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代價
頭兒跪下了，身後的幾十人也跟著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場麵一時間竟有些壯觀。
可……
……什麽情況？
我被他們這一出鬧得愣了一愣。
“小姐不必謝我等，我等如今不過是謝過小姐當初的不殺之恩。刺客的命向來不值錢，小姐卻能放過我們，隻對我們用了……迷藥，又替我們妥善安置了家人，從今往後我等願追隨小姐，效犬馬之勞。”
曹忍說完這些，心裏不由仍有些後怕。
當初這位若是也拿今夜這些毒藥對付他們，那……
我好不容易明白他在說些什麽，不由扶額——原來這些人竟是當初刺殺我又被我放走的刺客，可我隻是讓琉桑放他們走罷了，何時還安置他們的家人了？
……莫非是我那句“好生安置”讓琉桑他們誤會了？
我左右一想，的確，我讓琉桑琉梓他們好好勸這些刺客，可對於一個刺客又要如何勸？無外乎便是他們家人的安全以及他們的命……
倒的確是辛苦琉桑他們了。
我剛想到這裏，便聽院子那一邊落下一人，回頭一看，暗色裏那身形可不便是琉桑麽，想是他方才看到信號當真急了，這回連身形都忘了匿。
正好找他問問這些刺客的事。
這麽想著，我便朝著他走去，可沒走幾步卻發現他突然向我急掠而來，我嚇了一跳，這時才發現身側傳來破空聲，隻是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這一回我倒是看清了來人的眉目，那雙眼睛竟是有些熟悉，熟悉得我一瞬便皺緊了眉頭。
是了，兩年裏這雙眼睛我的確是看了不少回，每回那眼裏都充斥著滿滿的恨意……
——有些時候我是真的不明白，大娘莫不是將她畢生的恨意都放在了我身上，竟能讓她對我如此深惡痛絕？
大娘挑的位置和時機都很好，不說我剛施了毒，方才在場的眾人都不便動用內力，有幾人也剛被我派去泡藥了，單說是我如今站著的位置，這裏不論是誰想過來救我都需要時間。
而我方才一見到琉桑，心便放下了大半，平日裏的警覺弱了不少，她蒙著麵出來殺了我，那時再趁亂逃進自己的院子，誰又能找到證據說我是她殺的？
可她卻顯然低估了我，今日死了這麽多人，總要有人付出代價。
我的手在腰間一拂，捏緊了手裏的兩袖清風……
那日我嫌這藥太過歹毒，扔了又舍不得，這才將它換了位置安放，以免拿錯了，如今倒是在我山窮水盡時全了我掙紮的念想。
機會隻有一次，經過方才的混戰，大娘必定有所防備，而我大大小小的毒下了這麽多回，得手的幾率也不小。
我輕輕一笑，突然便有些釋懷。
躲沒躲過她的劍並不那麽重要，今日不過是做個了斷罷了……
……
“小姐！”
輕嘲在我嘴邊尚未成形，耳邊突聽得一聲高喊，我的笑僵在那裏，臉色猛地一變……
我揮出去的手還沒收回，整個人卻定住了。
身上的重量，飛濺到臉上的灼熱，鼻間洋溢的腥味以及胸口的刺痛都讓我一動都不敢動。
尤容眼裏也滿是詫異，此時卻也再顧不得許多，將劍一抽，飛身往後退去……
琉桑這時將將趕到，也顧不得去追，便想上前來扶我。
我猛地清醒過來，忙喊道：“別過來，別碰我！”
這話喊出口，我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然沒了往常的平靜，甚至帶著微微的顫抖。
“小姐……”
我順著聲音看去，巧兒半倒在我身上，掙紮著想要起來，卻已然動彈不得，胸口汩汩的血流著，一旁的地上摔了一件物什，仔細看去，卻原來是我平日裏常用的披肩……
我咬緊了唇，硬生生把淚憋回去，輕輕翻了個身坐起來，小心翼翼地將巧兒擺到地上，然後便瘋了一般地開始從懷裏不停地掏藥。
可我把能用的都喂給巧兒了，一麵讓琉桑上前來試著點穴止血，卻還是有血不斷從她的胸口湧出來。
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回頭衝琉桑急道：“琉桑你快去拿我的藥箱啊，便在我屋裏……啊，我屋子早便被火燒了……怎麽辦……大夫，對，你快去找大夫來……對了，娘！娘也是大夫……”我回頭見著娘便站在不遠處，忙道，“娘你快拿藥箱來，巧兒的血止不住啊！怎麽辦，怎麽辦啊，巧兒的血止不住了……”
“小姐……”
聽到巧兒的聲音，我一邊撕衣服上的布條給她包紮，一邊深吸一口氣軟聲安慰道：“巧兒你先別說話，你等著，藥箱很快便來了，到時候我能救你的，你別怕啊，別怕。”
巧兒慢慢抬起手來拉住我的衣袖，便像往日那般，我鼻子又是一酸，回握住她的手，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巧兒看著我的樣子卻笑了：“巧兒不怕，巧兒還從不曾見過小姐這般模樣呢……”
我喉頭憋著一口氣，輕罵道：“什麽時候了，別再說話了，你不會死的，不會的……”
我還在說著，巧兒卻猛地拉緊了我的手，臉色發白，我趕緊著去看她的情況，卻發現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
通讀藥理，有朝一日竟也到了毫無用處的地步……
我慌得抬頭到處找人，待瞥見娘手裏提了藥箱，由容姨扶著急急向這裏走來，忙低頭對巧兒道：“巧兒，娘把藥箱拿來了，你……巧兒，巧兒……”
巧兒緩緩睜開眼睛，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眉頭微蹙，接著手指也微微一動，似乎想抬起來，卻又咳出兩口血來，我趕緊拿袖子替她擦了，聽她聲音低低的：“小姐，別哭，巧兒不，死的，巧兒要，要……一直陪著……小姐……的……”
巧兒雖還說著話，我卻清楚地感覺到她握著我的手一點一點鬆開了，我連忙抓緊了，不停地喚著“巧兒，巧兒……”
卻看到她最後對著我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一瞬間天與地好似都顛倒了，我眼前掠過一雙笑著的眼睛，最後是仍舊洋洋灑灑落下的雪絮。
我聽到娘和容姨急切的呼喚，琉桑那個悶瓶子竟也有這般著急的時候，我好像被他抱起送進了一間屋裏，晃晃悠悠的，迷糊中瞥見琉梓也回來了，還有爹……風靳軒也來了？
我想讓他們把巧兒也帶進來。
外麵還下著雪，太冷……
可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幾聲巨響，接著是聲嘶力竭的一聲“姐！”。
一如巧兒方才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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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昏黃的燭火旁，有明黃衣袖晃動。
“皇上，可是有何不適？”外間的高進聽到屋內聲響，隨即問道。
“……朕無礙，退下吧，不必進來。”
“是。”
輕微的聲響後，一塊沾血的帕子被扔到書案上的燭火裏，屋內的光一瞬便暗了下來，細細的“劈啪”聲一道接著一道。
燭火旁，略顯蒼老的手上握著一枚香囊。
良久，禦書房裏才響起一聲極低極低的歎息。
“敏兒，你送給朕的日子是不是也快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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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的山穀很是靜謐，山穀裏一座小屋，屋前有花圃，其間花枝被那輕雪戲耍，一搖一晃。
驀地，其中一片藍白花紋的花圃在雪落在根莖的一瞬綻開，又瞬間合上。
隻這一瞬的工夫，快得那下落的雪都不曾察覺，卻有香氣傳出。
山穀外的小屋裏，一女子因此自淺睡中醒來，披了件狐裘出門，白雪映襯著她微露的幾寸雪白肌膚，宛若雪中仙子。
女子望著山穀的方向，輕聲道：“兩年前有雪香自晨間飄散，今夜複聞……這山穀有故人歸，你，還不醒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