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養心殿
是夜，我輕輕推開了房門，往外左右看了看，見是無人，才躡手躡腳地出了屋門，向殿外摸去。
如今東躲西藏慣了，這些本事倒是愈發地嫻熟了，我輕易地躲過幾隊巡邏的士兵，出了毓秀殿。
之所以不再多同那二皇子虛與委蛇幾日，一是因為我看了他給我的譜子，裏麵除了歌詞一字不落，琴簫的部分也很是完善，若那譜子便是他自己錄的，我怕我再如何亂唱都會被他察覺出端倪來。
二便是因為若不趁著我還對來時的路和路上見過的景象尚有些印象的時候摸回去，我怕之後我再想逃出殿回去，便會同我今日在那將軍府裏四處摸索一般暈頭轉向起來，宮裏的守衛比那將軍府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何會同今日一般走運？
我記得來時的路上我聞到過膳食的香味，不過隱隱有著藥材的味道，想來那地方會是禦膳房或是太醫院。
若是禦膳房，那它每日必會從宮外運了新鮮瓜果料理入宮，也會送出每日的泔水，我隻要想法混進出入的人群裏，便能出宮。
至於太醫院那便更簡單了，瀾家承包了宮中的藥材供應，必定會有人認識瀾七，我隻要能找到一個，便能托他替我帶了口信出去，或者直接托他帶我出去，又或者明日瀾七便可能會進宮來，畢竟他前段時間便是日日進宮……
我趁著夜色，一路摸了出去，好在今日那兩個宮女領著我走的多是些小道，其間不少假山湖水，我如虎添翼一般摸到了我認定的地方附近，本以為很是順利，不想到了地方卻讓我遇到了一條岔路，下一步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了。
正抉擇著，我突到一條路上來了一隊巡邏的士兵，腳步聲輕且整齊劃一，忙躲到一處假山後，好不容易等他們過去了，我從假山後頭鑽回了出來，重新抉擇該走哪條路。
仔細想過，我的確不知道具體的方向，不過好在如今夜還未深，我可以將兩條路都試過去，幸運的話，第一趟便能找對地方。
這般打定了主意，我剛要邁步，卻突覺得心口一抽，疼得我捂住心口蹲了下來，下一刻便咯了一口血出來。
我忙將嘴捂住了，可是宮裏都是些什麽人，聽到我那一聲咳，剛過去的那隊士兵中便有人重新出現在了方才他們消失的拐角，也聽不清那人回頭喊了聲什麽，我便見他率先朝著我過來了。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見他們追來，當真便同做賊一般逃了起來，隨便選了一條路便往前跑去。
跑出大概兩百米，我微微回頭，發現那些士兵還沒追上來，不由咋舌，他們聽力不錯，腳程卻是實在太慢了。
我挑了一處假山躲好了微微喘氣，這才突然想起我這麽一跑將原來大好的局麵都跑沒了——他們若是將我當成了刺客，那這一帶的守衛和巡邏必定緊張起來，宮門口放行的檢查也會更加嚴格，便是如今重新回那毓秀殿去也十有八九會被發現我的出逃，接著被當做可疑之人關押起來，那我還有機會逃出去嗎？
又或許我今夜自那毓秀殿裏逃出來本便是不明智的，那皇子如何便本事成那樣，連我亂唱都能認出我來了？我若是乖乖待在那裏，今日聽他的談吐也不是不講理之人，等他實在懶得理我了，自然便會放我出宮，若他一定要留我在那裏，那我至不濟也可以裝病去尋太醫，這樣不就能更光明正大地找到太醫院，將消息傳出去嘛！
我不由唏噓，弄巧成拙弄巧成拙，我這當真是東躲西藏慣了，腦子裏整日想些有的沒的，自己嚇自己，如今這殘局我要怎麽收場？
我正自懊惱，突聽得左前方的路上有人急急地跑來，同那邊追來的士兵撞在了一處。
那匆匆跑過的似乎是個宮女，見有士兵過來，忙抓住其中一個道：“你們誰跟我去太醫院喊甄太醫，六殿下他方才突然咯血暈在前麵的路上了……”
我一怔，六殿下？
便是當初聽說的那位六皇子？
已經有幾個士兵同那宮女一道朝後跑去了，另外有幾個人去尋人稟報皇帝，其餘的士兵繼續往前去守著那六皇子，一時間倒似乎沒人再追著我了。
他們這一出倒讓我確定了太醫院在另一條路上，可我卻沒邁出腿去。
不知道那位六皇子如今情況如何了，太醫若是不及時趕到，那……
這段日子瀾七一直為了那六皇子的事東奔西走，這時若是那位出了事，對瀾七也必定會有影響……
我不由低歎了一聲，從假山後出來，朝著左前方跑去。
不出兩百米，便見前方圍了一群人，我走上前去，揚聲道：“麻煩都讓一讓。”
那些士兵回過頭來，見我一身紅衣，下意識便覺得我不過是個路過的，看了我一眼便不理我了。
我抽了抽嘴角，一邊隨便拉住一人將他往一旁推，一邊高聲道：“你們都讓一讓！我懂些醫術，或許能救殿下！”
也不知是我這話起了作用還是他們被我輕而易舉便將人推到一旁的舉動震驚到了，我算是擠進了人群，一進去便見地上橫躺了一個人，一動不動，一名宮女跪在他身邊哭個不停。
我歎了口氣，上前拍了拍那姑娘的肩頭，見她回過頭來看我，我示意她站到一旁去，那姑娘愣了愣，倒是挺聽話，起身走到了一旁。
而這時那些士兵也終於反應過來，紛紛拔了劍一臉警惕地將我圍住。
當初見慣了刺客原來也有好處，如今我站在原地，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掃了他們一眼，厲聲道：“在我救人的時候不要衝上來，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把你們如何。”
那些士兵似是被我這一聲唬住，有些猶豫，但還是舉劍對著我，卻也未再有進一步的動作。
我蹲下，幫地上的人平躺下來，一麵替他診脈，一麵解開他的腰帶，放鬆他的衣領，又將他的上臂和膝部屈曲，頭部後仰，發現他還有脈搏時，我不由鬆了口氣——情況也不是那麽糟糕。
我從袖中取出金針，想著前幾日瞧來的醫書中記載的方式替他行起針來。
大抵一盞茶的工夫，我行針的手便沒停過，把脈的手也不時地試探一番，終於見有了效果，這才鬆了口氣，收了針起身。
接下來便交給他們了，太醫也該到了，我得趁著這時候離開，起碼先躲開這些見過我的士兵……
隻不想我剛起身，又咯了一口血出來，下一瞬我眼前一黑便往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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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太醫，她如何了？”
“殿下莫急，脈象上看這姑娘並無大礙，休息一段時間便能醒轉。”
“她可是身子虛弱？是否該多吃些補藥？”
“殿下，這姑娘的身子很好，並不需要……”
“那她為何會突然咯血暈厥？莫不是同我一般……”
“……殿下，這姑娘並未患有心疾……”
“那她到底是患了什麽病？甄太醫你倒是說啊！”
“這，老臣實在是診不出……
“不可能，你是太醫院院首，怎會診不出！”
我將被子往臉上一蒙，好不容易攢了力氣大聲喊道：“你們吵死了！讓我再睡會兒！”
周圍一瞬便安靜了，我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猛地驚醒過來，掀了被子便下床往屋外衝去，打開屋門的一瞬，外麵的日光晃得我險些站不住。
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退到了屋簷下閉著眼適應，這時感覺有人走了過來，對我笑道：“姑娘醒了！不知姑娘是哪個殿裏的？總之不是太醫院裏的醫女，甄太醫說並未見過你。”
這說話的女子倒當真是個心巧的，這是在同我說不要有所隱瞞麽？不過聽她的話，這裏並非毓秀殿，那又是在何處？
我微眯了眼睛朝屋外看去，視線還有些模糊，屋前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我開口道：“敢問姑娘，如今是在何處？”
我一麵努力適應著視線，一麵腦子轉得飛快。
昨日我自毓秀殿逃出來，他們如今應該也已經發現了，不知那位皇子會如何看待我出逃一事，若是當真將我當成刺客在宮中搜尋，那我昨夜突然冒出來救了六皇子顯然便是自投羅網的舉動，即便他不將我當成是刺客，殿中突然走失了一人，也是要尋的……
我聽那姑娘輕笑一聲，聲音清澈：“姑娘可還記得昨夜救了何人？”
“昨夜救的……是六皇子。”我低聲重複了一遍，問道，“所以，這是何處？”
“噗嗤！”
我隻聽到她一聲輕笑，便沒了聲音，不由出聲道：“姑娘？”
這時視線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往屋外走去，發現院子裏已經沒了人影，正想追出去，卻聽外麵一聲輕笑回道：“這是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