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係
好癢,說不清到底是哪裏癢,我想要抬手去撓,卻發現連手也沒了知覺……
我微睜開眼,想要看看是怎麽回事,剛抬了眼皮,眼前晃過一個姑娘的衣袖。
那袖子再拿開時對麵的光便直直地照在了我的臉上,外麵是豔陽高照,我本能地閉上眼,又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小姐,江姑娘方才好像醒了……我好像,看到她睜開眼了……”
另一個聲音驚喜道:“真的?”
這聲音似乎在何處聽過……
“那還愣著做什麽?真喜,快去找瀾哥哥,哦,還有大夫……”
先前那女孩應了一聲,過了好半晌,我才又聽到她的聲音道:“小姐,管家道少爺外出了,許是黃昏才會回來。”
“那大夫呢?”
“大夫馬上便來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對話的聲音又傳進我耳裏。
“她如何了?”
“大夫之前看過了,說是姐姐身子還有些虛弱,今日本是醒過一回,但沒一會兒又睡了過去。”
“嗯,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吧……”
“……那你還留在這屋裏?”
“我再坐一會兒便也回去了,今日麻煩你照顧了。”
那說話的姑娘沒再多說,我聽著她的腳步聲走遠了。
先前覺得癢,應該便是肩上傳來的,不過如今這感覺也過去了,我微微睜開眼,待到有些適應了,這才開口道:“你不該這麽對流煙的,她是個好姑娘……”
廳前站著的男子轉過身來,我看著他笑道:“又見麵了,瀾七公子。”
瀾七似乎一愣,下一刻我便見他跑出了屋子,片刻又重新邁進了屋裏。
他這舉動可算不上禮數周全,讓我有些不解。
瀾七走到我床前,見我這模樣,解釋道:“我讓丫鬟再給你把大夫找來。”
我剛想搖搖頭道不用,卻想起自己如今身上沒有絲毫的力氣,便是說話也有些接不上。無奈,也便不再阻止了。
瀾七站在床前,似乎有些局促,半晌問道:“你可要起來?”
我待會兒還想同他說說話,一直躺著真的不習慣,便點了點頭。
瀾七俯身過來,扶我靠坐在床上,隻是他直起身子時,我瞥見他臉色有些不自在,想了想,笑道:“瀾七公子隻把我當成是個病人便是了。”
瀾七微一點頭,沒有多說,回身替我將靠枕也拿了過來。
“這是在哪兒?”
先前那日頭很是暖和,我甚至聞到了梨花淡淡的香味,這裏必定不是玉雪原……
“這是瀾府。”
我一愣,問道:“齊國?”
瀾七點了點頭。
我緩了緩,接著問道:“我睡了多久?”
瀾七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忍,卻也不至於就此事瞞我,終究還是回道:“半年。”
我一驚,脫口而出:“怎會如此?”
瀾七想起那日那大夫同他說的話,頓了頓才道:“大夫說你體內的血中有毒,對你的身子不好,她連著給你行了一個月的針,又配了藥,不過那方子中帶著些令人昏睡的藥,再加上你當時傷重,這才到如今才醒。”
我有些驚訝,那大夫竟能解了我服下的毒……
那日我同那姑娘說天長地久無解藥算是半真半假,若是中了毒後十日內未尋到解藥,毒性入肺腑那便是當真沒了解藥了,即便十日內尋到解藥,先前藥物對身體造成的影響也會跟著她一輩子。
但若是先前便服下解藥,加上之後日日用藥滋補放血,堅持幾個月便能化毒,不然我也不會那般莽撞地便在自己體內下毒。
不過我記得那藥同汁香一樣,都是出自先前那本記不清書名的醫書……
既然是那本書上所載的,想來並未有多少人拜讀過,我那時那般說,不過是想再亂一亂那姑娘的心智,也是在賭。
賭她即便知道並記起陳靜是酉憫族人,即便陳靜當真知道解法,她也沒有時間從陳靜處知道解法,賭那日陳靜連音魂散都是一知半解,她多半也並未聽說過天長地久這副藥。
可如今竟有大夫會解我這毒,而更奇怪的是,這大夫連天長地久都能解,又如何會對一般藥物昏睡的副作用束手無策?
我看著瀾七,半晌,他似是被我看得無法了,同我道:“大夫說了,這毒是你自己下的,可見你的性子偏愛胡來,這我也是知道的,這才商定了讓你昏睡半年,待你體內的毒和傷都徹底好了,再讓你醒來。”
我倒是沒想到是這麽個緣由,下意識反駁道:“我如何是胡來的性子了?”
瀾七歎一口氣:“你院子起火那日,你不是便隻身一人衝進火場了嗎?”
“……”
我這才想起瀾七那時的確是在場的,本想辯解一番,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那日我衝進火場是為了拿回我的東西,不是胡來,隻是沒想到會牽扯到那麽多人。
即便是這一回,對自己下毒,也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我不會功夫,而那時我一直便猜那姑娘便是在火場中刺殺我的人,我同她碰上本便討不到好處,更何況那夜她已然知曉了我的底細,知道我身上藏毒,便是下毒的手法都被她看去了,我若不兵行險著,那日穀裏便真的是上趕著送死。
其實我也希望自己能活下來,若我躲過她的劍下毒成功,我便可躲進那山穀外的迷障之中,那迷障中多迷藥,我那時身上便帶了不少迷藥的解藥,總好過死在她手上,隻是沒想到最後到底還是被她釘在了石壁上……
想到此處,我一驚,問道:“是你趕到玉雪原將我救下的?那當時的姑娘,你可見到了?”
瀾七被我問住,反問道:“什麽姑娘?”
“你不知道?那你是在何處尋到我的?”
“我在酉村中見到了你的琴,本想入雪原尋你,卻被村中人攔下了,玉雪原太大,我也不知你去了何方向,他們說你過幾日便會回來,我便答應在村中等你,可等了兩日也不見你回村裏,我本想托了常爺爺找人一同去幫著尋你,他卻派人來同我說找到你了,隻是你的情況很差,需要靜養,我在村裏又等了半月才見到救你的大夫,後來覺得村中的環境不適合你養病,便將你接到了瀾家……”
我聽了瀾七的話才想起琉素,身子微向前傾,問道:“那琴呢?”
一瞬間瀾七的神色似乎有些暗,我正覺得同樣的神色在何處見過,他卻又恢複如常笑道:“早便猜到你醒來要尋,琴我幫你一並帶來了,在我屋裏,明日我派人給你送過來。”
我也沒有多想,鬆了口氣道:“多謝。”
“你不必同我道謝……”
我一愣,笑道:“的確,瀾七公子早便認識我,想來我們之間的關係並非那麽簡單了……”
這回換到瀾七愣了一愣,我見著他那模樣,不免覺得有趣,接著道:“這兩年我在京城雖小有名聲,但絕不至於傳出陳國去。你我初次見麵是在司晤坊,那時二哥隻同你說我是他們的小妹,你卻直接篤定我是江府三小姐,毫無驚訝之意。
即便是風靳軒,當初也並不確定江府真的有個三小姐,而你是齊國人,那時又剛進京不久,瀾府雖為行商之家,但經營的多是藥材,沒道理聽說過我,這一處便讓我存了些懷疑。
後來我衝進火場,那日你我尚是初識,即便說是為了幫大哥二哥一同尋我,你跟著衝進火裏這一舉動也還是有些說不過去。
便是這一回,你尋到我,並未將我送回京城,想來還幫我將我的蹤跡瞞著京城那邊……
你五年前曾跟著令祖父去過京城,莫不是那時便已然見過我了?”
瀾七似是沒想到我剛醒來便一連說這麽多話,還是這麽些話,注視了我半晌才道:“風兄曾同我道你平日裏雖迷糊些,實則心裏比誰都清楚,如今我才確定了此話不假。”
我嘴角微抽,聽他接著道:“五年前我並未見過你,不過那時祖父去拜見過夫人,這也是祖父臨終前同我說的,他囑咐我日後要多多照看你,江府三小姐江輕素,我後來便派人去查過,這才知曉了大概。”
瀾七的祖父五年前去見過娘?
是為了什麽?
我正待細想,屋外有人道:“少爺,大夫請來了。”
我聽出是先前那丫鬟的聲音,瀾七聽了,連忙請那大夫進了屋。
進來的是個老大夫,放下醫箱便坐到床前替我把脈,我等老人家將手挪開了,方笑道:“多謝老人家救命之恩。”
那老人家卻是一頓,搖頭道:“姑娘不過是身子弱了些,老夫也未盡多大心力,救命之恩實不敢當。”
嗯?
我回頭去看站在一旁的瀾七,他見我一臉的疑惑,不由笑道:“救你的大夫在為你行過針後留下方子便回去了,如今這位是這幾個月一直替你看診的大夫。”
我雖還有些不解,但還是先謝過了眼前這老人家。
大夫把過脈也並未多留,隻道我再休養三四日便可下地走動,囑咐我注意休息便離開了。
瀾七送走了大夫,回來同我道:“方才我倒是想起來,救你的大夫離開之前托我同你帶一句話,她說她在玉雪原等你,你也不必一定急著去,時候到了你便知道自己該去見她了。”
既然那大夫已經回了玉雪原,去玉雪原一趟同他道謝的確是應該的,可這話是何意?
我醒來後說得話有些多了,如今有些累,連口都不想再開,隻拿眼看著瀾七,好在瀾七看懂了,卻是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那大夫看著並非是個世俗之人……”
既然都這麽說了,我也無法,點了頭應下。
瀾七知道我累了,扶了我重新躺下,讓我好生休息,說是明日再來看我。
我突然想起一事,還是開口喊住他,迷迷糊糊道:“我昏睡之時你可曾問過我我娘的名諱?”
聽到瀾七說了句“不曾”,我便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裏似是聽到了什麽極輕極輕的動靜,床榻邊微微沉了一沉,我感覺自己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額頭上有輕柔落下,不由讓我想起過去同木璃的相處,竟便這樣微勾了嘴角,終於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