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魂聚（３）
我照樣每周都去看清夏，日子看似同過去沒有什麽不同，可我清楚，一切都不同了。
我有了一個未婚夫，一個六十三歲的未婚夫，這聽起來真的可笑，下個月我就得嫁過去，甚至連對方的麵都不曾見過……
最後的一個月，我選擇同往常一樣過，現在仔細想想，這才發現自己的生活好像真的隻剩下這些——清夏，醫館，學藝。
我問齊老師為何一直要我學藝，得到的回答令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未婚夫喜歡多才多藝的女子……
“周先生年輕的時候有過一個愛人，就是個多才多藝的女子，那女子生得也很是好看，我看過她的照片，的確不錯，不過可比不上輕素你，自你小時候我便能一眼看出你是個美人胚子，再見到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就是今天這樣的大日子也不需要給你化什麽妝，就已經很美了。”
我坐在鏡子前，齊老師給我做著最後的準備，她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輕素你別怕，照你這模樣嫁過去肯定不會受委屈，周先生看過你的照片，很是滿意，你……”
“齊老師。”我打斷她的話。
“嗯？”
“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吧。”我看她放下眉筆，又拿起梳子。
“當初你們為什麽要把清夏送到孤兒院？”
“……”
身後是一陣沉默，我借著鏡子，看到身後齊老師的頭有些低。
“我們沒有把清夏送到孤兒院。那時候炒股賠了太多錢，我跟你燕叔叔實在沒辦法才借了高利貸。那些□□找來的時候清夏才剛出生沒多久，我們商量了一下，把他送給了我一個沒孩子的遠房親戚，與其讓他在我們身邊等著長大了娶一個大自己十多歲的殘疾女人，倒不如讓他們一開始就不知道清夏的存在，我們不生孩子，領養一個就好了，隻是沒想到那親戚遇到墜機去世了。
我們當初為了不被他們發現，把清夏交給那家遠方親戚之後就一直沒有聯係過他們，直到五年前才得到消息，可最後我們還是決定讓他留在孤兒院，因為聽說有個很照顧他的姐姐……
輕素，或許你會怪我們，但我們這麽做都是為了清夏，當時我們偷偷去打聽過，周先生的女兒她……
你也很疼清夏不是嗎？”
我低了頭，一直到坐上了婚車也沒再開口。
周家設在郊區，可能還是山上的別墅，年紀大的人大多都更喜歡清淨。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我要做的無非就是行個婚禮，我進周家門的時候，也是合同送到老師手上的時候，然後一切就都能結束了。
我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打算，想好了一切，甚至也偷偷想過自己萬一活了下來，該去哪裏，卻怎麽也沒想到高速公路上，清夏會擋在那裏……
我確定我教過他不能站在路中央，很危險，可他如今就站在那裏，好在司機刹車及時，不然……
我從車上跳下來，白色婚紗的裙擺拖了老長，走起路來很不方便，可我還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他麵前。
我將他拉到一邊，先仔細打量了一陣，這才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危險？這裏是高速公路，萬一有車來不及刹車，你有幾條命都不夠……”
“那你呢？”
“什麽……”
我的話因為他這麽一句反問生生頓住，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同往常相比大有不同，如今的他滿臉沉鬱，渾身的氣息暗沉——十年來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我，我有事要到郊外去一趟……”
“什麽事還要穿著婚紗？”
我一時噎住，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再開口，語氣卻比剛才更加低沉了：“輕素，你就打算這麽一聲不響地走了？”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便給了清夏腦門一個爆栗：“沒大沒小，都不喊姐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瞎摻和。”
清夏的身子弱，唯一比同齡人好的地方就是他的個子高，他差我三歲，個子卻是比我還要高上那麽一些，我打他腦門還要把手抬得高些，以至於他輕而易舉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輕素，我五歲遇到你，那時你八歲，現在十年過去了，我們不過差了三歲，也許你還不明白，可我早就已經不再隻希望做你的弟弟了。”
我有些愣怔，喃喃道：“你在說什麽？我一直照顧你，你也一直很乖，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姐弟……”
“就是因為你總是拿看著弟弟的眼光看著我，你才什麽都不知道！”
清夏打斷我，他的語氣甚至有些急切，握著我的手也緊了不少：“輕素，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們的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我不能再這麽浪費下去了。”
我定了定神，看著清夏，盡量安撫道：“清夏，你冷靜一點，你想想你現在才多大，說這些都還太早……”
“不早，我再不說，你就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我不求你現在就答應我，我隻要你現在跟我走，輕素，別嫁好嗎？”
我能清楚地聽出他的聲音裏帶著哀求，卻隻能苦了笑道：“清夏，這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就好像是為了解釋我的話，身後上來幾個人，領頭一人對我躬了躬身：“江小姐，請快一些，否則誤了吉時，先生會怪罪我們。”
我對著那當先的人點頭道：“走吧。”
剛抬起步，才想起自己的手還被清夏握著，我回頭道：“清夏，放手吧。”
“不放！”他的語氣很是激烈，隨之而來的力道傳到我的手腕，讓我不禁皺了眉頭。
“這位先生，請你放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眼看著一人帶頭掏出了槍，我忙站到清夏身前，攔道：“等等，你們再給我幾分鍾，幾分鍾就好。”
“江小姐，還要請你抓緊時間了，出發前先生交待我們，就算是屍體，也要把小姐按時送到……”
我見他們走遠，拉著清夏走到一邊：“清夏，你聽話，他們是這些人跟我們不一樣，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會做出什麽事來。”
“要走你跟我一起走！”
他的語氣很生硬，連帶得我的脾氣也上來了。
“你怎麽這麽不聽話，我讓你走是為了你好！”
這一聲吼得我們兩人都呆了一呆，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幾人果然時刻注意著這邊的動靜。
我深吸了口氣，盡量緩和語氣：“剛才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我今天就算是死也會被帶到周家去，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還是說你一個人能抵得上他們十多個帶槍的人？”
“可你被帶到周家去的結果也隻能是死！”
“你……”我很是吃驚，微張了嘴道，“你怎麽……”
“我怎麽會這麽想？還是，我怎麽會知道？”
清夏那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輕素，十年了，你是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嗎？你當真願意嫁給那個人嗎？你甚至從沒見過他，我想了一整晚，能想到的所有你願意點頭的原因，就隻是我，你是為了我對不對？
為了我能被收養？
可我不需要啊，我隻想跟你在一起，隻要有你在身邊，一輩子待在孤兒院又怎樣？更何況我們一定不會一直待在那裏的，等我成年了，我就有本事給你一個家了，我會賺很多錢，我們會過得比現在好很多很多。
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我還是當你的弟弟，一直守著你，等你遇到真心喜歡的人就送你出嫁，而不是像現在，你為了我……”
“別說了！”
我一直控製著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這時卻是怎麽都忍不住了。
我看到眼前清夏的臉變得模糊起來，努力眨了眨眼，勉強能看清他的模樣了，這才道：“清夏，我五歲的時候沒了爸爸媽媽，我隻是一個人，然後你出現了，我開始還以為我們可以一輩子都相依為命，可是命數這個東西原來不是說躲就能躲得過的。
齊老師出現了，在我竊以為生活會向著更好不斷發展的時候，我的一輩子也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清夏，一個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這些年即便有你陪著，我也總是會夢到爸爸媽媽，夢到他們回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和他們在一起，吃苦也好，隻要跟他們在一起……
可每次醒來，終究是一場空。
現在想想，我這些年就真的跟做夢一樣，空得不能再空了，從他們離開我的那時候起，我這輩子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可是你不一樣啊，如果能用我這樣一個空落落的人生換你一個多姿多彩，這比買賣我不會……”
“你憑什麽覺得我有了他們生活就能多姿多彩？就因為你自己心裏無時無刻不想著同伯父伯母團聚，你就一廂情願地決定我的一輩子嗎？你把你不能完成的願望強加到我的身上，即便我能做到，又能體會到多少快樂？還是說……還是說，你以為他們生了我，我就理所應當要選擇他們放下你了？”
我心頭一跳，還模糊著眼，低聲道：“你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