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興師動眾
我順著廊道一直往回走，算算時辰，再過半炷香琉桑便該回來了，心裏的不安卻莫名得愈發濃重起來。
站在屋前又仔細想了想，我轉身朝著巧兒屋子的方向走去。
——還是盡早讓巧兒做好決定，早些將她送出府去更為穩妥。
我心裏不平靜，腳步也有些亂，剛走到院中，便覺臉上一涼。
我頓了頓往上看去，有些驚訝，今夜竟又下起雪了……
便是這一頓，四下裏猛地湧出一股淩厲的殺意，院裏正對著我那屋門的圍牆後突地躍出十幾個人來。
心中的不安一經落實，我反倒變得冷靜了，看著那十幾個立在牆頭的黑衣人，輕笑道：“幾位是來同輕素一道賞雪的麽？”
領頭的一人也不說話，輕哼一聲便帶頭提了劍刺來，我也不躲，站在原地看著，劍尖靠近又猛地頓住，接著，十幾個黑衣人相繼倒地。
我冷冷地看著當先那人眼中的驚訝與不甘，走近了蹲下身子，在他身上一搜，又搜出一枚令牌。
我將那令牌掂在手心翻看了幾回，正想起身喊了隱在暗處的人出來幫忙處理了這一地的人，卻見他們已經齊刷刷地全跑了出來，將我圍在中間。
我先還奇怪，下一刻便了然了。
隻見從四處的牆後都各湧出了十數個黑衣人，看得我不由皺了眉頭。
這場雪下得太過突然，原本我下在院子裏的藥對付這些人也不成問題，如今卻怕是隻能迷倒一半的人了。
我身上剩下的迷藥也在方才全數撒在了娘的屋子外，用的量比這裏多了幾倍，留在那裏的人也不少，娘那倒暫時不需要我擔心。
隻是如今這場麵，我身上剩下的，全是毒藥……
我兀自想著，另一邊又有幾人還未動手便暈了過去，四麵為首之人似乎再也等不及，一揮手，幾十人一擁而上，兩邊便開始動起手來。
我站在他們中間瞧著木璃的人個個以一抵三穩住了局麵，忍不住鬆了口氣，隻是這口氣還未鬆完便見四處又是一眾刺客跳了出來……
我心底一沉，倒是我低估了他們的實力，百餘人隻為殺我一人？
我的命何時竟要興師動眾至此了？！
如今卻容不得我再多想，我開口道：“發信號。”
有人應了一聲，便見一枚信號彈自院中升起，伴著嗡鳴聲，在上方洋洋灑灑的白雪中散開，照亮了院中大半個夜空。
這時另外的幾十人也舉劍朝我刺了過來，身邊護著我的人頓時有些力不從心，我緊咬了唇，下定決心，手輕輕摸到腰間……
剛要動手，卻又見另一邊冒出幾十人來，我心裏一緊，還未看清楚局勢，卻見這一群突冒出來的人迎麵對上了衝我殺過來的黑衣人。
——竟是來幫我們的！
這時我卻顧不得去想這些人是誰派來幫忙的了，既然方才已經做了決定，如今我若是因著他們這一下救場便改了主意那便是矯情……
我一咬牙，抬手往一個黑衣人身上撒了一把藥粉，聽他慘叫一聲，瞬間倒地，我卻沒有停下，接著朝其他人身上撒去，一邊揚聲道：“今日你們一個都不能少。”
“是，小姐。”
即便是這樣的境況下，我仍舊聽到整齊劃一的回答，不由讓我輕輕一笑，微一下腰，抬手一揮，麵前又倒下一人……
這時梨院的暗處隱了一人，臉上蒙著黑色麵紗，露在雪色中的唯有兩道柳眉和一雙媚色與怒色交織的眼睛。
這人看著院裏的混戰，冷笑一聲，平日裏倒真是小瞧了這丫頭，如此場麵也能不慌不忙，穿行在眾人之間，那姿態，竟像是在起舞，身形曼妙，甚至不輸輕顏，所過之處卻不斷有黑衣人倒下。
今日為了斬草除根已然興師動眾，若是再讓她毫發無傷……
這人看一眼半空裏仍有些閃爍的亮色，吹一聲口哨，悄然提身掠了出去……
我由木璃的人護著，時不時鑽個空子撒點什麽，雖替他們減輕了些負擔，可也看到有人已經受了傷，方才突然出現的幫手裏甚至不斷有人被劍刺中倒下。
我心裏愈發的沉悶，可身上的毒藥到底是要用完的，有些□□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我正想著，突聽得一聲輕哨，這些黑衣人先還被牽製著，如今突然全部放棄防守，隻一味地舉劍向我刺來。
近百人一齊向我湧來，我眼前一瞬間滿是黑色，身不由己地由木璃的人護著往一邊的牆角退去。
這些黑衣人如今自爆式的刺殺，一時間倒讓人有些措手不及，我躲過他們沒能擋下刺向我的一劍，正想回送那黑衣人一把毒藥，突聽得一聲頗為急切的“素兒”，接著又是兩聲“小姐”，我動作一頓，心裏一下子慌了。
——是娘！
這裏的動靜這麽大，方才我還讓他們發了信號……
我又躲過兩劍，下手卻不由得狠了，一麵高聲道：“娘別過來，素兒無事。”
話雖這麽說，但我知道娘一定不會聽我的。
我把心一橫，隨手拉過一人，取下腕上的手珠，打散了，遞了一顆給他，又往他手裏塞了一枚藥丸，急聲道：“含著這個，別咽下去，到這院子的高處去，待會兒我數三下，等我數完，你便用十成內力將這手珠打散，粉末盡數往這裏撒，做完這些便退到院子外麵去。”
那人應一聲是便接了過去，提身躍上了院子一旁的一棵枯樹頂端，動作很是利落，饒是在這種時候我也不由得讚歎木璃用人的眼光。
心下稍定，我回身朗聲道：“我數三下，把內力收回去，護好要害！”
這時候讓他們不用內力便相當於斷了他們的生路，可同他們相處了近兩年，我知道他們一定會照做，隻有那些瘋了一樣的黑衣人才會聽不懂我的話。
“三，二，一！”
話落我便看向那樹梢，甫一抬頭便感覺到簌簌落下的雪裏夾雜了不少粉末。
這粉末可不是屏息便能避開的，同這雪水摻在一處，隻要一接觸肌膚，內力運轉的人便會……
“啊！！！”
我聽到一人尖聲叫了起來，接著又是一聲，一刹那，院子裏陸陸續續傳來數不清的哀嚎，方才還在眼前圍得滿滿的黑衣人如斷了翅的鳥一個個落在地上，不停翻滾著。
即便他們身上並無致命傷，我卻知道，如今他們體內所有的經脈都在被腐蝕，不出一炷香的工夫，他們會化為一團血，融在這白雪裏……
我從重重包圍中被解放，第一步便是往方才突然冒出來幫我的那一波人看去，令人訝異的是，他們竟也都還好端端地站著……
驚訝之餘我倒是鬆了口氣——他們這麽配合倒免了我再費力去救他們了。
我放下心來，不由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麵色已經好了許多，這才往著娘那一處望去。
娘同巧兒容姨三人由人護著正站在一邊的廊道上，我衝她們道：“我無事，你們別過來。”
說罷，我俯身去看地上倒著的一眾黑衣人，如今大多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看來方才他們一個個都是用了十成內力要殺我，中毒已深……
我歎一口氣起身，卻發現身邊突然落下一人，險些一個順手又撒了點藥出去。
看清了我才回過味來，這好像便是方才我隨手拉過來指使的人，這時仔細看他才發現他長得倒是讓人看著十分心情舒暢，眉清目秀的，給人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感，倒不像個暗衛該有的樣子，先前怎的對這人從來都沒一點印象呢？
雖說如今這裏的藥粉都沉得差不多了，但他這麽快便回來還是有些不妥，略一思索我才明白過來，問道：“那藥你還含著？”
看到他點頭，我緊繃了一夜的心情竟莫名有些鬆了，扯了嘴角道：“若你不嫌棄自己的……口水，可以咽下去了，那藥對身體挺有好處的，不然你也可以……”
我還未說完便聽他“咕嘟”一聲毫不猶豫地將那藥咽了下去，引得我莞爾起來，從腰間取出一包藥粉遞給他道：“將這裏麵的藥用溫水化開，每人一碗。”
說罷，我不再看他，走到另一邊還杵著的一堆人前，依著江湖禮節作揖謝道：“今日多謝各位仗義相助，還請各位半個時辰內都莫要催動內力，”我說著從懷裏取出一疊銀票，又找出一包藥粉來遞給站在最前麵的人道，“為防萬一，這藥粉以溫水化開服用，便可盡數化去體內餘毒，對經脈也有所助益……今日折在輕素這裏的弟兄還請各位帶回去好生安葬，妥善安置他們的家人，是輕素對不起他們了。”
當先一人麵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卻沒接過我遞出去的東西，反而一掀衣擺跪在了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