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何必多說
我輕撫著琴身,直到馬車緩緩停下,這才輕放下琉素下了馬車,赤紅的宮門便在眼前。
這皇宮我來過兩回,頭一回便是皇帝壽辰,第二回,是去年的大年初一,宮裏設宴,我被邀請在列。算上這兩回,禦麵我也見了不下十回,隻是如今的心境到底變了,那時心裏莫名的無畏倒變成了如今知曉厲害後的些微束手束腳。
我深吸一口氣,便抬步往宮門走去,其間也有人想來攔我,琉梓上前將前幾日隨聖旨一道送來的宮牌一亮,那些侍衛也便紛紛退下。
這兩年裏我並不時常在外走動,即便出門,不是以男裝示人便是戴著麵紗,這宮裏的人不認得我實屬正常,隻要他們認得這宮牌便好。
隻是我並未到過禦書房,不識得去禦書房的路,琉梓雖識得,但這眾目睽睽之下由他領著我去禦書房到底不妥,好在路過禦花園時遠遠地便看到高進的身影,我招呼道:“高公公請留步。”
高進聽到有人喚他,停了腳步回頭看去,隻見一女子自橋那頭朝他走來,遠遠看去,那女子一襲淡藍衣裳,套著白色的長披肩,頭上隻斜斜插了一根白玉簪,打扮很是素雅,卻能從挺拔的背脊處看出端莊氣度。
待她走近了,高進才看清她的模樣,臻首娥眉,一雙鳳眼顧盼神飛,眉眼間似微微笑著,鼻梁高挺……
高進隻看到這裏便忙低了頭不敢再看,宮裏可沒有這神仙一般的人物,左思右想,隻怕是那日傳旨時不曾得見的準太子妃了。
誒呦誒,這宮裏待著這麽多年,女大十八變如何不曾見過,隻是這位主子當真是回回見都變個七八分,當年便隱隱能蓋了江大小姐的風頭,如今這般……
怪不得太子殿下那般癡心了……
“高公公。”
高進一個激靈,忙躬身道:“三小姐進宮可是來尋太子殿下?可需要奴才引路?”
我無奈一笑:“高公公,輕素的確需要你幫著引個路,卻不是去東宮。還煩請公公領著輕素去一趟禦書房,輕素有事需同皇上商議。”
商議?
高進一愣,又立馬回道:“奴才正是要回禦書房複命,既如此,三小姐請隨奴才來,三小姐這邊請。”
我跟在高進身後繞過幾片花林,不得不說,這禦花園的布局花了不少心思,如今正值冬日,園中卻仍舊處處可見繽紛美景,不少是專開在冬日的花種,在陳國當屬稀少,可見裏頭灌注了不少的人力物力,使得這禦花園不見了冬日枯朽的蒼白之感。
“三小姐這邊,小心台階。”
我聽著高進一步嚷一句小心,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如今這地位變了,待遇變了實屬自然,卻不想變得這般大相徑庭。
但這冬日裏剛下了小雪,地麵很是濕滑,我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穩。
剛踏下一處台階,迎麵走來兩人,高進在前麵見了,躬了身站到一邊,我見他讓開了路,這才瞧見來人是許久不見的陳靜,身邊由一位宮女伴著。
這兩年,我能在宮外偶爾遇到陳穆他們,陳靜卻是鮮少得見一麵,同她的交集不多,也便一直並未如何將她放在心上,如今我看著她朝我一步步走來,有些不曾有過的念頭在腦中閃過,心中卻一瞬通明,不由愣了愣。
“奴才給靜公主請安。”
“高公公,你先下去忙吧,本宮好久未見嫂嫂,想同嫂嫂說些話。”
我不由微蹙了眉,高進卻到底是伴著皇帝多年的人物,一躬身道:“既如此,奴才先行退下,”又朝我說道,“三小姐不必擔心,這一處出去直走,見到一顆槐樹再往左直走半刻鍾便可見著禦書房了,奴才待會兒回去複命,便先同皇上稟告一聲,小姐同公主說過了體己話再過去也是一樣的。”
我點頭:“麻煩公公了。”
高進連聲道著“不麻煩,不麻煩……”便逃開了,精明得跟什麽似的。
我站在原地,看著陳靜溫婉笑著的模樣,突然有些煩躁,左右看了看,指了一處花廳道:“公主有什麽事,不若我們去那處好好談談?”
“好啊,嫂嫂這邊。”
我聽著她頗有些輕快的聲音,不動聲色,抬步向那處走去:“琉梓,你留在這裏守著。”
“是,小姐。”
陳靜身邊的宮女也在外頭留了下來,她則獨自一人進了花廳坐下,神態動作甚至帶了些俏皮,一如她對著陳穆時的模樣。
我站在石桌對麵開口道:“說吧,什麽事?”
陳靜一愣,笑著問道:“嫂嫂為何這般語氣,可是靜兒何處做錯了?”
“公主哪裏做錯了心裏難道不曾有過印象?”
陳靜微歪了頭,不一會兒恍然大悟笑道:“莫非是靜兒總黏著穆哥哥,嫂嫂吃醋了?”
聽了這話,我還不及嗤笑,又聽她接著道:“嫂嫂莫要生氣,這回便是穆哥哥找了我來說和的,嫂嫂可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生穆哥哥的氣便做了傻事啊,如今嫂嫂平安,日後也過得幸福,那遭刺客一劍穿心的丫鬟才能死得其所啊。”
我握了握手心:“哦?公主如何知曉巧兒是遭了刺客一劍穿心?”
“嫂嫂不知道,你昏睡這幾日,那日遭遇刺客的情形早在不少官家中傳開了,如今這大半京城的朝臣都知曉,靜兒也是聽了宮裏的下人嚼舌根,這才跑去問了穆哥哥。”陳靜說著,起身過來牽我的手,“現如今親眼見到嫂嫂無事,靜兒才當真放了心了。”
我蹙了眉,甩了袖子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卻不想她似是被什麽打中,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撞在石桌上,一時間倒是齜牙咧嘴起來。
這一下倒是讓我們兩人都愣了一會兒,我看著她一連串毫無違和感的動作,心中的厭惡突然便冒了出來。
當初常去圖書館,館裏坐在前台的阿姨便總是端著手機看宮鬥劇,我雖不看那些,偶爾也會瞥到一些片段,那裏頭有些演技的確不賴,我卻一直覺著這刻畫得人心太過黑暗做作了,隻不想原來都是我自己沒見過世麵。
這不,今日便終於遇著一個活生生的教材,我甩個袖子便能將她摔成這樣……
陳靜的心裏也很有些不平靜,一直以來可從未聽聞江輕素有練過內力啊,為何……
我見她仍兀自發愣,也不願再陪她耗下去,開口道:“一直以來都聽聞公主棋藝高超,兩年前有幸在皇上的壽宴上一睹公主妙手,輕素至今難忘,想來公主平日裏也多是心思縝密。”
陳靜聽到這話,調整了情緒,忍著痛笑道:“嫂嫂過獎了,靜兒這棋藝一開始還是同穆哥哥學來的,其後覺得棋之一道精妙無比,平日裏又多是無聊時日,這才有所鑽研……對了,嫂嫂同穆哥哥一般喚我靜兒便可,公主一稱實在見外了。”
我輕笑一聲:“公主心思縝密,當知曉今日你穆哥哥托了你來當說客,你言語間本不該激我,卻是從始至終一口一個穆哥哥,又同我提及巧兒臨死時的模樣,卻是何意?”
陳靜愣了一愣,低呼一聲,伸手輕錘了腦袋道:“是靜兒思慮不周了,嫂嫂莫怪,靜兒對這些實是經曆不多,有所冒失了。”
“不必,公主既然對這些不曾上過心,今後也無需多想,隻需記著因果輪回便是,癡心錯付,若仍一味不擇手段,自以為是,終究不得善了。”
我這話終於說得陳靜皺了眉頭:“嫂嫂這話是從何說起,靜兒可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嫂嫂的事。”
又來了!
何必同她多說?
“想是公主想說的都已然說過了,輕素時間不多,便先行告辭了。”我說著便抬步往外走。
陳靜頓了頓立馬追了出來:“嫂嫂留步,嫂嫂這般,讓靜兒如何去同穆哥哥交差?”
“嗬,公主可千萬不要做過了,若是我如今當真打道回府,公主日後後悔可來不及,況且……”這話出口,我回頭果然瞥見陳靜的腳步頓在了原地,我接著道,“公主最好也別再靠近我,否則公主手上的毒可能沒碰到我便會先自發作,那時便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