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水
自窗邊往外看去，入眼卻隻是湖邊街上不時進坊的客人和些許進京路過的行人。
一回頭，見屋裏的幾人都站了起來，神色肅穆，許是方才那人離開時泄了一絲氣息，讓他們也察覺了——看來我的直覺沒錯。
我抿了唇無聲地對他們搖了搖頭。
二哥氣得一拍桌子：“竟有人能躲過暗衛偷聽我們的談話，此人必不簡單。”
對於二哥這話，我也不驚訝，陳穆他們雖選在司晤坊會麵，但此處畢竟不是他們自己的地盤，帶些暗衛守著很正常。
讓我也沉了臉色的是，這人竟也能躲過隱在暗處的琉梓他們，那便不是不簡單了，而是……
陳穆開口道：“已經有人去追了，但今日這事到底泄露了出去，事不宜遲，三小姐，我這便進宮秉明父皇。”
我一點頭：“好，那大哥二哥隨我一同回梨院尋書吧。”
“我也一同去找吧。”
我回頭看向出聲的風靳軒，應道：“那便有勞風公子了。”
多一個人便能少花些時間。
“那瀾某……”
瀾七的表情有些意思，好像他自己都覺出些不合適，但又很想跟著一起去，我不由笑道：“瀾七公子若是不嫌我那院子小，一道幫忙也無不可。”
瀾七笑著作了一揖：“多謝小姐信任。”
這般商定，幾人陸續出了蘭澗，我落在最後，習慣性地將麵紗重新戴上，剛邁出蘭澗便見外頭的幾人還停在走道上，不由有些疑惑，走上前去，這才看到瀾七被一個小公子抓著袖子，一臉無奈。
那小公子生得眉目俊俏，眉眼間自有一股英氣，正是昨日夜間所見的那位，好像是叫……流煙？
站了一會兒，便明白他是想跟著瀾七，隻是瀾七沒有答應，這便鬧上了。
見我走上前來，那小公子看著我愣了愣，隨即便儼然一副警戒的模樣，踏前一步攔在瀾七身前，看著我道：“你是何人？”
我不由輕輕笑了，許是到底彎了些眉眼，被他看了出來，他眉頭一皺，喝道：“我問你話呢，你笑甚！”
這一聲倒是喝得中氣十足，我看著樓下正在接客的沁娘有些擔心地看過來，微微朝她搖了搖頭，剛想回話，卻聽一直好脾氣的瀾七也喝道：“流煙，鬧夠了沒有，回屋裏去。”
流煙聽到這一聲，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頭道：“瀾……七，你竟然為了她吼我，從小到大你都沒有吼過我，如今就為了這麽一個女人……”
這麽說著，流煙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恨恨道：“我早便說這不是什麽好地方，你非要進來，如今才過了半日你便為了這裏的一個女人吼我，我跟著你一路進京，我到底算什麽？”
流煙說著便要往樓下跑去，我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他起先還想甩開我的手，被我輕輕一敲麻穴那手便不聽使喚了，有些吃驚地看著我，結巴道：“你，你……”
我笑著打斷他，微微回頭道：“殿下，此間事不必你理會，你且先進宮吧。”
話落卻是半晌不見有人回話，我往陳穆那處看去，隻見他正看著我，見我望過去，也不見窘迫，隻深深看了我一眼，對我點了點頭，回身與風靳軒他們打過招呼，先自離去了。
我有些莫名，卻也沒有多想，回頭看著麵前的小公子。
瀾七站在一邊道：“給小姐添麻煩了，流煙不懂事，帶上他隻會添亂。”
我點頭讚同道：“是挺不懂事。”
被捏著手的流煙頓時火冒三丈：“你說什麽？誰不懂事了，我跟著瀾七關你何事，要你多嘴？”
“流煙！”
眼看著瀾七的臉色愈發的不好，我忙阻止瀾七發作，施施然對著那流煙道：“瀾七公子是要到我的院子裏去，你跟不跟著自然由我說了算……”
流煙一瞪眼睛，看向瀾七道：“什麽！這才見過一麵，你便要去她家裏？瀾七！我看錯你了！”
我聽著這話，不由笑出了聲，在他淩厲的目光下微微俯身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跟著瀾七公子一路進京，情誼倒是沒話說，可喜歡一個人若對方沒有這個心思，你這般行事隻會徒增厭惡，你說是也不是，流煙……姑娘？”
這話出口，便好像一盆水從她頭上毫不憐惜地澆了下去，流煙便像是被水淋濕了的落湯雞，最後看了我一眼，蔫了。
我這才直起身道：“不過既然小公子這般想去我院子裏瞧一瞧，京裏的人都好客，我也不例外，那便一道走吧。”
這話說完，方才還蔫了的流煙又立馬來了精神，看了我一眼，手也任我抓著了。
瀾七似乎還有些不放心，欲言又止。
我笑道：“不過是多一人罷了，哪裏便能給我添出什麽亂子來了，瀾七公子放心便是。”
大哥二哥走上前來，拍了拍瀾七的肩膀，二哥笑道：“瀾七，小妹都這麽說了，你再不答應，我也要替流煙報不平了。”
瀾七這才點了頭，幾人出得坊來，門口已經停了另一輛馬車，先前那輛想是載著陳穆進宮了，這新的一輛……
也不是我們府上的，因為我看到了那車旁站著的風印……
風靳軒在一旁解釋道：“方才耽擱了些時間，此處離風府不遠，我便派風印回去了一趟。”
“風公子當真顧慮周全。”
我這話雖說帶著笑意，心裏卻是苦的，因著我如今才想起來方才都答應了什麽……
我讓風靳軒一同回府了！
若是讓大姐知道了……
坐上馬車我還有些恍惚，最後隻能破罐子破摔，心裏竟還有些慶幸陳穆有事回宮了，不能一道回去，不然我麵對的便不隻是一個大姐了……
流煙這一路倒是不一樣的乖巧，許是方才被我一下子道出了心思和女兒身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隻一直拿眼覷我。
我索性閉上眼睛不理會她了。
隻是還未回到府裏，便遠遠的聽到原本靜謐的巷子很是嘈雜，不久，馬車外風印的聲音傳來：“公子，江府的院子好像走水了。”
我一驚，心裏突然有些不安，先風靳軒一步問道：“哪處院子？”
外頭沒傳來風印的聲音，許是去查探了，大哥二哥對視一眼，朝我遞了個安心的眼神，說道：“靳軒，瀾兄，小妹便先交給你們照看了。”說罷便出了馬車。
我有些坐立難安，半晌，風印的聲音從簾子外傳來：“是三小姐的院子。”
這回我怎麽也坐不住了，正要起身，風靳軒攔住我道：“三小姐先莫要著急，”說著便對外麵道，“風印，加快速度。”
“是，公子。”
我深吸一口氣，的確，我若是下車，兩條腿怎麽也沒有馬車快……
不多時，果然聞到一股濃濃的焦炭味，我到底還是等不及，掀開簾子一看，梨院上方皆是黑煙……
沒等馬車停下來，我想也不想便往下跳，腰間突被人攬住，我回頭一看，卻是風靳軒也跟著跳了下來，我朝他道了一聲謝，正要掙開他跑進府去，耳邊聽得一聲輕歎，接著身子一輕，再落地便站在了梨院裏頭。
風靳軒這樣的人，有一天竟也帶著我翻了牆……
顧不上驚訝，我一落地便朝著娘的屋子跑去，待看到娘被容姨扶著站在外麵的空地上，我才鬆了口氣，回頭去看了看著火的位置，這才發現著火的地方如今隻有兩處——我的屋子和書房。
大哥他們正幫著救火。
我想起什麽，心裏一緊，到處去找巧兒，遠遠的看到巧兒朝著我跑來，我急忙迎上去，抓住她的袖子便問：“巧兒，我屋裏的東西都拿出來了沒有？”
巧兒許是剛從那處逃出來，臉上好幾道黑灰的痕跡，不停地咳著，我從腰間掏出一枚藥丸給她服了，她漸漸地止了咳，這才邊喘邊道：“小姐，這火起得突然，巧兒沒來得及……”
巧兒還未說完，便見小姐往著火的屋子裏衝去，忙追在後頭喊道：“小姐，那處危險，你別去，小姐……”
還未追到，便看到小姐已經隨便尋了個榻處，隻身衝進屋子沒了影子。
巧兒被火勢阻在外頭，不知如何是好，正要一頭也衝進去，卻被人拉了一把，身側一陣風過，隻見一個人影擦著她也衝進了屋子，恍惚間聽到那人說了一句“去附近找人來……”
巧兒這才想起方才好似是聽到了大少爺同二少爺的聲音，忙往外頭跑去找人了……
隻是巧兒回身的一刹那，沒看到又有幾個身影先後衝進了火房……