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犯錯
自己的屋子到底熟悉一些,我一衝進去便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靠著直覺挑了幾處空隙鑽進去,沒一會兒便到了床前。
隻是隔著衣櫃的地方被倒下的梁柱給隔開了,好在上麵還未著火,我使勁兒推了推床,好不容易推出一個空隙,立馬鑽了進去,趕到衣櫃前打開一看,這才鬆了口氣……
我伸手把衣櫃裏的盒子打開,拿起裏麵的東西便一股腦往懷裏塞,又抱起衣櫃裏斜靠著的琴,隨手抽了一件衣服包住,這才回身從方才鑽進來的那個空隙慢慢鑽出去。
隻是一起身,還未回頭便覺身後一股風響,我想也不想,側了身子,未來得及喘口氣又接連向一旁退了好幾步,這才一彎腰,背後聽到一聲劍的輕吟,夾著一股熱浪,燙得我背脊都快受不住了,餘光卻瞥到一角裙擺……
竟是個女子?
顯然身後那人並未想到我能躲過這一擊,我也沒閑著,自腰間掏出一包藥粉便往對方身上撒去,逼得她後退了兩步,我這才直起腰來,還未看清她的模樣便見她又舉劍向我刺來。
我退無可退,一隻手抱緊了琉素,一隻手捏起腰間的藥粉,低頭一瞥,不由打了個哆嗦。
方才那包不過是一般的辣椒粉,這一包卻不是什麽好東西,被它碰到,若是三日內沒有解藥,毒性便會入體,回天乏術,先是在臉上生出紅疹子,漸漸潰爛,半月後便毀了容貌,再半月則開始在手上長出紅疹子,以此蔓延至四肢,最後全身潰爛而死……
死相這般淒慘的毒藥我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麽配出來的,反正我把雜七雜八的毒藥混在一處便成了這個,如今我給它取了給挺好聽的名字——“兩袖清風”。
生時除了一副身軀便再無其他帶來,若是死時連一絲容顏都再留不住,可不便是當真唯剩兩袖清風麽……
若是這女子當真要了我的命,想我自認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便這麽死了也當真對不起天地良心,今日隻得拉了她陪葬以寬慰我到時的在天之靈,至於為何要用這兩袖清風,隻能怪這女子的運氣不好,我隨手一抽便抽出了這個……
隻是眼前刺來的劍驀地一收,我再看去,方才的女子卻已經沒了蹤影。
她這一走,我心下微鬆,隻是到底還是沒忍住,腿一軟便往地上坐去……
將坐未坐卻被人輕輕扶住了,回頭一看,我終於鬆了口氣——想來方才那女子便是察覺了琉桑他們的氣息,這才離開了。
“琉梓去追了。”
我點點頭,借著琉桑的攙扶重新站起來。
“出去再說。”
琉桑一點頭,剛要邁開步子,又道:“小姐,有人來了。”
我頓了頓,朝琉桑使了個眼色。
琉桑會意,扶我靠牆站好,往後退了幾步,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我一撇嘴,功夫這麽好……
自己靠著牆站了一會兒,我才抱緊了懷裏的琉素,開始勉勉強強邁著步子往出口去,剛躲過一塊倒下來的木板便被人一把攬住了。
我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對方卻沒有放開,抱著我往出口直直掠去,不多時便帶我出了火場。
方才在火堆裏,滿眼的熱浪,燙得人眼睛都快化了,這一出來果然不一樣,冬日裏的風刮得人一個哆嗦,卻也清爽不少。
好在我衝進去之前臉上蒙著麵紗,並未吸進多少煙塵,隻是眼睛一時還有些不適應,耳邊隻聽得有人在衝著屋裏不停地喊:“小姐找到了,大少爺二少爺快出來吧……”
我一驚,大哥二哥也進去找我了?
……那抱著我的是誰?
一回頭,風靳軒略微有些狼狽的臉映入眼簾,我心裏一時有些不是滋味,從他懷裏掙出來站定了,剛要對他道個謝,一旁走上來一人,照著我便是一耳光下來。
我下意識要躲,待瞥見那人是誰,不由頓住,生生受了這一巴掌。
沾了些黑灰的麵紗自臉上滑下,我抱緊了懷裏的琴,低頭低低喊了聲:“爹。”
“素兒!”
我聽到這一聲,連忙往一旁瞧去,娘由容姨扶著自另一邊走過來,想是方才一直在另一處等著消息。
顯然我這一遭也把娘給嚇壞了,我衝上去騰出手來扶住娘,卻被娘一把抱住了。
“素兒,你嚇死娘了。”
我能感覺到娘渾身上下都在發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不停輕拍著娘的背脊,安慰道:“娘,素兒這不是沒事嗎,您放寬心,別怕,素兒不會有事的……”
正安慰著,大哥二哥也從火堆裏出來了,看到我皆是鬆了一口氣。
還未輪到我鬆一口氣,一旁又有一個聲音喊道:“瀾哥哥還未出來呢,這可如何是好。”
我又是一驚,看向一旁明顯有些慌張的流煙,張了張嘴,瀾七也進去了?
我心裏尚有些混亂,那邊有人出聲道:“瀾某在這,不必尋我。”
我順著聲音一看,瀾七拍開一塊門板,也出來了,流煙忙不迭跑過去拉起他仔細打量……
“來人,將三小姐關進祠堂,不過七日不準出來……”
我一怔,已經有人上前來架我了,娘攔在我身前將我牢牢護著,大哥二哥也到爹麵前替我求情。
我站在娘的身後,眼前唯剩下她的背脊——這般柔弱。
她有十幾年不曾見到過爹了吧,如今好不容易見著了卻又要為了我同爹站在對立的一麵,何苦來?
我拉下娘的手,見她回頭看我,我輕輕搖了搖頭這才鬆開,緩步走到爹的麵前,跪下道:“女兒知錯,甘願領罰。”說完對爹磕了個頭,自己站身往祠堂走去。
路過風靳軒時,我想起什麽,停下道:“多謝風公子今日相護,輕素當你是朋友,今後若是有需要幫忙之處,風公子隻管來找便是。”
話落,我又輕輕加了一句:“今夜子時,帶紙筆。”說罷,這才隻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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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大門在身後重重關上,這是我第二回到這地方關禁閉了。
如今外頭還是白日,有光透進來,屋裏倒還不至於太暗,我借著光尋了祠堂裏仍舊隻有一個的跪墊坐了下來,這才輕輕將手中抱著的琉素放在地上,又從懷裏掏出方才情急之下一股腦塞進來的東西——一根玉簪同一枚竹葉。
想來也是奇怪,兩年過去,這竹葉竟是絲毫不見變化,想是特製的,趕明兒有空向木璃問了那法子來。
我微微一笑,又將東西逐一收回懷裏。
四周安靜下來,我等著夜色落了下來,這才輕輕喊了聲:“琉桑。”
一道人影落了下來,甫一落地便道:“請小姐責罰。”
我笑了:“責罰什麽?罰你們沒看好屋子,讓它起火了?還是罰你們沒幫我提前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又或者是罰你們沒看好我讓我衝進火裏去了?”
今日這事除了放火的那位,誰都不能怪,琉桑他們平日裏又哪裏知曉我把東西都放在何處了,即便早知道屋子起火了,除了必要時救人他們更是什麽都不能做。
見琉桑把頭壓得更低了,我接著道:“今日這事你們不必告知木璃,橫豎我如今什麽事都沒有,你們若是告訴他了,引得他大老遠地跑過來,那時不說我見不見他,你們在我這裏肯定討不了好。”
我這話落卻沒聽到琉桑的回複,眼皮一跳,我仔細想了想,猶豫著問道:“你們該不會是……已經與他寫了書信吧?”
半晌,琉桑低低地應了一聲:“正是。”
“嗬嗬,”我哭笑不得,“這才半日,你們何時這般閑暇了……琉梓追到那女子了?”
“還不曾……”
“不曾?!不曾你們便迫不及待要給木璃寫信了,你們不怕他嫌你們辦事不力嗎?”
“少主交代過,關係到小姐安危的所有事情都要第一時間稟報……”
我望了望那邊透進來的一縷微弱月光,覺得如今的心緒便同它一般搖搖欲墜,無聲地歎了口氣,我朝琉桑揮了揮手打斷他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是,小姐。”
琉桑一下子沒了影,我才慢慢坐回到跪墊上。
木璃為了保險,除去急得不行的消息,送信向來都是由手下親自來辦,但今日之事,想來算是急的,琉桑他們必定用了別的法子,這一來一去,木璃要進京,最快也要半月。
我心裏一麵有些小雀躍,一麵又有些惆悵。
——既是歡喜隔了快兩年終於能再見到他了,又憂愁待見過他沒幾日他又要走了。
如此,還不若不見呢!
耽誤他辦事不說,沒的讓人心裏又多一份想念,自己又不能陪了他去。
再過月餘我便及笈了,爹前幾日將我喚到書房,說是要給我辦一個隆重的及笈禮,我給推拒了,又不是招親,辦太大做什麽,隻說那日若是爹能到梨院看看娘,留下吃頓飯便比什麽都強,爹盯著我看了良久,算是點了頭。
我還未將這事同娘說過,想給她一個驚喜,結果如今倒好,又被爹關進這祠堂裏來了,及笈那日能不能等到爹進梨院又成了一個未知之數。
若是從此爹能好生待娘,給娘想要的幸福,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早便跟著木璃走了……
我正發著愁,祠堂的大門卻被毫無征兆地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