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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她的棋局

  陳靜的臉微微白了一瞬,卻很快又恢複平靜,轉而對我笑道:“嫂嫂又在說些傻話了,哪有什麽毒?靜兒可經不起嚇。”


  我自袖中取出紫檀木簪來:“這簪子的質地用材如何公主應該看得出來,我們就用它幫公主試試毒如何?”


  見陳靜定定地看著我,我笑了笑,接著道:“方才一路過來,這禦花園裏滿地的餘雪當真危險,公主回去時也要小心一些,若是摔了一跤,可便不是喊一聲痛那般簡單了。”


  這話出口,陳靜終於沉了臉色問道:“你果然知曉‘白血’,你到底是何人?”


  我聽她承認,不知為何,心裏竟有些失望,明明先前我不是已經猜到了……


  “你既早已對我有了防範,看來那夜你並非僥幸躲過,而是……”


  我回過神來,突然覺得心裏有些疲累,打斷她道:“不論是白血還是汁香,我先前也不過是自書中讀到過,不可能一下子便識得,今日這白血也是一樣,若不是我一開始見你便對你有了些防備,又見你方才摔倒刻意避開了那石桌上的殘雪,怕是也難逃一劫。”


  “你究竟是何人?”


  這話倒問得有趣,我輕笑道:“若要問我是何人,不若先問問公主是何人,又或者,公主的母妃,閔妃娘娘又是何人?”


  陳靜往前踏了一步,似是想起什麽,又生生頓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前幾日我恰巧聽聞一些三皇子被貶的始末,猛然間覺得三皇子的性子可不像是會弑兄之人,哦,這話倒不是說他仁善,不過是膽小罷了,我曾好奇當初三皇子手中的那株雪紋草從何處而來,托人去查了一番,結果卻是無從查起。


  我向來犯懶,同我無關之事不過偶爾想到時問上一問罷了,那時既然不曾查到什麽,我也便不再放在心上,加之你平日深居簡出,這兩年裏我見你的次數屈指可數,我這榆木腦袋自是很難將你同所有的事都連在一起。


  直至今日見了你,我想起你二人由一母所生,這才想到,有些事情由你這足智多謀的妹妹替哥哥出謀劃策那便說得過去了……”


  陳靜的臉色愈發不好看起來,我看一眼仍斜斜掛著的日頭,接著道:“還是從雪紋草說起,那東西價值連城,便是齊國瀾家也是尋了五年才尋至一株,若是有交易之舉,便一定能查到蛛絲馬跡,如今無從查起,那便隻能說明陳羽手中的那株原本便是他的,或是,自親近之人處得來,可陳羽堂堂皇子存下這養顏的雪紋草又有何用?

  那便從他身邊的女子算起,頭一個想到的便是你同你的母妃了。


  可若是如此,你們又何來的雪紋草呢?

  我方才猛地想到當初自古書中見過,道是酉憫族人大多俊美長壽。


  關於酉憫族人的記錄本便極少,如今也便隻他們的俊美長壽傳於世間,但這或許並非他們長壽,而是有什麽讓他們容顏常駐罷了。


  當初我自書中讀到雪紋草一篇,不知為何便想起了酉憫族,許是他們都生活在寒地,而雪紋草的功效恰好可以解釋我的猜想。嗬,那時我還笑話自己總愛想東想西……


  可千年前的慕族都還存在,又何況這書中隻記錄了寥寥幾筆的酉憫族?即便酉憫族早已隱世不為外人知曉,但不知道並不代表不存在。


  而你母妃又恰巧自請了封號為‘閔’,便更值得懷疑了。


  加之這幾日頻頻出現的藥物,汁香,白血,如今想來,甚至可能還包括兩年前鶴湖上大姐用過的嫣散,用得均是恰到好處,充分利用了地形和環境,卻又不為如今一般人所知曉,用藥之人當有七竅玲瓏之心才是。


  如此一想,若閔妃娘娘便是傳說中酉憫族人的後裔,而她曾將一身醫術傳於心思縝密的你,也並非全無可能,這本是猜測居多,可方才你的表現已然證明了我的猜測不假……”


  “你自何處看得這些藥物?”


  我有些驚訝此時陳靜的第一反應竟是相問出處,可轉而想起先前那場大火,不由嗤笑道:“公主也想一睹為快?隻可惜那書被半月前的大火燒得一幹二淨,已然不在了……不過公主放心,方才我說的這些終歸隻是我的空想,並無實據,我也並不打算插手,如今隻要你願意相安無事,不再苦苦相逼,我自然也不會對你做什麽。”


  陳靜輕哼一聲:“相安無事?當初我托人給你下了汁香,不過也是一直以來覺得你的性子讓人親近,不忍下殺手罷了,可如今有些事你既然知曉了,即便不過是憑著諸多猜測,人言可畏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我莫不是還要繼續天真下去?!”


  “嗬,”這話聽得我真是哭笑不得,“公主說的是何事?是誘騙我大姐對風靳軒下迷藥,還是教唆三皇子弑兄?又或者,是我方才言語間提及的公主癡心錯付,心儀太子一事?”


  先前的話出口,陳靜的神情倒不至於過激,可如今這話一出,她的臉色一瞬便徹底白了。


  我沉了聲道:“那日你既然托那人給我下了汁香,想必也是知曉有人欲將我除之而後快,而你卻裝作毫不知情,現下又如何有臉麵在我麵前鋪擺恩情?


  如今想來,當初你既然能說動大姐對風靳軒下藥,以大姐那唯母命是從的性子,大娘必然也是知曉的,隻不過看情形是後知後覺罷了,而她卻沒來找你的麻煩……”


  我原不過是順口接下後麵的話,可出口的一瞬我卻開始全身發起涼來。


  大娘她們為何選在那夜動手?

  若是宮裏有人得到消息第二日皇帝會頒下旨意為我同陳穆賜婚,那麽在那夜殺了我便是最好的選擇,可宮裏誰最有可能知曉此事並將這消息傳與大娘?

  從先前三皇子的事可看出陳穆做事一向縝密,重要之事斷不會輕易讓他人知曉,可他也很是寵愛陳靜這個妹妹,不會對她太過防範,而陳靜也顯然早已同大娘她們聯手……


  還有,這兩年來刺殺於我的殺手早便過百人,那夜更可說是傾巢而出,以當今皇帝的心思手段,即便是護國公府,也不可能養得了那麽多刺客隻為了用來對付我。


  那麽那些刺客都是從何而來,由何人指派?


  我脫口而出道:“若是那些刺客原不過都聽命於你,以你謹慎的性格,他們也自是不知自己的主子到底是何人,你隻需同大娘商定,每次刺殺時你提供刺客,她提供消息決定時機,你再讓那些刺客佩戴相同的令牌,便會讓我以為所有的一切均是大娘一人所為……”


  我神色愈發不鬱,若是如此,那些刺客在聽到哨聲後便失了神誌也便可以得到解釋,隻需陳靜在他們身上下蠱便可……


  是了,我記得有一種“音魂散”便大抵能有這般功效,可我記得下藥之人也會服下相應的藥物,而若是……


  陳靜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你……”


  我打斷她道:“那夜刺客身上的蠱可是你下的?”


  陳靜一頓,似也有些不可置信,脫口道:“你連音魂散也知曉?”


  果然是音魂散……


  我心裏有些五味雜陳,一時不知對她是該恨還是憐憫,問道:“公主可知音魂散因何得名?”


  “你這話是何意?”


  “音魂散難得且陰毒,若是落入他人之手會如何想來公主再清楚不過,依公主的性子怕是一向隻信得過自己,更不會將之輕易交於他人,要下藥便是公主親自動手。


  可公主是否想過為何下藥之人可隨意決定控製中毒之人的聲音,便像是公主可以決定那夜讓那些刺客變成傀儡的聲音是哨聲一般?”


  陳靜這時也想到了什麽,一時間聲音都有些微微的顫抖:“你的意思是,他們的精氣同我相連……”


  分明是她做錯了在先,我見了她這副樣子竟也有些不忍起來,沒再出言相譏,隻微點了頭。


  中了音魂散之人同下藥之人的精氣魂相連,換言之,那蠱將下藥之人的氣血與中蠱之人相連,這便是音魂散得名之處。


  陳靜何等聰慧,此時已然明了,似乎一直以來的強自鎮定都有些難以為繼。


  是了,那些刺客在那一夜都,死了……


  即便音魂散的反噬不大,但那夜可是有近百名的刺客……


  果真是世事皆有輪回,我不欲再多說,往花亭外走去,陳靜這時醒過來,追著我走了幾步,我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揚聲道:“今日之事輕素並不想說與太子聽,公主不必擔心,也便不必再送了。”


  “慢著,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陳靜又追出幾步,我聽她輕喊道,“你如何得知我,我對穆哥哥的心思?”


  這時候她想的竟還是這件事……


  我苦笑一聲,如何得知?


  那時不知,還曾頗有些好奇多覺古怪,如今想來,思慕一人時的神情還有哪個心有所屬的女子會不知曉?


  陳靜那時極力掩飾,卻終究掩飾不了滿心滿眼的情意,也就隻有陳穆那些人對這些情意見得多了才會始終視若不見……


  何況他一直便隻以為陳靜對他不過是妹妹對哥哥的情意罷了,便如同……


  便如同,那時的我與清夏一般。


  我最後留下一句“公主好自為之”,出了花廳由琉梓伴著往禦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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