我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幾人坐這等了我多久,如今可都快午時了……
我們過幾日便該到慕族了,該見的人過幾日見到才算得上正常。
這是慕族的府邸,很少有人知曉,木璃的行程又很是隱蔽,如今有人登門拜訪,顯然是木璃自己透露出去的行蹤。
等不及我們回慕族便想見我們的,我如今隻想得到一撥人。
我想到了,瞬間便覺得讓他們多等些時候也不是不可以,木璃一直以來都是有分寸的,既然他這麽安排了,便必定有他的道理。
隻是不同我知會一聲便這麽亂來,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微皺了皺眉,覺得很有必要同木璃置個氣了。
我肚子裏的心思千回百轉,麵上卻已經沒了方才的詫異,甚至開始盡量讓自己看去顯得柔弱一些。
終於跟著琉莘邁進大堂時,我很快地掃了一眼大堂裏的幾個外人。
人其實不多,統共也不過三個,坐著兩個,站了一個,許是侍衛。
我一麵在心裏猜想這幾人的身份,一麵走到木璃身邊,同他福了福道:“少主見諒,輕素來遲了。”
木璃這時候才牽過我的手,將我拉到他身邊,就著一張椅子坐下了,也不管其他幾人,對我笑道:“無礙。”說著,伸手到一旁的幾上取了枚點心遞到我嘴邊,“你今日起得有些遲了,這點心是六長老同慕容家主親自帶來的,我嚐著覺得不錯,方才便也沒讓廚房再做早膳,你先墊墊肚子,過些時候午膳便上來了。”
果然是他們,我心下稍定,看著遞到嘴邊的點心,抬眼衝木璃回挑了眉,也沒推辭,低頭就著木璃的手嚐了一口,笑道:“的確不錯。”
這種事在我同木璃之間算得上是再平常不過,但木璃今日做得很是刻意,我看著他頗有一股昏君的氣派在裏頭,既如此,那今日我扮演的角色怕便該是禍水了。
果然,我同木璃這一來一往下來,下首坐著的幾人便有些忍無可忍了。
在大堂裏端端坐了幾個時辰,如今又被視若無睹,換了我我也不能忍。
“少主,這位便是江輕素江姑娘了吧?”這時下首的那唯一 一位老者開口問道。別看他年紀大了些,看上去得有五六十歲了,但似乎被氣得不輕,這時一開口,話雖還能保持住禮數,聲音卻顯得有些大了。
這位應該便是木璃口中那個尖酸刻薄的六長老了,我心下想著,沒等木璃說話,便先往他懷裏縮了一縮,再開口時,聲音都打著些顫,又盡量低著聲在木璃耳邊道:“少主,這位是什麽人?派頭怎麽比你還大,輕素有些害怕……”
在座的其他幾人我不知道,但身為慕族的六長老,多半是個會功夫的,即便我壓低了聲音說話,他也應當聽得到,再加上我臉上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
果然,我見他臉色一變,怒目瞪了我一眼,我順勢便是一哆嗦,又往木璃懷裏鑽了下。
木璃似乎有些憋不住,暗地裏在我手上捏了幾把,半晌才道:“輕素不懂事,穀叔你不要在意。”頓了頓又道,“既然如今人都到齊了,兩位這麽早便過府拜訪,想是有什麽要緊事吧。”
所謂的人都到齊了,可能便是等我到齊,我讓他們等了幾個時辰,木璃這時還硬要強調了一遍“要緊事”,這幾人想到此行的目的,一時間臉色都更不好了。
這時,一直坐在一旁未開口的中年男子起身對木璃行了一禮,才道:“少主,我同穀長老此行前來,其實是想請江姑娘幫個忙。”
我微眯了眯眼,看著那男子,笑道:“這位想必便是慕容家主了吧,輕素可沒什麽本事,能幫上慕容家主的忙。”
那家主倒也沒因著我的話生氣,而是衝我道:“素聞江姑娘擅醫……”
我低呼一聲,衝木璃笑道:“少主,沒想到我如今的名聲都這麽大了!”
木璃揉了揉我的腦袋,寵溺道:“你哪有什麽名聲,不過是有人順藤摸瓜,覺得解鈴還須係鈴人罷了。”
他這帶著笑的話說出口,我是還好,底下的幾人都開始有些蠢蠢欲動了——這話無異於是間接承認了慕容柔兒身上的毒便是我下的。
在座幾人其實都心知肚明這一趟聚在一處是為了什麽,我這時也懶得再裝了,皺了眉頭,回頭同那家主道:“慕容家主,你知道我擅醫,是讓我去醫誰?我可先說明了,我也不是誰都會醫的,我不是那些心懷天下慈悲為懷的醫者,不過偶然習得這一身醫術,醫不醫都不過是我的一時之念。”
那六長老這時站了起來,指著我道:“丫頭,今日可由不得你,你怎麽也得跟我走一……”
“穀叔!”木璃突然出聲打斷了那老頭,聲音沉沉的,在我耳裏,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動聽,又顯得穩重不少,在其他幾人聽來麽……
那老頭頓了頓,喊了聲:“少主!那可是我族聖女!”
木璃低頭把玩著我的手,半晌才抬頭向那老頭看過去,我也沒去看木璃臉上的表情到底如何,反正他看得老頭雙目圓睜,不得不又坐了回去,才緩緩開了口。
“當日都城外我便同他們說過,我的人若是不願意,誰也休想帶走她。穀叔的那位義子不聽,對著我都敢下手,以下犯上,我下了重手實屬自然。父主想來一早便知曉了,隻是一直給穀叔麵子,不想你太難看,才壓著沒有追究。穀叔也知道我雖一向紈絝,但我說過的話卻從未作假過。”木璃輕笑一聲,接著道,“今日穀叔和慕容家主雖親自來了,也是一樣的道理。”
老頭似乎被氣得不行,我暗暗咋舌,看來這兩年裏木璃同他口中六個老頭的關係雖不至於徹底崩盤到把碎片放到明麵上,暗地裏也該是已經波濤洶湧了。
屋裏的氣氛被木璃這句話說得沉到了穀底,那慕容家主雖還站著,卻也一時不知該如何將話接下去。
我坐在木璃身邊,木璃也不管,一屋子人便這麽幹杵著,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無奈開口,選了個脾氣不那麽大的道:“慕容家主,今日我們便把話說清楚了吧,若是你此番來,為的是讓我去醫治慕容柔兒,大可立刻打道回府,輕素不會答應的。”
“江姑娘,你即將要同少主定親,這門親事雖是族主點頭應下的,但江姑娘到底是外人,族中人頗有微詞,若是江姑娘能治好柔兒,聖女連同我慕容家定會站在江姑娘這邊,何樂而不為呢?”
我“嗤”了一聲:“家主或許不知,輕素統共也隻見過你們的聖女兩麵,第一回因著她我昏迷不醒數日,第二回更是癱瘓昏睡在床半年有餘,若非有貴人相助,哪裏能夠逃出生天,輕素膽子小,又惜命得很,實在不敢對聖女有半點仁慈之心。”
這時我聽得一旁坐著的老頭嘲弄地笑了一聲,我回頭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長老也不必如此,依我看,還是早些棄卒保車,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長老活了一把年紀應該不會不懂。”
那慕容家主的臉色一變,向我看來,便是那老頭都抬頭看著我,問道:“臭丫頭,你說什麽?”
我一撇嘴,無所謂道:“輕素不過是提醒長老一句罷了,自我昏睡至今,已過了□□個月,輕素雖不知慕族裏的大夫們能如何替那位保命,但你們可曾想過,當真將她救醒了,她還能是原來的聖女麽?”
我說著,又回頭看了那慕容家主一眼,道:“不知家主同那慕容柔兒是何血親,但想來家主這些年也並不知曉她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麽,你們若是當真隻想要一枚棋子,這般會在受命時不受控製地自作主張赴遠尋仇的棋子,哦,如今可以說是廢棋子了,對你們的價值還有多少?”
穀老頭似乎還不相信,開口道:“柔兒是我慕族百年一遇的奇才,你可知若果真如你所說,你得罪的會是整個慕族?”
“我是你們族主認定的兒媳,那慕容柔兒即便當真那般厲害,如今也半身不遂地躺著,慕族行商千年,族主當更拎得清誰更有價值才是,這樣的取舍都看不出,長老可真是令輕素刮目相看啊。”
我不等老頭再開口,從木璃懷裏下來,施施然拂了拂衣擺,這才抬頭看著屋裏或站或立的三人道:“輕素雖不至於是小人,卻也隻是個女子,做不來君子的以德報怨,平日裏記仇的事多了去,睚眥必報也是時常有的,今日把話說得那麽清楚了,若是諸位依舊不依不饒……”
我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盡量隨意著道:“我這手上至今還留著疤呢,當初她傷我用得最多的是右手,如今若我果真動手救她性命,便得有人先答應,救下她之後……她的雙手都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