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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爹娘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敲門聲傳來:“小姐。”


  “進來。”


  是方才被我趕出去的丫頭,手裏端了一碗濃濃的藥,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拿回去吧,我不喝。”


  “可是小姐……”


  “我也算半個大夫了,自己的身子如何還是知曉的,你去同爹說一聲,半個時辰後我要進宮一趟。”


  見那丫頭終於戰戰兢兢地走了,我喊了聲“琉桑”,便見琉桑從屋外進了屋,躬身道:“小姐。”


  如今他們的存在已然被知曉,倒也不必再費力隱匿了。


  “幫我準備馬車,我要進宮一趟。還有……你去巧兒的屋裏看看,那裏應該有個收拾好的包袱,替我拿過來吧。”


  “是,小姐。”


  我看著琉桑出去,起身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剛換了身衣裳,便聽到屋門又被敲響了,屋外琉梓道了聲:“江大人。”


  我歎了口氣,揚聲道:“爹若是還想著勸我回心轉意,那便回吧。”


  “素兒,為父今日來並非為了勸你。”


  “……”


  我還是開了門。


  爹便站在屋外,著一身便服,卻不知為何好似少了往日的威嚴之態。


  “讓為父進去吧。”


  我不自知地點點頭,側開身子讓爹進了屋坐下,見他從懷中拿出一疊紗布放在桌上。


  “你可知這是何物?”


  我隻不說話,聽爹接著道:“這紗布我一直隨身帶著,如今算來也有十四五年了……”


  我眼皮一跳,見爹向我看來,不由微垂了眼眸。


  “那時候夕晚比如今的你也大不了幾歲,娘說要到城郊的佛寺燒香,我恰巧逢假,便與娘一同出了城,卻不想半途休息時為毒蛇所傷……是夕晚出現救了我,那是我同她第一回遇見,自那以後,這條當初她替我包紮的紗布便一直被我隨身帶著。


  江家曾家道中落,我十年寒窗,也到底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年少時不懂何為相愛,一心隻讀聖賢書,誰又有那些心思。曾在一回宮宴上與尤容有過一麵之緣,後來她托了護國公來府上說親,彼時我奉了旨到邊疆巡察,也不知她親自送了幾回東西到府上,娘見她乖巧溫順,樣貌動人,也便應下了。自來成親無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沒多想也便應下了。隻是直到遇到夕晚,我才真正明白何為情深。


  那時尤容在府中已然愈發的跋扈,我本不欲再耽誤了夕晚,卻不知我的心思都被娘看在眼裏,娘做主將夕晚迎進了府裏……”


  爹還待再說,我卻聽不下去了,抬頭打斷道:“是以爹今日來見我,便是想說娘這麽多年不過是當初不該點頭攀了高枝,若非如此,也不至於落得如今這般無人問津,獨自一人承受將我拉扯大的辛苦滋味?!”


  爹抬頭向我看來,歎了口氣道:“為父並非此意……”


  我厲聲道:“那又是何意?你留下我們母女在那院子裏,從不過問,我們饑寒之時你在何處?日升日落,月圓月缺,不說娘,便是我這十餘年裏你又何時何處出現過?每逢過節,誰不渴望有個團聚,而你又在何處?”


  “素兒你聽為父說,為父並非全然不顧你們,隻是護國公勢大,且那時尤容她不知從何處看出我的心思,一心想要尋著借口害了你們,我從不來你們的院子,不過是為了……”


  “為了保護我和娘?嗬,試問哪個男子會將心愛的女子娶進家門不聞不問十餘年,如今卻道是為了她好?爹當真讓女兒刮目相看!”


  “你為何便是不懂?為父那麽做……”


  “我如何不懂!可爹你可曾想過,若你當真深愛著娘,為何不先處理好一切再娶了娘?你將往事說了那麽多,我隻聽出在你眼裏你所有的迫不得已,你自覺問心無愧,可你若是再多些擔當,如今便不是如今!”


  我眼見著爹的臉色冷了下來,身上散發出同往日不同的氣勢,突然才意識到爹這些年多半是有些韜光養晦的,否則也不會給人這般威壓。


  我一咬牙接著道:“說得難聽些,那時你為何不先想法子同大娘一刀兩斷,再將娘娶進門,彼時又會有誰來威脅於你?我不管這麽做對大娘有什麽傷害,愛情本來就隻能是兩個人的事情。


  你也別跟我說什麽不能得罪,這些不是你不敢不能,隻是你不願,因為那時你需要大娘的家世作為背景爬得更高,你這麽做得到了你想要的地位,也便必須放棄一些別的東西。


  便是對大娘二娘三娘她們來說,你當初既然不愛,便不該娶了她們,而在娘這裏,你明知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也不該娶了她。


  當初我與娘到底為何冬日落水,前兩年二娘的身子又到底為何一日不如一日,便是當年三娘的死我如今都有了懷疑,更不必說這一回……”


  我強忍住氣,半晌,輕嗬一聲,湊近了爹些許,抬頭笑道:“爹,我不得不說,你這一輩子,過得當真窩囊至極!”


  這話出口,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爹的氣息都變了,本以為他會當場發作,卻不想他隻看著我不說話,良久,吐出口氣開口,聲音還是一如方才進屋時的平穩沉靜。


  “為父不否認當初將權勢地位看得有些重了,可這世上有誰能當真不把這些東西當一回事?如今為父想要彌補,這兩年來為了讓你有個好歸宿也想了很多法子,便是當年皇上壽辰也是為父求……”


  “我和娘十五年的孤苦無依不是爹幾句話便能填滿的,女兒的歸宿也自不必爹來操心。”


  我退開幾步,垂了眼眸道:“女兒還要進宮,爹若是想要阻攔,女兒自然也是無法,隻是今日有些事是必須了結的。”


  我知道爹在看著我,良久,聽到他一聲輕歎。


  爹拿起桌上的紗布放進懷裏,又拿出一枚物件來放在桌上:“為父不攔著你,這個你帶著,必要時應該能幫上你。”


  我看著桌上的那枚金牌,想著這便是傳說中的免死金牌?

  半晌,我叫住馬上便要出了屋門的爹鄭重道:“爹,你若當真有心彌補,便好好待娘,若是娘再為了你落一滴淚,你怕是便再沒有機會見她一麵了。”


  爹走後,我坐在桌旁看著那枚免死金牌出神,冷不防琉桑的聲音響在一旁:“小姐。”


  我抬頭看他,問道:“事情都辦完了?”


  “馬車已經備下,隻是……屬下並未在巧兒姑娘的屋裏找到包袱,唯有一根木簪擺在床頭,用絲布裹著。”


  我眼皮一跳,起身道:“那木簪呢?”


  琉桑從袖中掏出一根簪子,果然便是當初我送與巧兒的那根紫檀木簪……


  我趕緊接了過來牢牢抓著。


  巧兒臨死時的話又響在耳邊——她竟是從未想過離開我……


  “琉桑,我出事之前此間之事可是都安排妥當了?”


  “是。”


  “嗯,那便讓外麵守著的兄弟們先去司晤坊候著吧。”


  琉桑聽了這話,微皺了眉問道:“小姐是想此時便離開江府?”


  見我點頭,琉桑卻未有何動作,我回頭去看他,聽他道:“小姐也知道少主今日便到了,不若等少主到了再做打算?”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簪子,隻道:“無甚差別,你照我說的去做便是。”


  “……是,小姐。”


  “等等。”


  琉桑回過身來問道:“小姐還有何吩咐?”


  我掏出一塊帕子,裹住桌上的金牌遞給琉桑:“你再替我跑一趟吧,將這個送到娘的手中,同她說必要之時再打開,我,我便不去見她了。”


  琉桑看了我一眼,躬身道:“小姐先行一步進宮,我讓琉梓陪著,稍後我便跟上你們。”


  “好。”


  我背著琉素踏上馬車的時候,府裏上下無一人在場,我知道是爹的授意,他果然看穿了我的想法……


  掀開簾子前,我最後衝著府裏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道了一句,再不留戀。


  江澈便站在院中的樹梢上,冬日裏枯葉落盡,他著一身墨服,幾與樹幹融為一色,望著夕陽下逐漸遠去的馬車,耳邊仿佛仍舊重複著方才素兒的低語。


  他突然便想起那日有人對他道:“大人,輕素理解,卻未必原諒……”


  或許,這世上當真有些東西是他如何也無法明了的。


  他眼中的愛,夕晚眼中的愛,尤容眼中的愛,素兒眼中的愛,無一相同。


  他的束手束腳,夕晚的獨自隱忍,尤容的不擇手段,他們這般痛苦,而素兒,同他們或許注定不同……


  江澈苦笑一聲,躍下樹梢朝著梨院走去。


  兩年前她們母女落水已然讓他大徹大悟,隻是那時尚且不便出麵,而素兒的遇刺更是讓他後怕不止,他這才明白,自己最在乎的一切可能下一秒便會消散……


  如今,他要去看看夕晚。


  為了江家,為了娘的期望,他窩囊了大半輩子,總不該再讓兩人留下遺憾,日後素兒回來,也不能再讓她輕看了去……


  空蕩蕩的院落裏,似乎隻剩下一句回響。


  “權勢地位如塵土,這般之人難得……這世上卻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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